第一百四十五章

兰夫人纵然再怎么心急，也没忘让金枝给玉枝倒了盏茶水，嘱咐她喝下去平平喘，慢慢说。

“我跟着那位李公子，见他先去了一家首饰铺子，过了片刻出来，又，又去了胭脂苑。”

“哪儿？”兰夫人瞪大眼睛。

“花楼胭脂苑。”玉枝吸吸鼻子，她今日也是生平第一次去了花楼，当时觉着没什么，这会儿了，有些后怕。

“我没敢跟进去，就找门口的帮闲打听，说这位李公子已经在胭脂苑住了很久，还，还包了个，不足十岁的丫头。帮闲说，李公子年前来就住在这儿，那丫头也是年前就包下的。过了年回来，便又来到胭脂苑，点名儿还要那丫头伺候。他每日不怎么出门，一日三餐都在胭脂苑李吃，而且出手阔绰，所以鸨母平日里也不去招惹他。”

兰夫人手扶着胸口，险些没昏厥过去。

金枝扯了扯玉枝的袖子，示意她缓缓再说。可玉枝这丫头心实，满脑自子只想着夫人交代下来的差事要办好，所以一声没停，又说了下去。

“我见他应该是不会再出来了，就又跑回那家首饰铺子，说要买首饰。我磨了老板好一会儿，才跟老板打听出来，李公子今日上午已经来过一次，买了一根青玉莲花簪说是要送人。这次过来，是要打一套赤金首饰，但是要用薄金片子打。老板给我看了图，有手环，脚镯，还有项圈和簪子。据老板说，李公子对这套首饰的要求很是细致，尤其是那项圈，要上面的流苏正好垂到，垂到，这儿。”玉枝红着脸，指了指自己的前胸。

“还亲手画了细致图样，标明了流苏的长短尺寸。”

玉枝直接说完，又灌了半盏茶水，便安静站在一旁等吩咐。

兰夫人这会儿已经是又气又急，牙齿把下唇都咬出了血印子。

金枝也不知道该从何劝起，这几件事儿联系起来，越想越是怕人。

“没看见桂儿，是吧。”好一会儿了，兰夫人才找回自己的嗓子，开口询问。

“没有。”玉枝摇了摇头，也该着兰桂今日逃过一劫，玉枝在胭脂苑门口找帮闲打听的时候，只问了李疏，没问她家二小姐，要不然这会儿兰夫人怕是真的要昏厥过去了。

“这事儿不得外传。”兰夫人闭了闭眼睛，她的好好想想对策。眼下义庄那边儿已经是没了证据，怕只怕兰桂被人哄骗出什么危险。这李疏不但心思深沉，而且还是个喜欢童女的下流胚子，若不是豆娘上次说得有理，怕弄死李疏引出更多的麻烦，现在就是千刀万剐了李疏，也难消心头之恨。

“老板说能打，用薄金片在模具中敲打出花样来，然后何在一处，再往中间加些垫片就成。垫片的钱是单花的，也没多少，加了结实，我就做主让他加了。”李疏脱下披风，仔仔细细的挂在了架子上。阿玫提着食盒进来，兰桂朱璃李疏一起坐在桌边，边聊天边吃饭。

“另外，手环脚环不是空心的么，我让老板在里面加了珠子，能随着你的动作发出声响，我觉着比用铃铛强一些。”李疏夹了块儿鹿肉进嘴里，略微皱了皱眉。他不动声色的调换了下菜盘的位置，把芙蓉鸡片推到兰桂面前，鹿肉放到了自己前面。

“还有项圈的流苏，也加长了，直接垂到前胸，这样看着更诱惑一些。”

“衣裳，我看也得换。”兰桂打了个哈欠，筷子只往素日爱吃的芙蓉鸡片里面下，根本不吃别的。

“衣裳怎么了？”朱璃发现了李疏的小动作，但一时间没明白李疏为何这么做，只当是他爱吃鹿肉，所以没当回事儿。

“样子倒是像飞天，但不够飘逸。”兰桂那筷子在桌上虚画，“我看壁画里的飞天，那衣裳都是往上飘的。”

“人家是神仙。”朱璃翻了个白眼儿，“我若是有那个本事，还能流落到花楼里？”

“桂儿说的有道理。”李疏不自觉的开始护着兰桂，“我算了下日子，选花魁的时候天气暖和，若是在室外，那有风也可以让衣裳飘起来。”

“就在花厅。”朱璃皱皱眉，她觉着李疏今日，有些不正常。

“那就换再薄一些的，轻纱就可以。”李疏琢磨了一下，“还按着这个样子来，颜色也要再沉稳一些，太艳便俗气了。”

兰桂用力点头，那壁画上的飞天，衣裳虽然也是大红大绿的，可颜色亮而不艳，朱璃选花魁时候的衣裳，便该是这样的。

朱璃本来觉着李疏说的都有道理，可接下来李疏的两句话，却让她挑起了眉毛。

“你最近用的香，也可换些淡雅的。”李疏吃饱了，站起来在屋子里溜达消食，顺手换了香炉里的香。

雪中春泛的香气幽幽而起，李疏深深嗅了一口，又觉着这香气与兰桂也很配，便颠颠儿的自己捧着香炉放到了衣架下，给兰桂熏披风。

“梅花香虽然清雅，但终归还是落了俗套。”

“哦。”朱璃似笑非笑的托着下巴，拿眼角斜着瞟李疏。

“我用的梅花香，俗套。桂儿这个雪中春泛好，是不是？”

“这香确实是好，香气悠远清雅，闻之忘俗。”李疏没听出来朱璃话里的意思，居然正经的点了点头，还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

兰桂脑子里没有男女情爱这根筋，她觉着自己制的香被人夸奖很是开心，便顺口接了句话。

“明日我再做点儿别的，送……”

“送我？”李疏下意识的接话。而后觉着不妥，面红耳赤的转过身去推开窗子，假装看风景。他今日真是疯魔了，怎么总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手也控制不住，还有心，总是想那些杂七杂八的。

“送我的么？”朱璃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着李疏的背影，桂儿傻，自己可不好糊弄，这李疏，怕是对桂儿活动了什么心思。

兰桂本来真的是想送朱璃的，今日也说过要做返魂梅。因为上次做的香是为了选花魁时候用，她觉着自己给李疏做了平日能用的雪中春泛，理应再给朱璃做些日常的香。都是朋友，这样才公平。

可现在李疏抢了话，她今日拿了人家李疏的回礼，又不好意思说不送你了，偏朱璃也开口要，兰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便拉过在一边闷头吃饭的阿玫，说今晚再做是给人家阿玫的。

“阿玫喜欢什么样的香味儿？今晚我做给你。”兰桂哄着阿玫，不知怎么了，她总觉着此时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儿尴尬。

阿玫摇了摇头，她从没给自己用过香，也不知道什么香是好的。

想了一会儿，阿玫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上次，上次蜜儿用的是什么？我闻着甜甜的，很好闻。”

“蜜儿？”兰桂抓着耳朵想了想，“我今晚回去问问她，然后给你做。”

该说的说完了，不该说的，暂时只能压回肚子里。

朱璃拿着筷子夹了块儿鹿肉，不过略品了品，就吐到了地上。

今儿的厨子手下没准儿，盐加的太多，这鹿肉难吃死了。

她再次乜斜着眼睛打量李疏，李疏今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总控制不住的去看兰桂。

朱璃扯扯嘴角，让阿玫叫人收拾干净桌子，而后拉着兰桂，说有私房话要讲。

兰桂起身跟她走，李疏也想跟着，但被朱璃笑吟吟的怼了回去。

“桂儿在你这儿一个上午了，也该让我们姐妹聊聊私房话。平日也没见你跟着这么紧过，今日是有什么不同么？”

李疏楞在原地好一会儿，气哼哼的转身回了屋子，还大声关了房门。

“怎么了？”兰桂傻呵呵的问。

“你就是个傻的。”朱璃不由分手拉着兰桂就走，男人都不可信，哪怕是李疏。桂儿虽然傻，但傻有傻得好处，不往那方向想，也就不会被人骗。

整个下午，李作尘心里都在发慌。他今日动用铺子里的现银太多，账面一时之间难以做平，他怕被兰夫人发觉。

因此他下午在二楼房中不敢动，绞尽脑汁在赠送香品的账面上东挪西藏的，满脑子只想着该如何掩盖这笔亏空。

兰夫人也是心里有事儿，未曾发现他的异样。

晚上快要关铺子的时候，王千在楼下拉动绳索，随后上楼报账。

兰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等王千报完了，就点点头。

她今日心不净，懒得写账，便把账本交给李作尘，又让王千去李作尘那儿一笔笔重新报出来，由李作尘记账。

正瞌睡，就来了枕头。李作尘心里暗喜。他边听王千报账，边拨弄算盘，随后记在账册上，但数字，却不是王千报上来的。

兰家铺子每日的现银流水很大，王千平日里报账从不抬头，因此李作尘大起胆子，想一次性把那亏空做平。

王千说完最后一笔，就直起腰背，冲李作尘拱了拱手。

“姑爷辛苦。”

“哪儿的话，自家的事。”

李作尘笑的满面春风，他看了看账面，眼珠略微转了转，便捧着账册送到了兰夫人面前。

“娘，您看看对不对？”

“我都听着呢，你只要记全了就好。”兰夫人摆摆手，她现在头疼，看不下去这些东西。

王千在李作尘身后皱了皱眉，在李作尘拿起账册的时候，他扫了一眼，这账，有些不对。

“我下去看着他们套车。”李作尘放好账册，笑吟吟的下了楼。他嘱咐下人们把车套好，又吩咐人点燃炭盆，预先暖车。

玉枝收拾了一下兰夫人的东西，也先下楼去了。

金枝去抱大衣裳，兰夫人站起身，见王千站在原地没动，便好奇的停下脚步。

“怎么？”

王千此刻正在心里飞速的计算着，他冲兰夫人摆了摆手，没说话。

兰夫人知道王千心算极好，但她没想到李作尘敢在自已眼皮底下做假账，因此冲王千笑了笑，觉着他是过于仔细了。

“我听着你报了两次账，没问题。”

“不对。”王千抬起头，“姑爷的账，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