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要不说这人啊，怕就怕因缘巧合四个字。

也是合该今日有事，李疏披上了兰桂的披风，顶风冒雪的去给朱璃打首饰。

兰夫人在家生了一场气，又怕豆娘那边儿送消息自己不在耽误了事儿，因此从家里出来，坐车急忙忙往铺子里赶。

马车才拐出兰家大门那条街，坐在车外的玉枝便看见了李疏。

此时起了风，李疏把披风上的兜帽拉下来罩住自己的头，低头赶路。

玉枝认得那件儿衣裳，是早起大小姐给了二小姐的，她也没仔细打量，就掀开车帘，告诉兰夫人，说自己瞧见二小姐了。

兰夫人正有气要发，便探身向前，上半身探出车外，想招呼兰桂上车。

当娘的，怎会认不出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兰夫人眼瞧着那件儿披风自路边儿“飘”过去，李疏低头没觉察，但因为走了个对脸，所以兰夫人看清了是谁。她恨得牙关紧咬，若是此时能拉过李疏来，怕是要咬下他身上的肉，再剜出他的骨头，做不负。

金枝也探出身子看了一眼，见不是自家小姐是那位李公子，便赶忙拉了兰夫人回来。

玉枝这会儿不敢说话了，她怕自己惹了事儿。

“你看看。”兰夫人气的头晕目眩，“衣裳都给人穿了，这，这怕是做下了什么，什么丑事。”

“夫人别乱想。”金枝给兰夫人顺胸口，倒温茶，“二小姐的性子您知道，平日里最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一件儿披风，是外衣，兴许是这人顺手拿了，或者就是二小姐让人穿了，也没什么。”

兰夫人自己琢磨了片刻，命马车停下来，让玉枝下车，跟着那李疏，看看这人到底去干什么了？

“宁可跟丢，也不能叫他发觉。”兰夫人只嘱咐了这一句。

玉枝匆匆忙忙跳下车，好在这是条直路，因为今日下雪，路上行人稀少，所以远远的还能瞧见李疏。

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玉枝快步跟了上去。她眼瞧着李疏拐进了一家首饰铺子，跟进去怕被人发觉，玉枝找了一家开门的茶铺，进去买了二两上好的茶叶，又让老板泡一壶碧螺春来给自己品尝。

她慢慢着茶，眼睛盯着对面儿的铺子。等李疏出来了，她便扔下茶钱，急急忙忙提着刚买好的那二两茶叶跑出去，又跟上了李疏。

此时，兰夫人的马车已经到了兰家铺子。

在一楼苦等的马娘打了个哆嗦，她见两个穿着打扮不同旁人的伙计迎了出去，便心知不好，于是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李作尘往外瞄了一眼，变了脸色。

“娘。”他把一包香放在聂娘掌心里，“你今日先回去等我的消息，这里暂时不要来。”

聂娘点点头，不舍的看了儿子一眼，转身走到了马娘身边。

“你挑好了？”马娘掩饰的大声问。

“挑好了，银子也给了那位，公子。”聂娘心中酸楚，自己亲儿子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苦笑。

“那咱们走。”马娘赶忙拉住她的袖子。

起初招呼她们的小伙计没当回事儿，刚才姑爷从楼上下来，本来说是要查柜上一种香。这两位妇人上去跟姑爷攀扯，姑爷倒是好脾气，应酬了她们一会儿，说是她们也不容易，给了个比较便宜的价格。

这样的事儿，以往兰夫人、兰麝，也经常做。生意是自己家的，愿意什么价格卖就什么价格卖，因此店里的伙计见惯了，没人留意到李作尘到底跟人说了什么，又上楼再下来，塞给了这两人什么东西。

兰夫人沉着脸走进来，李作尘赶忙迎了上去。

“你怎么下来了？”兰夫人面色不善，但不是冲李作尘，而是以为刚才那几件事儿。

只是李作尘不知道，他心里虚，赶忙行了个礼，和声和气的解释。

“我看账面上清远香的进出数不对，因此下来看看柜上还有多少，是不是记差了。”

“这不是你管的事儿。”兰夫人皱起眉头，她以为柜上人偷懒，没上账，因此面色越加难看起来。

若换到平日，李作尘能看明白兰夫人这不是冲自己去的。可他今日心里虚的厉害，把什么不好的都往自己身上引，当下就给兰夫人作了个揖。

“是，娘别生气，我日后不管了。”

兰夫人用鼻子长出口气，眼神在铺子里扫视一圈儿，是个警告的意思。

所有的伙计，连同王千曾顺都垂手低头肃立在原地，知道夫人今日心里不爽快，也明白夫人这是怕自己欺负姑爷，各自都在心里警醒自己，干好本分，姑爷现下也是主子，不能得罪。

马娘在一旁看了直咂嘴，同样是女人，人家兰家这位夫人倒好威风，只一个眼神，便能震慑住这许多男人。

聂娘在一旁看了心里发酸，可怜三郎出了虎口又入狼窝。这兰家夫人一看便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三郎那么恭顺她还冷着脸儿，可见三郎平日里在兰家的日子，有多艰难。也难怪三郎不敢与自己相认，便是给自己这银子，也不知是怎么口挪肚攒省出来的。

兰夫人扶着金枝的手上了二楼，她命金枝点上醍醐香，又撤掉屋子里两个炭盆，开了半扇儿窗子。

李作尘目送自己娘出门，便也回了楼上。他心里一直在打鼓，懊悔今日出门没带银子，刚才匆忙之下，只能先拿了账上的银子给娘。待会儿得赶紧把账做平，若是被兰夫人发现，那就完了。

“三郎。”兰夫人端着茶盏喝了两口，方觉着心里舒畅了些，“刚才铺子里可有什么异常？”

她其实是想问有没有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过来送信，但这么问未免太过引人怀疑，因此旁敲侧击的开口试探。

“没，没有。”李作尘心里有鬼，嘴里结巴，手也因为发抖，险些把笔掉在账册上。

“没有？”兰夫人皱起眉，豆娘那边儿也该完事儿了吧，怎么不给自己送个信儿？莫不是，有什么危险么？

豆娘此时，正捂着自己的伤口，“呆呆”的坐在门槛上，看着云儿叫来的人聚集在在前院儿放棺材的那屋子门口，摇头咂舌的向内看。

村长已经看过了后院野狗掏出的那个墙洞，他先点了两个能干的后生，让他们马上修补院墙，而后又名人去衙门里通报，说义庄这儿来了成群的野狗，尸骨被毁坏，请衙门派仵作来帮着收件生下的残尸碎骨。

豆娘在心里冷笑，她笃定衙门的人不会上手。因为来义庄这里是干白工，没得赏钱，因此平日里没人愿意过来，纵然仵作肯来，也不过是看看现场，回去应付交差而已。

果然，半个时辰后，衙门里来了个年老的仵作。

这人走路都有些不稳当，还要村长派人搀扶着才迈进了门槛。他也只看了两眼，便捂着嘴连连干呕，说着尸骨无法再收拾，不如一把火化了干净。

“我也是这个想法。”村长冲着仵作拱手，“只是这些人虽然是无后之人，但也要衙门给我们出个公文，我们才好收拢残余尸骨去火化。”

“这个容易。”老仵作拿出随身携带的公文，又摸出个印来，在口中哈了哈，盖好交给村长。

“快快火化了吧，今日冷还好，若是明日雪后回暖，怕是要臭了。”

有了公文就好办事，但这活儿，没人乐意干。

村长只能去找豆娘，豆娘装作强打精神的样子，起身一一给在场的人施礼。

“这义庄，本是善心人捐助的。平日里的花销都靠人家，今日麻烦大家帮忙，于情于理，都应该拿出银子来，可我实在做不得主，因此麻烦诸位等等，我这就让我女儿去通秉一声，等她回来，我便拿银子给大家。”

众人听了有钱拿，一个个的都自告奋勇起来，有人直接回家套车，说要拉着云儿进城去找那位善人。

豆娘扯过云儿来，假模假式的嘱咐了几句，又让云儿换好衣裳，拿个小竹篮子走。“若是人家给你银子，你就拿回来。”

豆娘抬起头，看着众人笑了笑，“只把云儿送到城门口吧，那位善心人不愿意张扬，平日里都不许我们去他家找的。”

兰夫人等来了报信的云儿，那孩子机灵的很，她依旧是挎着个竹篮子，站在二楼吆喝卖糖。

金枝捏着银子跑下楼，片刻功夫后，拿了两罐子熬好的麦芽糖糖上来。

李作尘不怎么吃这种东西，也没当回事儿。

兰夫人倒是挑起了眉毛，上次豆娘特意让云儿送那熬糊了的块糖，这次怎么送了成罐的？难不成里面加了黄连？

她撇着嘴，小心翼翼的蘸了一点儿，放进嘴里。

金枝偷瞧着兰夫人的脸色，见夫人脸色好转，便笑吟吟的送上热茶。

“想是今日的糖好吃一些？”金枝笑着问。

“别处买的。”兰夫人压低了声音，“豆娘那儿会做糖，上次那个糊的，才是她的手艺。”

总算了了一桩心事，兰夫人心情好了许多，谁知她刚端起茶盏来，就听见了玉枝“咚咚咚”跑上楼的脚步声。

“夫人，夫人，我……”玉枝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兰夫人见状赶忙冲她摇摇头，屋子里还有李作尘呢，这会儿回话不合适。

李作尘以为是有什么事儿要背着自己说，赶忙站起来说要去看库房，快步下了楼。

他心里暗自琢磨着，玉枝刚才没来，这会儿跑回来能有什么事儿？难道是发现了娘，跟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