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霁光浮(下)
御医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俯首下去回答:“臣记得从前六公主出生不久,公主的生母就患上了眼疾,几次险些烫伤了公主。先帝便让当时还是贵人夫人的高太妃代为抚养公主,直到公主的生母病逝,才交给太皇太后养育。要是娘娘想知道更久远的事情,得容臣回去查查脉案才知道。”
这个回答十分奸猾,公主毕竟不像皇子那么惹人注目,至于请别人代为抚养患病妃嫔的皇子,他既没说有先例可循,也没说从来没有过先例,任何一方都可以从他的话里,找出对自己有利的地方来,就看谁能在这一场较量里占据上风了。
冯妙转身对另外几个同来的妃子说:“皇嗣安危是极其重要的大事,本宫也不敢擅做主张,不如派人去请皇上和皇后来裁夺吧。”她随手指了两个小宫女,让她们分别去跑一趟。
高照容自从生了拓跋恪后,便一直深居简出,很少跟其他人来往,所以怀儿才能瞒天过海地养在她的名下。其他妃嫔早就对她连得两子心怀嫉妒,此时都站在一边看着,竟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的。
冯清很快便来了,她听御医禀告了高照容的病情,远远地露出嫌恶的表情,连上前查看一眼也不愿意,只敷衍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拓跋宏刚在寝宫内见了几位掌管户籍的官员,听他们禀奏洛阳城内新迁居民的情况,正要传午膳,从双明殿过来禀报的宫女便到了。拓跋宏连午膳也没来得及吃,便匆匆往双明殿去。
帝后都已经在场,御医便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新禀奏了一遍。庆功宴结束后,冯清也为那几句惹恼了皇帝的话有些后悔,此时走到拓跋宏面前,低眉顺眼地说:“臣妾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皇上觉得怎样。恂儿是太子,有自己的寝殿,也不缺人伺候,不如让这两个孩子也去跟他们的哥哥一起住,兄弟之间正应该从小多多亲近才是。”
冯妙也走到拓跋宏面前说:“皇后的建议,嫔妾以为不妥。太子的冕服上,也可以使用龙纹,太子出行、饮食、坐卧所用的仪制,都与其他皇子有明显的区别,这是为了彰显尊卑有序,不可随意混淆。如果让两位年幼些的皇子也住进太子寝殿里去,吃穿用度上如何区分,又如何彰显太子身份的尊崇?”
她转向冯清,微微笑着说:“更何况,太子的年纪也不小了,虽然不急着立即婚配,可合适的太子妃人选也该挑选起来了。过几年若是迎娶了太子妃,难道还能让幼弟与新嫂同住一殿吗?”
冯清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斜挑着眼角瞪了她一眼,连着上次祈雨的事一起,对她的积怨更深。
此时,拓跋宏还没说话,高照容也走到面前,却并不靠近,远远地俯身跪拜下去。她已经用素纱重新遮住了面容,免得出疹子的样子冲撞了圣驾,沙哑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可怜:“皇上,御医也说了,嫔妾只要服用些内服外敷的药,很快便会好了,容儿不想为了这一点并不要紧的病症,打扰得宫中姐妹都不得安宁……”
她转头又对着冯妙说道:“冯姐姐,怀儿还小,又怕见生人,也就跟姐姐还亲近一些。御医说小孩子娇弱,容易被我身上的疹子传染,若是姐姐肯帮我照顾怀儿几天,我心里一定时常念着姐姐的好。”
高照容倒是个聪明人,眼见今天的情形,分明就是冯妙和皇帝预先商量好了,想把怀儿要回去,索性主动退让一步。
冯妙上前两步,毫不避讳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唇角微微笑着对她说话,直视的双眼中却毫无笑意:“何必说得这么生分,既然御医已经开了方子,你就安心调养着,恪儿和怀儿都先送到我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免得你还得为两个孩子分神,心里要是念着什么事,这病可就更不容易好了。”
高照容妩媚的双眼里立刻带上了一层惊恐和不可置信,冯妙不仅想要回怀儿,还要把她的恪儿也一并带走。眼睛转了几转,她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恨意,双目间浮上一层楚楚可怜的水汽:“冯姐姐……”
若是在从前,冯妙见了她这副样子,多半会心软,她了解孩子不能在身边的痛苦,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她想起高照容在青岩寺虚情假意时,恪儿也都在场,她在宫中吩咐春桐除去忍冬时,恪儿或许也在一边半睡半醒……
冯妙隔着衣袖握着她的手腕,远远看去就像在扶着她低声安慰,贴近她的耳边悄声说:“你该治好的病不在身上,在心里,恪儿跟着你这样的母亲,还不如没有母亲的好。”
事情已经分说清楚,拓跋宏朗声说道:“既然照容也愿意把孩子交给左昭仪代为抚养,那就先这么办吧,怀儿这就先抱过去,再叫人去学堂里说一声,让恪儿晚上直接去华音殿。”
“皇上!”高照容此时才真正慌了,不管不顾地跪倒在他面前,两手抓住他的衣襟苦苦恳求,“恪儿已经那么大了,再说他白日里都在学堂读书,在双明殿的时间很少,不会被传染的……”
没等拓跋宏说话,她又猛地想起,冯妙才是事情的关键,膝行着扑到冯妙身前,竟然俯身叩头下去:“冯姐姐,求你别带走恪儿,恪儿他又不是……”
冯妙微微提高了音量,止住了她哀切的讨饶声:“这话就说得见外了,但凡是皇上的孩子,我都是他的母妃。你只管放心,从前你把两个孩子都照顾得很好,今后我也会一模一样地照顾他们。”
高照容的动作陡然僵住,眼泪不住地从空洞无神的眼窝中涌出,怀儿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现在轮到她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捏在手里。
拓跋宏轻斥一声:“好了,就这样办吧,照容你该好好养病,不要整日啼哭。”
冯妙走进内殿,从奶娘手里把熟睡的怀儿抱过来,向拓跋宏告退。她已经等不及了,想要立刻带着怀儿回华音殿去,只留下话说,恪儿想必还有些东西要收拾了带上,晚上再派人来接恪儿
。
怀儿的身子很软,带着淡淡的奶香味,小小的一个人趴在冯妙肩头,却好像比所有一切加起来还要重。冯妙快步走过一个转角,才停下步子,把怀儿小心地滑到胸前,在他光滑得像新剥鸡蛋一样的小脸上,轻轻地吻了又吻。他出生时还只有一点点大,抱在手上就像只小猫一样,可现在已经是个会跑会叫的孩童了。
华音殿周围的水面上提早准备了小船,还没到对岸,就已经看得见素问和灵枢都在门口不住地张望。一见冯妙搭着小太监的手上岸,灵枢就飞快地跑过来,口中不住地嚷着:“小皇子回来了!快,让我抱一下,让我抱!”
冯妙把怀儿递到她手中,素问也走过来,先向冯妙屈膝道喜,然后才对灵枢说:“小心点,别摔着小皇子,水面上风大,快些抱进屋里去吧。”
华音殿里早就准备好了小孩子用的东西,小木床、摇铃、木马……都是全新的。冯妙不知道怀儿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能想到的,每一样都叫人准备了,只怕不能给他最好的东西。
怀儿一觉醒来,不见了高照容和奶娘,小嘴一扁就要哭,冯妙赶忙拿了一只小巧的玉如意来哄他:“高母妃生病了,怀儿以后跟着冯母妃在这里住,好不好?这里也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看的姐姐。”小孩子并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见到喜欢的玉如意,就抱在身前摆弄着玩。
晚膳时,拓跋宏也来了,一进门便抱起怀儿,高高举过头顶。怀儿被逗得咯咯直笑,“父皇、父皇”地叫了几声,拓跋宏更加高兴,让怀儿骑坐在肩上,带他到院子里去摘桂花。高大的桂花树下,拓跋宏把怀儿举起,让他伸出小手去摘枝头上开得最盛的那一朵,细碎的桂花纷纷扬扬地落在这对父子肩上。
冯妙倚在门口看着,心中只觉得无限满足,她从小没能拥有的一切,现在都可以尽可能地给怀儿。
摘过一枝花后,怀儿仍旧觉得不满足,小手还指着更高的地方,吵着要那一枝。冯妙走过来,张开手臂说:“怀儿乖,父皇累了一天了,别吵父皇了好不好,咱们跟父皇一起进去吃饭。”
小孩子正玩在兴头上,哪里肯依,搂着冯妙的脖子仍旧吵着要那枝花。拓跋宏捏一捏他的侧脸,低声说:“没关系,怀儿要哪一枝,父皇都摘给你。”他后退几步,纵身一跃,双手同时攀住两处花枝,稍稍用力一折,人落在地上时,一枝花拿在手里,另一枝已经咬在口中。
他把手里的那枝递给怀儿,哄得怀儿拍着手不住地笑。拓跋宏突然把头一偏,口中的花枝就插在了冯妙鬓上:“妙儿,朕对你的心意,始终都如初见时一般,从未改变。”
冯妙脸上一红,嗔怪地说:“皇上那时候可凶呢,要是我不听话,就要肠穿肚烂而死。”
想起往事,拓跋宏也不由得发笑,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朕那时并没有喂你吃毒药,后来却再也找不着你了,可你自己怎么会想到那药丸是没有毒的?”
“我一直都不知道,担心死了,”冯妙抱着怀儿,慢慢地往回走,“后来是高清欢想要治好我的喘症时帮我诊过脉,他在巫蛊毒药上很在行,既然连他也没发现我的身体有什么中毒的迹象,想来应该就是没有什么了。”
冯妙咬一咬嘴唇,终究还是把木槿花文身的事情告诉了拓跋宏:“高清欢曾经跟着他的养父去拜见过博陵长公主,那时我正因为一点琐事挨打,他便看见了我身上的木槿花文身,后来他一直对我很照顾,也跟这处文身有关。他曾经给我看过,在他手肘内侧,也有这样一处木槿花文身……”
拓跋宏接过怀儿,仍旧放他在自己肩头。因为她从没说过,他也从不知道冯妙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此时听了,只觉心口酸涩。拓跋宏一边凝神想着,一边说:“这件事倒真值得查一查,怀儿天生有一双碧眼,也许你的母亲并不是汉人,也是鲜卑人。鲜卑祖上曾经有过传说,只有血统纯正的鲜卑子孙,才会得到天神眷顾的碧玉色双眸,只是拓跋氏从来不信这个罢了。你身上那朵木槿花,朕也早就注意过,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冯妙转头去看怀儿,那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果真如美玉一般莹莹生辉。她忽然明白过来,拓跋宏从前说过的“顾虑”是什么。早先的鲜卑人里,经常有碧眼黄发的人,后来渐渐与汉人混杂通婚,碧眼的孩子才逐渐少了。向来只有鲜卑夫妇或是一方本就眸色浅淡的夫妻,才会生出碧眼的孩子。他把孩子养在高照容名下,是为了让这孩子免受世人的非议,毕竟高照容名义上出自鲜卑世家,又有高清欢这个碧绿眼眸的哥哥。
可她想起那些“非议”背后的含义,又觉得心中无限委屈,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跟自己名正言顺的丈夫,孕育了一个心爱的孩子。
拓跋宏见她嘴唇微微噘起,伸出一只手搂一搂她的肩:“不要紧的,秘密总会有揭开的一天。”拓跋宏已经不大信任高清欢,传递重要的文书时,都尽量避开他,仍旧留他任中朝官,是想找出何人在背后给他支持。如果一时找不到妙儿的生母,恐怕木槿花的秘密,也要从高清欢身上着手才行。
冯妙微微侧头,靠在他肩上,拓跋宏如此简单的一句安慰,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不管怎样,至少他们现在仍在一起,连怀儿也已经回到她身边。就算所有人都怀疑她、厌弃她,她只要来自这一人的信任和情意,就已经足够。
拓跋宏还有很多政事要处理,用过晚膳,便仍旧回寝宫去。怀儿闹着不让父皇走,冯妙拿了一把白玉磨成的小球,放在手里一抛一抛地逗着怀儿,才算给拓跋宏解了围。她披上一件质地轻薄的披风,把拓跋宏送到殿门口。拓跋宏在她双眼上轻轻一啄:“有你这双眼睛看着,朕真舍不得走了,快闭上吧,不然朕也要变成沉迷美色的昏君了。”
冯妙轻推他一把:“皇上只会说笑,哪有什么美色……”这么说着,她还是闭上了双眼
,面颊上有轻风微微拂过,再睁开时,拓跋宏已经不见了踪影,视野里只剩下通往对岸的木桥在摇摇晃晃。
她理一理鬓边的碎发,转身走回内殿。怀儿仍旧在长绒地毯上抱着那支玉如意玩,素问走到冯妙身边,低声说:“刚才去双明殿接二皇子的小太监来回话,说高夫人抱着二皇子不放,谁劝也不肯听,一定要娘娘亲自过去一趟。”
大约高照容是真的被冯妙说过的话吓到了,怕拓跋恪到了华音殿,也会像怀儿一样,生出些不明不白的病症来。冯妙摇头叹息:“我并没打算对恪儿怎样,她倒自己先把自己吓住了,可见心思卑劣的人,便也会用同样卑劣的心思来推己及人。”
她对素问说:“你叫那太监多带几个侍卫过去,说这是皇上的旨意,我是不会去见她的,就算她不考虑其他,总该在恪儿面前给自己留几分颜面吧。”高照容是个聪明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应该会明白了,再固执下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不知道小太监最后是怎样跟高照容说的,恪儿来华音殿时,只带了几卷书和当季的衣物。他对冯妙一向都很亲近,进门便先郑重其事地磕头问安,口中说着“多谢冯母妃照拂”。冯妙好生安慰了他几句,便叫人带他去侧殿休息。这么大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说得多了反倒让他多心。
到该睡觉时,冯妙叫素问把怀儿抱到自己房中,亲自用温水给他洗了澡,想要带着他一起睡。倒不是她偏心,人非草木,多疼自己的孩子些也是难免的。怀儿毕竟年纪小,又两年多没有跟她亲近,冯妙只想用这机会,好好弥补亏欠下的母爱。
刚把怀儿放在床榻上,他就手脚并用地爬了几圈。榻上特意多铺了几层绵软的垫子,躺在上面就像躲藏在松软的云里一样。冯妙坐在床榻边,正要叫素问也去休息,怀儿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指着冯妙说道:“我不要你,我要奶娘。”
冯妙知道小孩子换了新的环境,多半会不习惯,柔声哄着他说:“怀儿乖,今晚父皇不在,等父皇来了,也睡这里,到时候怀儿可以跟父皇一起睡,好不好?”
拓跋怀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不要,你是坏人!母妃说过,你要把我和母妃分开,我不要和母妃分开!”
冯妙抚摸着他侧脸的手僵住,怀儿其实像她一样,很少说话,可这几句话却说得清楚明白,不知道高照容已经教过多少次了。即使明知道这些话不是怀儿的本意,冯妙仍旧觉得喉咙里梗得难受,像有一根又粗又硬的鱼刺扎在那里。
拓跋怀半点也不像白天时的乖巧样子,竟然蹬着小腿大哭起来:“我要母妃!我要奶娘!你是个坏女人……”
素问的神色有些尴尬,上前扶着冯妙的胳膊说:“娘娘千万别动气,小孩子的话都是无心的,等他长大些,自然就知道谁是真心待他好了。”
冯妙站起身,带着几分落寞对素问说:“去双明殿请一直照顾怀儿的那个奶娘来吧,今晚让怀儿跟奶娘一起睡。”怀儿太小,她还没办法跟他讲清楚,谁才是他真正的母妃。这个时候派人去请奶娘,想必高照容心里也会很得意吧,她教了许久的这句话,终于有用场了。偏偏这话又挑不出任何错来,即使告诉拓跋宏知道,高照容仍旧可以辩解,她是真心喜欢怀儿,才会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舍不得跟他分开。
让她没料到的是,高照容竟然很痛快地就放了那个奶娘过来,还送来了怀儿平日用的小枕头、小被子。怀儿一见奶娘的面,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乖乖地闭上眼睛躺好,很快便睡熟了。
直到此时,冯妙才能安静地坐在一边,端详怀儿的小脸。那张融合了拓跋宏和她两个人特征的脸,现在比任何东西都更让她沉迷。为了怀儿,她什么都不怕。
四五天之后,昌黎王冯熙才返回洛阳,原本以为善后会很快结束,可没想到,这一拖竟然拖了几个月。拓跋宏在大殿上褒奖冯熙、冯诞父子办事妥当,又特准了他们一家入宫探望冯清和冯妙。探望冯清的恩旨,是专门给冯诞的,他仍旧还是时常咳血,这次却执意要随父亲出征。
昌黎王冯熙只带着冯夙一人进了华音殿,自从离宫修行,冯妙已经有五六年时间没有见到夙弟了。当那个身形修长的青年站在她面前时,她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了。没想到夙弟竟然又长高了不少,白皙的脸上仍旧带着几分稚气,可举止言谈间,到底还是比从前稳重了一些。
从前不知道冯夙长得像谁,现在看去,眉眼间分明就是另一个西昌侯萧鸾,只不过少了些戾气。冯妙想着在南朝的经历,到嘴边的话又忍了下去,那样一个父亲,还是永远不要让夙弟知道的好。
因为想着阿娘的下落,冯妙叫夙弟也去给皇后问个安再回来,等他走远,才直截了当地对冯熙说:“我在南朝,见着了我的生父。”冯熙的身子微微一震:“没想到,你真的找着他了,当年他用了假名字,我只能隐约猜到他出身非富即贵,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他现在是南朝的皇帝。”冯妙叹了口气,果然见到冯熙眼中流露出惊诧。
她忽然起身,以女儿拜见父亲的礼节,对着冯熙跪拜下去。冯熙慌得赶忙起身来拦她,冯妙却坚持着叩首三次,然后才起身说:“从前我对您有些怨言,总觉得您既然娶了阿娘,为何又由着博陵长公主欺辱她。直到见着我的生父,我才明白,您是在保护我和夙弟。您养了我和夙弟十几年,只要您仍然愿意认我们做儿女,我便永远愿意以冯为姓。”
她说得恳切,冯熙也听得动容:“有你这句话,我便觉得今生对得起阿常了。”
冯妙接着说道:“我还有一个疑惑,一直都想问,我阿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总不相信,像她那样细腻讲究的人,会是一个普通的歌姬。我还想知道,那年她跟您一起去了南方,后来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丢下我和夙弟,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