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像风一样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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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杭笑起得很早,昨晚没有睡好,眼睛有些肿。旅舍里有个公共的洗澡池,但是只有冷水,所以杭笑昨晚并没有洗澡。她下到一楼想找店老板问哪点可以洗热水澡,可是店老板还没有起来,连店门都还关着。房间门已被自己关了,昨晚老板也没给自己钥匙,她只好轻轻地打开店门来到大街上。

所有店面都还关着,大街上空荡荡的,连一条狗都看不见。向东望去是一座井字牌坊,上面雕着四个弯弯扭扭的大字。杭笑猜了许多汉字,感觉都不是,她觉得应该是水族的文字。向西望去也是一座牌坊,样子却不一样,像宫庭里的斗拱建筑,而且比东方的高大些。杭笑对这种汉文化风格的牌坊倒不陌生,昆明的金马碧鸡坊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太远了看不见上面写的什么。她向西走去,穿过第二个十字路口时便看清了,写的是“福禄之乡”四字。反正闲来没事,杭笑又走近了些,索性连两边的对联也看一下,只见写道:“人间仙境梦里水乡福人居;乡村野地和善民族禄自来。”

“汪汪汪……”牌坊下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一只小狗,对着杭笑直吠。杭笑吓得转身快速离开。太阳从东边的山谷口上露出半个脸,柔和的光线照着石板路上青色的晨雾,两边是石头砌成的瓦房,偶有几幢楼房,但看去都有些陈旧。杭笑只记得自己是从一幢二层瓦房里出来的,现在面前有三四家都是这样的房子,而且都是成排的木门,杭笑竟然搞不清自己是从哪间里出来的。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杭笑恨极了自己的疏忽。还好接着就看到昨晚住同一家的那几个大学生从对面开着的两扇木门里出来,她才安下了心走过去。

“大姐,请问哪里可以洗热水澡?”杭笑微笑着问正在梳头的老板娘。

“学校门口,不过要到学生开学才有热水,平时就只星期四赶街子时才有。”老板娘对着镜子头也不回地说,“这么热的天,个个都是洗冷水的。”杭笑只好叫她开了门,回房间里呆呆坐着等龙仅。

龙仅其实起得也早,只是怕杭笑还在睡觉——他印象中的城里姑娘应该是贪睡的。等到八点多他才出了门,从卫生院到水乡旅馆也就五分钟的路。

葫芦乡制所在地极小,像一个大点的村庄,福禄大街是唯一的街道。街道的两边最多的是一层二层的瓦房,瓦房的一楼都是店面,清一色的排式木门,门楣上端都挂着一个“吞口”。吞口人首、犬耳、眼睛凸起、宽鼻咧嘴,四颗尖尖的獠牙内含着一把利剑,看上去虽然有些恐怖,却是水族人喜爱的避邪之物。有几幢三四层的楼房在这些瓦楼间鹤立鸡群,都是机关单位的房子。所以葫芦乡各单位之间距离很近,人也大多相互认识。在龙仅的帮助下杭笑办完所有手续后到学校宿舍楼住下也才早上十点。龙仅心里牵挂着工作,客套了两句就回单位上班了。他走后杭笑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伤感,一种亲人离去的伤感。

杭笑正打扫卫生时进来了一个女性,看上去比自己大,化浓妆。杭笑客气地让着:“姐,坐!”

“别!别叫我姐……叫我珍妮。我也是去年才上岗的,和你一般大。”乔珍妮说着一屁股坐到了杭笑刚铺好的床上。

“珍妮,怎么取个外国名字?”杭笑疑惑着,却不敢直接问出来:“你好,我叫杭笑,昆明人。你姓甄?”

“没有,我姓乔,叫乔珍妮。”乔珍妮说着伸出了手,“你也可以叫我乔老师,但我喜欢人家叫我珍妮。”

杭笑顿了一秒,忙伸出手和她握了说:“珍妮,以后还要你多照顾。”

“一般的同事,别这么客气。”乔珍妮缩回手问:“你和龙仅是亲戚?”

“哪个龙仅?”女性的直觉告诉杭笑装了一次憨。

“刚才送你来的那个呀!卫生院搞防保的。”乔珍妮显得有些奇怪,“你们不认识?”

“哦,昨天坐车时碰到的。李副乡长让他送我来的。”杭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果然乔珍妮马上就问:“你认得李副?”

“也是昨天碰到的。”杭笑觉得自己像个被审问的犯人。

“龙仅老家是我们邻村的,去年和我一起参的工。”乔珍妮说着站了起来,“他这个人呀,傻傻的。哦,下午二点半开会你认得吗?我走啦,不打扰你收拾。哦,等会一起出去吃饭,学校食堂要开学才办。”

中午珍妮来叫杭笑,两人到街上吃了两碗面条。本来学校出来就有一家小馆子,可乔珍妮说卫生院对面那家好吃,于是就去了卫生院对面那家。吃完出来乔珍妮向卫生院看了又看,可惜并没有看到龙仅的身影。杭笑看出了乔珍妮的心思,她觉得虽然乔珍妮长得一般,但做人热情坦诚,给龙仅这个“哥哥”做“嫂子”,倒也不错,毕竟龙仅也不帅气。

下午开完会后就有几个男老师来找乔珍妮玩,然后顺道问杭笑好。杭笑一直和乔珍妮在一起,他们走后乔珍妮都会说同一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然后大骂这些人虚伪、小气。杭笑不愿意附和她骂人,只好无所谓地笑笑。

龙仅下完班就想去看杭笑,可是碍于乔珍妮住在旁边,也觉得自己巴巴地跑去太唐突,只好作罢。水务所刘云提着一条鱼来找他开伙,于是他又到林业站找来高盛斌,三个人煮了一锅清汤鱼,喝起了兄弟酒。

“听说要在老黑山半山腰建一个通信塔,以后就可以用传呼和大哥大了。”高盛斌下了一口酒后发起了一个话题。

“我也听说了,还说追着就会动工。”刘云说。

“管它的呢?大哥大老板们用的,我们也用不起,传呼机太麻烦,屁大点地盘,站在房顶吼一声,哪点听不到?”龙仅抬杯示意喝酒。

“不是这个话,你刚才为什么不站到房顶去吼我,还亲自跑去?再说万一你跑去我又不在怎么办?”高盛斌说。

“你俩见面就掐,不见又想。喝酒喝酒!”刘云说。

“我倒是想房顶叫去,只是这条鱼太小,我怕你听到后再跑来时汤都没得了。”龙仅喝完酒后一头想起杭笑便说:“小学里又有新老师来报到了。”

“哎……说点别的。”高盛斌喃喃地念道:“葫芦自古无娇娘,寡男光棍娶妻难,偶尔飞来只凤凰,也是过路去贵阳。”

“拜托,有点地理常识好不?贵阳不经过这点!”龙仅回掐了他一下。

“你不是写诗吗?压韵懂不?再说难道人家都是凤凰了还不许拐弯来这里看看玩玩?”高盛斌说。

“是乌鸦还是凤凰?”刘云把话题扯了回来。

“凤凰,绝对的凤凰。是不是过路的我倒认不得,但凭我们的一腔热血,也要她《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吧!”龙仅本来想说“凭我的一腔热血”临时还是改成了“我们”。原来自信也是需要勇气的。

“张扬说他和学校约好了开学打场篮球,你虽不会打,凭这‘一腔热血’,也要去当个友情赞助吧?”刘云说着又约了一口酒。

“是呀,刚才怎么不叫张扬?”高盛斌说。

“我顺道叫过,下乡去了。”刘云说。

三个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喝了几杯酒,直到把那条鱼吃得汤都不剩才罢席。

葫芦小学和中学共用一个校门,进门处是中学的教学楼和足球场,穿过教学楼后面是小学的教学楼、篮球场和教师宿舍,所以小学看上去更像是中学的“后花园”。

第二天张扬约了刘云、高盛斌、杨宁静、王峰几人来小学练球,龙仅下乡去了,没来看练。乔珍妮听到篮球场上有响声,便从窗子往外看,结果看到了高盛斌。她欣喜地补了补妆,然后拉着杭笑一同外出吃饭。

“乔老师,哪点去?”她们经过篮球场时刘云、高盛斌、杨宁静三人正和几个老师打小半场,站在旁边观战的张扬向她们招呼。

“吃饭去了嘛!我老乡没有来?”乔珍妮说着走了过去,搞得杭笑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他呀!下乡找村姑去了。”王峰岔嘴说。杭笑觉得王峰长得像某个明星,只是那个明星头发好像没他的卷。

“哦,你们玩着!”乔珍妮嘴上说着,身体却站着不动。

“等小头一起去吃嘛!”张扬瞟了一眼杭笑,表示对她邀请。

“可以嘛!又帮我省顿饭钱。”乔珍妮转身对站在路上的杭笑说:“等会和他们一起去吃。”

“你们去吧——我先走了,等会我还要回来备课呢!”杭笑说着就走。

“你急什么呀?后天才开学!再说人家龙仅送你来,你也不想呆会亲自谢谢人家?”乔珍妮跑去拉杭笑。

“他,他在哪?”

“这些人都是天天和他在一起的,你还怕见不到他?”乔珍妮使个眼色给张扬。

“龙仅呀,一会就来了。”张扬附和着说,“你也要提前融入我们大家庭嘛!”

杭笑站在那里,听他们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开些玩笑,她插不进嘴,显得有些尴尬,只好把目光移到篮球场上。这时她看到篮球场上有个身影,过人、起身、上篮一气呵成。虽然杭笑不懂篮球,但眼前这种矫健的身姿和流利的手法还是把她吸引住了。等到那人转过身来时,杭笑更是一阵惊艳——天啦,这个人我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就是刘云,他刚才抓住了一个机会,连过了两位老师,然后起身来了个反勾手上篮,而且进了。杭笑觉得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阵风,在人群之间穿梭的风,潇洒自如,阳刚和阴柔之美被他结合得天衣无缝。他转过身,杭笑看到一张白而素净的脸,尖尖的下巴上飘着几根胡须,头发随着跑动一闪一闪的,眼神专注而有神,虽然没有王峰帅,却更有某种韵味。她突然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同时生出一种仰慕感——她的脸红了。但马上又陷入一种自责,她觉得这个时候产生这种感觉是对人生的不负责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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