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让王爷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她应该明白的！”

说话间，韩子文浑身颤抖着想要随时都会爆炸的气球，这是他第一次对柳灵素这么大声的说话，他的反常卓凌霄自然看在眼里。

“素素，求你告诉我！求你……”

此时的卓凌霄宛若站在天平的两端，一边是地狱，一边是天堂，而她却被重重的枷锁捆绑在原地，只能等待审判的钟声敲响，方才能得选择的自由，而此刻那把钥匙就在韩子文的手中。

“……凌霄……”

柳灵素无奈而怜悯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卓凌霄一眼，终于缓缓地让开身。

尽管韩子文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用最温和的字眼将一切的真相娓娓道出，但那与慕云白有关的字字句句，都比世界最锋利的剑刃还要伤人，将卓凌霄伤得遍体鳞伤，却无处可退……

柳灵素和金玉的劝阻声不停地在耳边响起，然而卓凌霄却自动将其模糊成背景音乐，此刻她的耳边只有那一句宛若一柄利剑般清晰无误地传入脑中——“他被你害死了！”

是啊，他是她害的，且不论她能不能救活他，至少她连证明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躺在那里和死神抗争，她却插着手，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心跳一点点慢慢停止，直至最后的一刻……

命运不是没给过她努力的机会，她却主动放弃了不是吗？

卓凌霄站在那雷声之中，只觉灵魂突然飘出了身体之外，高高悬挂在屋子的角落里，远远地看着这一屋子的闹剧，悲喜全无。

他终于死了，你不再爱，亦不再恨，让一切爱恨都随着他的逝去，转眼成空吧，就让他成为生命中的过客，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吧……

忘了他，凌霄，你会长命百岁，越来越好！

白无常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彼岸花香的味道在鼻间萦绕，她似乎再次回到了那熟悉而陌生的奈何桥。

她看见他的名字写在生死薄上，离她那么远，她想要原谅却无法做到，仇恨蒙蔽她的双眼，让她迷失了自己。

可是如今她口口声声恨着的人活生生死在她的面前，她的仇得报了，心中的恨也该随风而去了，可是……可是……

可是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难道对于那个爱恨全无之人，她还有不舍和眷恋？

混沌之间，她只见彼岸花丛突然变成了一条流动的河，蜿蜿蜒蜒流向远方，而河流的终点恰好是那如火般燃烧的枫叶林。

只见枫叶树下，河畔之侧，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从满江枫火中转过身来，露出天人般的容颜，朝她魅惑一笑，轻唤道：

“你来了？”

那个笑容曾经无数次在她的梦中出现，给了她无数的温暖和慰藉，给了她重活在这冰冷而冷酷世上的动力和勇气。

但那之后呢？

那个笑容逐渐在她的眼前模糊成一个冷漠冰山的脸，五官还是那样的俊美得没有天理，气质依旧是那样的绝世无双，能与日月争辉。

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他那深情而温暖的笑意，他的一往情深，他的喜怒哀乐全都系在那一身紫衣身上，自从他的爱恨从未与她相关过。

而她却还在为他失望，失落，失去方向……

这样的怨恨和悲喜都是她的选择，他无知无畏，毫无察觉，她又岂可怪他！

她的主动远离，却终究逃不开命运的刻意安排。

为了他挡下那致命一刀，她不曾犹豫也从不曾后悔，而他似乎也因此有些改变

那个捧着书，在枫林边上一坐就是一下午的少年，她第一次靠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也是从那时起，她终于调整好心态，决定放下一切，就这样不近不远地站在他的身侧，只要他能幸福，她再也不奢求任何。

生日那天，他送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礼物，她刻了那只犀鸟作为还礼，她想亲口告诉他她的心意，她想留在他的身边，以最稳妥最柔软的方式……但她却终究没有来得及开口……

命运拖着她，轰轰隆隆地朝下一个分岔口跌跌撞撞地进发。

她回首却见过去的一切都被狠狠地抛在身后，她努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过去，却发现徒劳无功……

那个为她制定练武强身的计划的少爷，那个为她亲手挑选礼物的王爷，那个为她身陷火海舍身相救的慕云白……

她统统抛却在身后，命运将仇恨的种子播进她的心底，却忘了告诉她拔出的方法，一路上，她捂着捧着那颗真心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却忘记给那颗真心一个强健有力的保护壳……

受伤的心只能忘了，种了仇恨的心只能恨了，而没有他的心却痛不欲心，再也不能活了！

早在那个烈火焚身的火场之中，他奋不顾身地冲进来的那一刻，她早就应该明白，原来，慕云白从来不曾真正想过要伤害她，他不过是不知如何表达，如何守护！

在那个冰冷刺骨的井水里，他抱着她，紧紧的，像是一块稀世珍宝般紧紧抱着。

他的手冰冷得像是三九天的冰块，但他的唇却炙热得宛若冬天的壁炉。

她早应该明白，以他冷若冰霜的性子，那种炙热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亲密……

她突然忆起昨晚的那场晚宴，他的反常，他的格外温柔，他的突如其来的热情……

那一切都在冥冥之中不停地暗示她，拼命地暗示她，可她却浑然不觉，还是残忍地离去，留下那个落寞的背影独自站在那池塘边，如果那天的月亮知道，她也会难过吧……

这一切一切的反常都在提醒着她，那一天在冰雪山顶上，冒险攀下峭壁之巅，救她于蛇口之下的人，不是百里殊，而是一直关注她行踪的慕云白。

记忆像是突然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新鲜的磨人的甜的苦的，一下子跟着那温热的触感瞬间涌入脑海里。

那日，她悬在半空之中，与那一条剧毒无比的蛇在绛仙草前的岩石前对峙着，慕云白恰好发现她的身影。

在她奋力一击，拔下绛仙草的瞬间，蛇毒开始发作，而慕云白运足全身的力气，飞扑至她的身边，将她稳稳地抱在怀里……

那熟悉而好闻的龙涎香瞬间飘入脑海里，那是专属于他的味道，她早该记起……

在攀上山顶之后，他不惜替她吸毒疗伤，迷昏那手臂间传来的温热，她尚记得，却忘记了那炙热的唇和那深情的人。

流云救下金玉，却来不及阻止慕云白的以身犯险，只是在卓凌霄命在旦夕之际，只怕谁也不能阻止他。

蛇毒引发体内旧疾，慕云白当场毒发，流云只能匆匆带着他速回疗伤，然而慕云白却深知命不久矣，却下令让所有人不准讲出真相。

那雪花冷冷地拍打在脸上，慕云白却仿佛感觉不到一丝寒气，他用衣袖替昏迷在地的卓凌霄，细细地拂去脸上的雪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像是想将她刻到骨子里去。

可是她却毫无知觉，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来过又离去，雪花覆盖了他来去的痕迹，也模糊了她心中的记忆……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力气来见她，他想和她共进最后的晚餐，她依旧毫不知情。

“本王不过是见今日天色甚好，若是能与王妃一起用个晚膳，再在这荷花池边散个步，也是惬意之事……”

他冰冷的脸在月色下格外柔和。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来北镜也快一年了，你我二人竟然尚未好好吃过一顿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