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只闻窗外风声呼啸，突然狂风大作。

卓凌霄下意识地抬起来头，望向窗外，只见先前还尚好的天气，突然乌云密布。

一片枫叶被劲风挟着晃晃悠悠地飘到卓凌霄的衣裙上，悠然落下。

卓凌霄怔怔地看着那枚枫叶，竟然一时不忍将它拂去。

突然只听柳灵素一声娇呼，乍然响起，顿时将她拉回现实。

“快来人！”

伴随着柳灵素的惊呼，卓凌霄的目光迅速精准地锁定到慕云白的身上。

只见此刻的慕云白浑身抽搐着，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浑身的血管暴突，青筋密布，看上去宛若一只将每条经脉都挑出来的苍鹰，那蕴藏在血肉之下的痛苦，丝毫不比剥皮抽筋的少。

卓凌霄只觉心口像是被狠狠挖了一大块，只不过血埋在皮肉里，流不出来，也消散不去。

只见豆大的汗珠从慕云白额头上冒出来，滚滚地落下来，迅速将枕头浸湿。

那张绝色的容颜上的五官微微皱起，似乎连扭曲也变成了费力的一件事，连皱眉都耗尽了他仅存无几的力气。

卓凌霄忍不住想要用手指抚平他轻皱的眉头，但脚下却像是长了钉子似的，将她牢牢地钉在地上，半分也动弹不得。

“按住他！堵塞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放血的速度！快！”

柳灵素脸上满是焦急，显然慕云白的情况十分紧急，眼看就要彻底脱离她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只见白影一闪，流云倏然出现在病床旁，稳稳地见慕云白按住。

柳灵素扎针的手还算稳定，但额头上不停滴落的汗珠以及因过度用力而颤抖的肌肉，都在揭露着她的紧张。

行医数十载，见识过各种不治之症的柳灵素只怕从未如此紧张过，她仿佛又回到了上一次火场救人时的那一刻，惊心动魄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凶险。

上一次是为了她的挚友，而这一次却还加上了爱人的份量，柳灵素清楚地知道，慕云白对于韩子文的重要，就好比卓凌霄之于她，她也更清楚慕云白之于卓凌霄的重要，就好比鸿雁之于犀鸟。

或许卓凌霄身在局中，尚未看明白，也不想看明白，当她作为旁观者，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若是这次慕云白真的因为卓凌霄而死，她终身也难得安宁。

所以她的每一针都小心翼翼，竭尽全力同死神拉锯，作为见过无数生死的大夫，此刻的柳灵素无比迫切地希望奇迹能够出现。

然而，上天是否并未听到她虔诚的祈祷。

只见银针在指尖翻飞，呈现出最精准最完美的弧线，落在最精准的位置上，亦产生了最大最好的效果，却依旧阻止不了血液凝结的速度。

而此刻的卓凌霄看着这一幕，只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停止了跳动。

情感在那一刻彻底战胜了理智，她的眼中只看得那个躺在病床上的慕云白，脆弱得如同一只暴雨夜蜷缩在街角的流浪猫，扯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次心跳。

让她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

混沌之间，只听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呢喃，微不可闻。

“凌霄……对不起……”

卓凌霄懵然地抬起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空气，哪里有什么呢喃？众人忙碌的身影在病床前交互，变幻成一道道光影，忽明忽暗，不知何时才是终点。

但那声呢喃却清晰如初，温柔如故，那分明是慕云白的声音，但那其中的温柔和眷念却宛若他们第一次相见，他从那一树火红枫叶中转过头来，深情地望着她时一样，那是他留给她最温暖的记忆。

但光阴却阴暗如眼前的光影，一明一暗间向后迅速褪去，要将那个无双的少年连同那最温暖的记忆从她的眼前一点点夺走……

不行，我不能扔下他！

那一刻，那个念头无比清晰地钻进她的脑海，战胜先前的所有杂念，支撑着她嚯然站起身来，缓缓朝床边走去。

我要救他！

那一刻，新仇旧恨统统被压倒看不见的谷底，卓凌霄的脑中只有那一个念头！

然而，她刚刚要靠近床边，只觉一阵狂风刮过，窗外突然响起一个炸雷，震耳欲聋，仿佛就在身后。

几乎在同时，柳灵素只觉指尖一颤，手下的病人突然停止了抽搐。

“不好！他的心跳停止了！”

伴随着柳灵素的惊呼，慕云白的身躯瞬间停滞在空中，然后轰然倒在床上，陡然平静下来，静得让人可怕。

只听“哐当”一声，韩子文手中的托盘摔到地上，银针和草药洒了一地。

“王爷他……”

话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韩子文顿时红了眼眶，浑身颤抖着，似乎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而一直守护在一旁的流云，方才缓缓地松开按压在慕云白身上的手，颓然地跪在地上，冷峻的脸上顿时布满难以言说的忧伤。

而此刻的卓凌霄像是被惊雷劈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笔直地站在一尺远的床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为什么偏偏在她无比眷念那份温暖的时候，再将它轻轻夺走？

她带着一身孤勇，用尽对抗全世界的勇气和力气方才说服自己向他靠近，她将自己狠狠地踏到脚底，历经剥皮抽筋般的痛苦，方才唤醒心底最后一丝眷念，她仿佛独自一人跋涉千山万水，历经刀山火海，方才跨过那深不见底的鸿沟，匍匐到他面前……

然而，就在她看到他就在眼前，就在她遥遥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的那一瞬间，命运的手轻巧一拨，将他瞬间化作碎片消失在面前。

她的手穿过那一室空气，触碰到的只有那满是回忆的冰冷空气，而那个爱恨全有他的人，再也无法触碰……

那一刻，耳边传来“咔擦”一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卓凌霄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凝结成冰，她的世界瞬间被无底的黑暗席卷而空。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缓缓张口吐出了一句话。

“……他要死了？”

那句话，轻不可闻，像是生怕吵醒了正在熟睡的慕云白。

柳灵素转头看着她，眼中满是怜悯和遗憾地点了点头。

“……或许这真的是天意……”

柳灵素无力地垂下手中的银针，缓缓地站起身来。

此刻的窗外，依旧闪电雷鸣，雷雨阵阵，倾盆而下，仿佛在替逝去的生命咆哮和叹息。

而一旁的韩子文像是失去理智的困兽，嚯然一下冲到卓凌霄的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面目狰狞地咆哮道：

“这下你可称心如意了？他死了！他被你害死了！”

“子桑……你别这样……凌霄她什么都不知道……”

韩子文显然不是在指责她的见死不救，他的话中显然有弦外之音，卓凌霄宛若心口被狠狠插了一把刀子，不拔出来就会立刻死去。

“你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先前众人的欲言又止，已经让卓凌霄疑虑不已，不过她一直陷入自己纠结的情绪之中，不曾留意，加上慕云白的情况紧急，确实也没有时间过多废话。

但此刻，那潜藏在黑暗的秘密，终于随着慕云白心跳的停止而变得毫无意义。

“我们都答应过王爷，谁也不说的！”

柳灵素身子一侧，挡在卓凌霄和韩子文的中间，用行动来阻拦，似乎韩子文口中吐出的不是真相，而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见她阻拦，韩子文气得满脸通红，眼眶中全是压抑不住的愤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