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能死，我要救他！哪怕拼尽性命，就像之前那几次舍命相救一样，那都是本能在驱使，纵使他是烛火，她也会做那扑火的飞蛾……纵身一跃，哪怕粉身碎骨！

心底最深处的声音，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奔腾而出，在脑海肆意横行，打乱了原本整齐有序的思绪，顿时让整个脑海乱成一团糟。

然而这个声音让卓凌霄本能地想要抗拒，她原本应该恨他的，不是吗？

他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又与她何干？

在冷宫那无数个冰冷得沁骨的日夜里，她早已心如死灰，绝望透顶。

她躺在冰冷得足以让人终身难忘的漆黑地板上，沾满了肮脏潮湿的尘土，吃着那恶臭生蛆连狗都不吃的冷食，虚弱得只剩最后一口力气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佳人在怀，美人在侧，他哪里记得那潮湿黑暗的冷香殿里，有一个快要死掉的女人再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她应该恨他的！玲珑为了救她，牺牲了清白，牺牲了性命，饱受痛苦和折磨，死在冰冷黑暗的角落里，连最后一丝阳光都不曾见到！

而他呢？却拦在她的面前，阻止她去复仇！

他这个手不沾血，却处处害人的帮凶！

“我……我不能救他！”

卓凌霄几乎是咬着牙吼出这句话的，只因脑中的两个对战的声音快将她的脑袋都快冲破了，谁也不会知道，她经历多么痛苦而漫长的天人交战。

“你说什么？”

韩子文和柳灵素面面相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卓凌霄。

“……他是害死玲珑的帮凶！我不能救他！”

强忍着心底的痛苦，卓凌霄硬着头皮面对着两人刀片般的目光，尽全力拿出所有的冷漠说道：

“我若是救了他！一辈子别想替玲珑报仇！”

“何况……我也救不了他，他阳寿将尽……本不应该留在这个世界太久……”

卓凌霄几乎是咬着嘴唇说出这句话来，心底却早已在滴血，而刺伤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其实早在上次重回阴间时，她与白无常交换条件，查看了三个人的生死薄，其中一个便是慕云白……

“你说什么？阳寿将尽？”

韩子文似被卓凌霄颇有些反常的样子吓坏了，俊眉紧蹙，神情激动地反驳道：

“他现在不过剧毒攻心，只要能够重新启动起心脏的动力，就不会死！”

“对，但是他的心脏已经开始衰竭，又拿什么来重启？”

卓凌霄刻意装出冷漠，却不料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韩子文和柳灵素被她这句话问住了，顿时愣在当场，过了片刻，柳灵素率先反应过来，认真问道：

“凌霄，你不是说你曾经见过有一种什么样的器械可以在一瞬间产生巨大的能量，在通过一种传导的方式，见能力引导到心脏之上，让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在新书撰写中，也提到过这个器械！”

像是生怕卓凌霄捂着秘密不说，韩子文立即补充了一句，他心中焦急纷纷写在脸上，其实卓凌霄心中的焦急又何尝比他少。

不过她的焦急被心中的矛盾压抑着，不肯露在脸上而已。

“我是见过，可是在如今的条件下，根本没办法制造出来那样的设备！你们若是想救他，还是趁早想其他的法子吧！”

卓凌霄顿了顿，补充道，“趁着他心跳尚未完全停止之前，或许还来得及！”

慕云白的心跳越来越微弱，整个人看上去脆弱得像是一只随时都会碎掉的水晶。

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若不是面上笼罩着那股沉沉的死气，卓凌霄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卓凌霄不敢再看他的脸，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要救他，哪怕付出一切代价，都在所不惜。

她的痛苦和纠结，柳灵素又怎么不懂，但韩子文却难以接受。

只见他痛心疾首地望着卓凌霄，目光中全是埋怨和愤恨，神情激愤道：

“凌霄，你会后悔的！你知不知道，他……”

“够了，子桑！”

柳灵素突然开口打断了韩子文，瞧他激动的神色，面上闪过一丝愧疚和心疼，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咱们再试一次放血疗法吧？反正不会比现在的境况更差了！”

其实放血疗法，可以缓解血流堵塞的问题，但因慕云白先前已经做过一次，连续两次大量放血，只怕他的堵塞能够解决了，人却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这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丝毫解决不了身体本身能量不够的问题，反而会在拆解过程中，折损机体大部分额外的能量，增加机体的负担，从而引起更多的问题。

但他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若是仍由毒性在慕云白的体内蔓延下去，丧命只是迟早的事情。

“……好！”

在柳灵素的温柔的目光下，韩子文眼中的激愤终于缓缓褪去，无奈地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别无办法，原以为让卓凌霄来，能有别的法子，没想到她却陷入过去的恩怨中，不肯出手相救。

虽然，就算她出手也未必能救，但她这个摆明了不闻不问的态度着实让人气愤。

韩子文的愤怒和激动，卓凌霄何尝不懂？此刻，她面色强装着平静，心底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看着韩柳二人在她的眼前不停地晃动，神色紧张而专注，她多么希望自己也和他们站在一起，并肩作战，为那个即将逝去的生命而全情奋战，曾经的她亦站在同样的位置，做过同样的努力。

那时，她为了救他，不惜立下“你死，我死”的生死承诺，但现在呢？

她却巴巴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他们之间，何时变成了这样的模样？时光为何如此残忍？残忍得让她都找不出狠狠恨他的理由！

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他坐在枫叶树下，对她浅浅一笑，她便着了魔，不知不觉间倾倒在他无双的风华里，而他却尚在别人的似水柔情里无法自拔，或许从第一次开始，他们就注定是个错误……

银针在指尖翻飞，稳稳地扎进穴位几寸深的位置，明亮的小刀在火上烧过，然后快速地划破肌肤，流出点滴鲜血……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而慕云白的生命仿佛也跟着一点点消失，卓凌霄只觉整颗心都揪起来，无法抑制地痛。

脑海的风暴已经逐渐平息，但她却止不住地回忆与慕云白的点点滴滴，思绪带着她穿越千山万水，穿过时间的缝隙，勾勒出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的完整画面。

而她悲哀地发现，原来她对慕云白一切的怨恨都来源于对他的失望，原来，她对他一直都抱有很高很高的期望，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原来她是爱他的……

但她却因为爱没能得到满足和回应，就要因爱生恨，就要眼睁睁地看他死掉……

她不能这样，医者仁心，是她从过去坚持到现在，唯一一件她从前世带到今生的信念，难道她就要因为这份自私的恨意，毁掉自己的信念和信仰吗？

可是……她忘不了玲珑……

“替我好好守护小姐……”

那个绝望的声音总是在午夜梦回时响起，提醒着她不要忘记这刻骨的仇恨！

她又如何忍心让玲珑尸骨未寒，独自一人埋骨于那冰冷黑暗的地下！

眼看脑中的风暴伴随着纠结的思绪再次席卷而起，卓凌霄抱着头，痛苦不堪地蜷着身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