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天人般的容颜浮现一丝惆怅，像是很懊恼，又很悔恨。

“从今晚开始，我每天都陪你用膳可好？”

他展颜一笑，仿佛顷刻间，池塘的荷花都开了……

如果她知道，那一顿是最后的晚宴，或许前尘往事在“最后”二字面前统统变得渺小无比，或许她说什么也不会舍得离去……

可是没有如果……

那时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只顾着回避，不敢再多看一眼，但凡她多看一眼，他深邃而痛苦的眼眸，她定能知道他有多期待，有多绝望。

可惜，她没有，命运像是故意和她开了一个拙劣的玩笑，让她倔强而坚定地守着自己最后的那一块天地，却偏偏让她失去了守护的理由。

曾经的她多么想要和他比肩而立，平等相对，可是一次次经历和狼狈都在清楚明白地告诉她，想要这样的平等是多么可笑的一件儿。

但她一直倔强着不肯认输，她以为这样的坚持总有一天能够赢来这样的平等相对，可惜她算漏了命运。

他注定不是她身边的那个良人，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来不是……

“……听我一句劝，远离那个慕云白，荣华富贵滚滚来，不要再去挡箭挡刀的，保你活到寿终正寝！”

白无常的劝阻尚在耳边，可是她却只觉心中一片凄楚。

万千思绪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滚动，最终都汇成一个念头——如果这般刻骨铭心的痛一直残存在记忆之中，烙在她的骨子里，一生相随……这样的人生，即使让她富贵荣华长命百岁，又有何用？

窗外的雷电依旧，将整个白昼活生生阴暗成雨夜，昏暗得不见天日。

卓凌霄突然站起身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慕云白从床上抱了起来。

“……爷他已经去了……你就让他安息吧……”

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韩子文率先反应过来，挡在她的面前，不料卓凌霄口中突然传来压抑不住的咆哮。

“让开！”

众人被她癫狂的样子，震慑得不轻，一时间，谁也没有再阻止她。

只见她嚯然拉开门，抱着慕云白大踏步走了出去。

她纤细的身影费力地将慕云白抱在怀里，像是抱了一个硕大的人偶。

此刻窗外，闪电雷鸣，宛若末日来临，却和卓凌霄心境格外吻合。

一贯怕打雷下雨的她，毫不犹豫地踏进倾盆暴雨之中，顷刻间，雨流如注，顿时将她从头到脚淋得全湿透了。

豆大的雨水沿着她的发梢，刷刷地往下滴，顺着她的脖子，滚滚落入衣襟之中，她却浑然不觉。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她抱着怀里的人儿一步步艰难地朝不远处的枫树移去。

那颗枫树正是慕云白平日里常坐的那一处。

伴随着雷声轰轰，雨下得更大了，砸在地上不停地溅起泥浆，仿佛狠狠地砸出了很多坑来。

卓凌霄被倾盆暴雨砸得有些睁不开眼，眼前全是一片模糊的景象，她停歇片刻，用沾满雨水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那一颗枫树无比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她要干什么？”

众人脸上皆是写满疑惑，韩子文原本想阻止她，却被柳灵素一把拦住，只见她双眸中满带怜悯和请求地摇了摇头，韩子文知她体谅卓凌霄，恨恨地拍在木门上，一掌将木门砸出了个碗大的大坑，方才作罢。

若不是卓凌霄，慕云白又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如今人死了，她再来如何悲伤难过，又有何用？

韩子文心中虽然愤慨，但见卓凌霄得知真相后被刺激这般模样，也是于心不忍，一时间他也难以分辨自己究竟是对是错。

早在雪山之巅，慕云白昏迷之前，似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熟于心，像是冥冥之中感受到自己不久于人世，于是特意交待雪山山顶一事一定不能让卓凌霄得知真相。

或许一直守护着她的百里殊是命运选中的那个人，替他守护着卓凌霄，直至余生。

可是当他以为卓凌霄是为了同百里殊的约会，而拒绝同他用膳时，他却控制不住地嫉妒，那种心中的酸楚让他控制不住地朝她发火，朝她怒吼……

可是，但他躺在病床上，只觉生命随着心跳的减缓而逐渐流逝之际，他却不止一刻地后悔，后悔他留给她最后印象，竟然是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他愧疚，他自责，所以，他让所有人都要替他守护这个秘密，或许他死都不会甘心，他到最后一刻都还在伤害那个她……

所以，他用尽仅存无几的能力来守护她，让她不知道一切，痛痛快快地恨他，这是他最后的守护！

可是事到如今，我却把他苦心经营的最后的守护给生生毁了。

他若是泉下有知，定会怪我吧？

这些个年头在韩子文脑海中不停地打着转，眼看着卓凌霄如癫似狂的模样，他也是愧疚夹杂着愤怒，无限纠结着。

知他心意的柳灵素愧疚地看了他一眼，紧紧地抱着他，柔声安慰道：

“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更知道，你不会愿意眼睁睁看着我也失去我最好的朋友，让我更加难过……”

说完，柳灵素轻轻地松开怀抱，从身侧抽出一把纸伞，径直奔了出去。

她终究担心卓凌霄安危，又岂能眼睁睁看她一心求死？

“凌霄，逝者已逝，你再怎么折磨自己也是于事无补，你还是同我回去吧？”

鼓点般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在纸伞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卓凌霄却置若罔闻，她紧紧抱着慕云白，靠在那枫树之上，目光一直锁在枫树顶上，一动不动，也不她在看些什么。

柳灵素还以为她受到的刺激太大，神志不清，不由想来拉她。

却听她突然开口道：

“素素，你快回去！”

“我又怎么能扔你一个人在这里？”

见她说话清晰，倒不似癫狂之状，柳灵素迟疑着，不肯离去，还将手中纸伞伸到卓凌霄的头顶，想替她遮挡头上落下的雨水。

不料伞刚伸过去，就被卓凌霄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疾声道：

“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卓凌的语气突然变得暴躁不安，柳灵素不知所措，却见流云和金玉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暴雨之中。

他们同卓凌霄一样，任何雨具都没有带，迅速地成了落汤鸡。

“……小……姐……金玉……求你……”

狂风大作，金玉单薄的身子止不住地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可她却坚持着不肯离去，一双被雨水打湿的眼睛，充满祈求地盯着卓凌霄，只盼她能别再折磨自己。

“不想让他死就赶紧让开！”

只听耳边雷声更急，似乎不停地朝枫树所在之地不停靠近，卓凌霄声音的焦急瞬间冲破极点，尖细得宛若一柄利剑，瞬间划破厚重的雨帘，清晰传了过来。

柳灵素三人闻言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见光亮阵阵，雷声轰鸣，一道绚烂刺眼的白光瞬间划破阴沉的天空，顷刻将至，卓凌霄眼中顿时露出一丝欣喜，径直抱着慕云白朝枫树冲了过去。

只见她一边跑着，一边朝三人大喊道：

“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碰我！记得，站在原地不要动！”

话音刚落，白光已到了眼前，顷刻间化作一道闪电，挟带着灼热的火光和逼人的能量呼啸而至，不偏不倚地劈中那枫树之上；而卓凌霄恰好刚在劈中的瞬间狠狠撞到那树干之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