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白何尝不明白她心中苦涩，但却被她这番讥讽的话堵得，说不出半句宽慰的话，只得往长凳上一趴，赌气道：

“王妃有气，尽管往本王身上来，若是一百大板不够，尽管再加一百！”

“好呀！王爷既这般有心，我若是不肯成全，岂不是对不住王爷的一番深情厚意了！”

卓凌霄嘴硬地扬起木杖，心底却涌起一股烦躁，无论如何都排遣不了，宛若火上浇油，将她心底的怒火和怨恨彻底点燃了。

你竟然为了轩辕紫烟，带病受刑，宁死不悔！这般深情厚意还偏偏要故意秀给我看！我又有何不敢？

卓凌霄擎起木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了下去。

慕云白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额头上顿时汩汩冒出汗来。

原来先前的杖刑过程中，卓凌霄一直都只用了五分的力气……

伴随着“啪啪”的肉钝声不停地响起，慕云白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一张无双容颜白得吓人，却始终紧咬牙关，强忍着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你！”

瞧他额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砸到地上，卓凌霄只觉那汗水更似突然间砸进了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

“好！好！好！”

只听卓凌霄连说了三声“好”，一句比一句咬牙切齿，慕云白回望她，眼眸中一半愧疚，一半坦然。

卓凌霄看得分明，顿时气得将手中的木杖往地上重重一掼，头也不回头地走了！

木杖砸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慕云白缓缓地闭上眼，只觉那木杖狠狠地砸在他心底，也发出了回响。

只怕经过这一次闹剧，他们之前的鸿沟越来越深，越来越远……

“滚！滚！统统滚出去！”

回到双荷殿的卓凌霄，心绪难平，像发疯似的，恨不得将眼前看到的所有东西，统统扔到门外，金玉知她心中难受，却碍于口不能言，唯有站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她的小姐，抹眼泪。

这是卓凌霄第一次这样失去理智，一向信奉和平即美好的卓凌霄，从来都以乱砸乱扔这种暴力行径为耻，如今的她，完全被心中的愤怒所控制，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人，陌生得让她自己都害怕。

“……他凭什么这样对我！”

扔完桌上最后一件东西后，卓凌霄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跪坐在地上，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啊！呀！咿！”

金玉蹲下来扶着她的身子，急着咿咿呀呀直叫唤，却无法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卓凌霄唤醒丝毫。

“不，我要报仇，我要替玲珑，替素素，替所有因为我而受尽苦难的人，报仇！”

说话间，卓凌霄一把抓紧金玉的手，激动得身子发颤，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像是努力在说服自己。

她的指甲都快嵌入金玉的胳膊里，金玉见她神情癫狂，生怕她气急攻心，引发旧疾，只得一个劲点头，泪流满面的小脸上全是担忧。

然而，卓凌霄的情况却丝毫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只见她突然大叫一声，紧接着神经质地抱紧自己的脑袋，不停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喋喋不休道：

“……这次都怪我没用！算错了那慕云白的心思……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能想出个万全之策，打得她们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卓凌霄嘴里念念有词，一双美目闪过凌厉和阴冷的目光，宛若从地狱归来的恶灵，吓得金玉顿时打了寒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凌霄！”

伴随一声清亮的呼唤，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地踏进双荷殿，金玉朝来人方向望去，顿时如临大赦，眼中希望顿生。

而此时的卓凌霄正兀自陷入精神恍惚之间，感知迟钝，丝毫不知眼前来了人，只觉一只柔软而温暖的素手轻轻地拨开她凌乱的头发，一双清冷的目光静静地包裹着她。

像清冷的月光，一下子照进她的心底，宁静而美好，让她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素素……”

混沌的目光闪过一丝光亮，卓凌霄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如梦初醒，梦中那个拥有着绝世容颜的少年渐渐被飘落的枫叶遮盖住，缓缓地淡化出她的眼帘，她只觉心底闪过一丝酸楚，却怎么也留不住。

待看清眼前来人，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气若游丝道：

“素素……我好像生病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卓凌霄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

只听柳灵素和金玉的惊呼声在耳边乍然响起，卓凌霄只觉思绪渐渐模糊，最后混沌一片。

“爷，你身子尚未恢复，就不要逞强了！”

看着慕云白强忍着背部的疼痛，还要坚持前往双荷殿，谢大娘忍不住连声奉劝。

“有柳神医在，王妃断然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这旧疾未除，又添新伤……要是夫人泉下有知，也不知该心疼成什么模样……”

谢大娘向来性情刚毅，此时言语中却不由有些哽咽，这就好比看到自己的儿子为了两个女人被折磨得要死不活的，偏生最罪有应得那个女人却活得最好，能不叫人添堵么？

“爷，你就听大娘一句劝吧，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将最后一根银针拔掉，默默放回布袋里，韩子文一脸无奈地劝慰道。

“不是我说，原本这月十五是最佳的拔毒时机，你这受伤在即，自然是赶不及了，如今别说拔除余毒了，只求余毒不要入侵骨髓，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同柳灵素待得久了，韩子文也是越来越看不惯这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就算是对一贯不敢得罪的慕云白，竟然大着胆子开口了。

看来那场杖刑已经将慕云白经营多年的威严毁于一旦了，慕云白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面上依旧全无表情。

“流云！”

“爷……”

就连一贯无条件顺从的流云竟然也加入了劝说大军，慕云白顿时脸色一黑，面上很不好看。

“怎么？你也不将爷放在眼里了？”

“属下不敢！”

流云顿时收起迟疑，单膝跪地做请罪状，慕云白方才神色稍缓，冷哼一声道：

“冷香殿的那边可处置好了？”

见他原来问的是这件事，流云方才松了口气，拱手道，“回禀爷，一切已经处理妥当！”

见慕云白若有所思的样子，流云顿时明白过来，立即追加道：

“桃源镇的事儿也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慕云白终于满意地闭上了眼睛，疲惫不堪地靠在枕头上，不再多说一句话。

韩子文和谢大娘虽不知他们所谓何事，但皆默契地保持缄默，毕竟对他们而言，只要慕云白肯乖乖地养伤，就已经是最好不过的事儿了，其余之事又与他们何干？

第一缕春风吹破双荷殿的冰面，缓缓吹入卓凌霄的闺房，将春日里的第一缕温暖带入卓凌霄的睡梦之中。

“金玉？素素来了么？”

正在梳妆的卓凌霄，透过铜镜的反射，隐约窥见了柳灵素那一袭天青色的衣袍，立马转过头来，将金玉好不容易绾好的发髻再一次弄得散乱不堪。

“瞧你激动得，金玉又白忙活了一场……”

柳灵素笑盈盈地拎着药箱跨进屋来，指了指散落的发丝，又指了指配合着故作无辜的金玉，打趣道。

“……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点……”

看着金玉无奈的神色，卓凌霄吐了吐舌头，乖乖地坐回凳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