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漓嘴角微挑了挑,换了话题:“夏天喝茶的时候,茶里放些蜂蜜,不仅清火,而且长期喝会使皮肤更加细腻白皙,且淡化雀斑。”
“真的吗?”皇后有些跃跃欲试,年轻时就不是十分的美貌,到了如今,颜色就更差了,虽然她装作与世不争,但是哪个女人不爱漂亮呢。
江月漓仍是一脸不吭不卑的淡笑:“是真是假,皇后试过才知道。”
接着便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皇后娘娘,我们赶紧出去,以免皇上久等。”
贾皇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江月漓,这孩子年纪不大,竟能这么沉得住气。
两人走出门外,几个宫女不远不近的跟着,贾皇后小声的问道:“外面到底言传了些什么关于本宫的话?”
江月漓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终于上当了:“话多着呢!”
她微蹙着眉,好像不知该从何说起,怔了半晌才笼统的说了一句:“反正都说皇上年轻时身强力壮的,现在步入中年,却不知爱惜身体,偏偏现在国家是多事之秋。”
“哦,原来是这些话呀,随他们说去!谁没个三病两痛的!”贾皇后显得很不以为然。
江月漓心中有些失望,心想必得说一两句有菱角的话来,把皇后的气性挑起来才行,于是装作想说又不敢说的神情,引得贾皇后先来问她。
贾皇后对她连连侧目,最后果然中计:“你好像还有话不肯说似的。”
江月漓低首敛眉,惶恐道:“我……怕传于皇后听,皇后真的要动怒了。”
“没事,你说好了,我绝对不会动怒,更不会怪罪于你。”贾皇后给江月漓吃定心丸。
江月漓这才诚惶诚恐道:“市井上有人传言说皇后的脾气太好了,由着皇上的性子糟蹋自己的身体,长此以往,龙体欠安,理不得朝政,必将引起天下大乱,葬送江山。”
贾皇后终于动容了,惊怒交加,最后都归于忧急不安。
市井的流言,显然是在谴责她统摄六宫失于严厉,以至于无形中纵容了皇帝,溺于声色,渐致沉疴,这份苛责,她如何担当得起!
如果以后皇上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而自己的儿子又没有真正的坐上皇位,不论是淑妃还是丽妃,都能够以此在太后面前弹劾自己,到那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只怕会被逼以死谢罪天下。
想到这里贾皇后不寒而栗,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江月漓在一旁察言观色,知道贾皇后不愿借此机会彻底除去丽妃,她还想要丽妃做她的当头炮对付淑妃。
贾皇后之前之所以给丽妃一些苦头吃,只是想告诫丽妃休想在她眼皮子底下耍滑头,老老实实的听她摆布,不到万不得已,她是舍不得自毁这颗好棋子。
江月漓做任何事都是不发则已以,一发就必须成功,她前前后后费了许多的心机唇舌,眼看着已经把贾皇后说动了,没想到她又没有打算采取行动的意思,心中大为不甘,不想就这么在最后关头功亏于溃,心想必得好好说几句话,一下子打入贾皇后的心坎,让她立即采取行动,不然等她回头权衡利弊,她又舍不得除去丽妃了,那样不仅一切都风流云散,而且还会给自己埋下隐患。
江月漓在心里盘算了片刻,开口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市井总是有些流言的,身正是不怕影子歪的,怕就怕有人利用这些流言大做文章,会对皇后不利。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吧,前一个时辰我只是当着皇上的面说出事实,丽妃娘娘就敢当着皇后的面红口白牙,话里藏刀,直指皇后。
其实这事本因我而起,丽妃娘娘恨我一个人也就罢了,不知为何,却非要拉上皇后,难不成是想把皇后挤下去,她好出头?
一个妃子在深宫,除了皇上皇后和皇太后三人在她之上,丽妃还要出头,难不成她要做皇后?”
江月漓看着贾皇后渐渐暗沉下去的脸色,在心里偷笑,表情凝重的说:“这句话本不该我说,但我是实在担心皇后太过仁慈……”
说着就要跪下:“我这话是极不妥的,还望皇后处罚。”
“罢了,你也是好心。”贾皇后勉强的笑了笑,显得心事重重。
众人来到戏园子,桌椅已经摆好,皇帝和太后坐在首座,其他妃嫔皇子郡主公主等按照位分高下,往东西两边依序入坐,开始用晚膳。
江月漓在这一群皇室成员中身份最卑微,因此坐在最末尾。
太监传膳,宫女扇扇,宫殿内外伺候的人有两三百之多,但趋奉行走,声息全无,只有戏台的唱词科白在殿内清晰的响起。
所有的人一边吃着美味的宫廷菜肴,一边看戏,个个都觉得很惬意,但是皇帝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之前就已经吃过许多冰镇水果,之后命各妃嫔回各自宫殿更衣,他又回寝宫吃了许多冰镇水果,这样反复冷热相激,开始觉得头昏鼻塞,胸口有股说不出的烦闷。
但是他不肯把自己的不舒服说出来,上次自己没有早朝,已经引起朝野动荡,特别是市井各种流言满天飞,最令皇帝哭笑不得的是,有传言说他日子不多,只剩一口气在床上苟延残喘,连米价都大幅上涨。
如果今日端午节时召御医,不单单是太扫兴,更怕引起不小的惊疑揣测,因此只能强撑着。
但是越到后来越忍不住,冷汗淋漓,脸色发青,小高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妙,忙走到钱公公身边小声禀报皇上的情况。
钱公公吃了一惊,快步走到皇上身边,低声问道:“皇上哪里不舒服?”
“头晕,胸闷,坐不住,扶朕回寝宫。”皇帝痛苦的命令。
于是高公公和另一名小太监架着皇上,几乎脚不沾地的一阵风似的把他送到了寢宫。
事出突然,满座皆惊,但谁也不敢乱说乱动,只一个劲偷眼看着太后和皇后。
太后至14岁入宫,多少险情没见过,颇能沉得住气,况且华太医医术高明,经过他半月有余的精心治疗,皇上的病已经大有起色,就算现在出现些意外,料来是有惊无险的。
于是命一个太监:“你现在就去皇上那里看看皇上如何,再传华太医和田太医给皇上诊治,看看究竟是何症候。”
那个太监曲膝应了一声,连忙去了,却是去了半日不复返。
那些妃嫔连着太后都有些慌乱,那个太监这才匆匆的跑了回来,在太后的座椅旁边跪下:“刚才华太医已经为皇上诊治过,说是皇上今儿吃了太多生冷油腻,引起龙体不适,华太医已经开过药方,正命药膳房在煎药,想来是没有大碍的,请太后放心。”
太后点点头,命那太监下去。
一场好端端的端午夜,先是因为吴永造掌掴永安郡主而蒙上阴影,现在又因为皇上突然不适,众人也无心看台上的戏,最后草草收场,都准备各自散去。
太子忽然对贾皇后道:“母后,今儿永安和丽妃娘娘起了冲突,若叫永安再回月华宫,只怕会受丽妃娘娘的刁难,不如母后给永安另安排一处住所。”
二皇子李承越听了,面色一沉。
江月漓跪下道:“永安年纪小不懂事,不懂宫中规矩,在宫中净惹麻烦,不若太后和皇后赐永安出宫去吧。”
太后慈爱的笑着道:“即便要出宫,也不能选在今日,大节下的出宫,民间不知又要造出多少谣言来,且等几日皇上病情好转再说。”命皇后给江月漓先安排一个住所。
皇后笑着道:“臣妾的宫殿大空房子多的是,永安不如就住在臣妾那里,倒也便宜。”
太后微笑着点头。
江月漓随着贾皇后往乾清宫走去,一路上默默无言。
回到乾清宫,贾皇后有几分心神不宁,江月漓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已然发生了作用,于是趁热打铁道:“皇上要想节劳,必定得有一个人替皇上分劳就好了。”
贾皇后既然能够统摄六宫,于是极其聪明伶俐之人,她转眼看着江月漓:“谁呀?你说谁能替皇上分担国事。”
江月漓在心中暗暗一笑,贾皇后明明心中已有了答案,却偏来追问她,不想落个揽权争位之名。
可江月漓又不能不答,但是屋里站着好几个宫女,说的太明显了,怕传出去又生是非,于是旁敲侧击:“人都说上阵还用父子兵呢!远的不说,就说肖国公这次出征边境,如果不是父子齐心,哪里能够破得了这一劫?”
贾皇后故意道:“你看二皇子怎么样?皇上总是赞他文韬武略在他几个兄弟之中是最出色的。”
江月漓恭敬的淡淡一笑:“只要皇后觉得好,那就是好。”
贾皇后失落讶然,她本来是故意拿二皇子做引子,想看看江月漓的反应,最好能从她嘴里引出太子的名字来,到时她就能打着江月漓的旗号,跟皇上提起重用太子。
如果能成当然好,即使不能成,大可以把责任全都推在江月漓身上,自从肖准父子在边关遭人暗算之后,皇上对太子疏离了很多,她早就想找个机会,让太子重新得到皇上的重用,可就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可江月漓却没有一点要配合她的意思。
贾皇后端起宫女奉上的茶,满怀心事慢慢的饮着。
“皇后!”江月漓忽然叫了一声,贾皇后愕然抬头,就见江月漓对她使了个眼色。
贾皇后抬眼看去,隐约看见一名太监站在窗外,凝神侧耳,看情形甚是可疑。
那太监听到屋里江月漓无缘无故叫了一声贾皇后,便连忙转身悄无声息的快步离去。
贾皇后认得他,是丽妃的一个心腹,名字叫王大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丽妃不方便来的时候,都是派王大福来互通消息。
但是贾皇后心中不免困惑,他如果是买给丽妃传话的,为何会躲在窗外久久不进来,莫不是他在偷听谈话!
一想到这个可能,贾皇后心中一惊,脸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向贾皇后禀道:“启禀娘娘,奴婢已经把永安郡主的房间准备好了。”
江月漓起身向贾皇后行礼:“永安告退。”
回到房间之后,江月漓把皇后派来的宫女悉数退尽,方才问水仙:“那些东西都处置了吗?”
水仙小声答道:“奴婢已经一把火把那些易容化妆的东西全都烧了,没人会知道那个王大福是奴婢假扮的。”
江月漓吃了一惊:“宫里不准私自烧东西,你这次没出事纯属侥幸,下次可注意了,千万不要再用火烧东西!”
水仙听了后怕不已。
紫鸢道:“幸亏咱们进宫之前,郡主让水仙跟青菱学了易容术,今天果然就派上用场了。”
江月漓浅笑着道:“从明天开始起,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水仙有几分奇怪:“永宁公主不是一向都很讨厌郡主吗,刚才永宁公主在旁边,怎么不帮着丽妃说话,借机让郡主不好过?”
江月漓一听此话,收了脸上的笑,蹙眉沉思。
月华宫里,一个宫女正用药给丽妃的脸消肿。
丽妃看着坐在一边的永宁公主,半是认真半是埋怨:“今儿公主就在现场,也不帮我说几句话,害我吃了大亏,你不是想着要对付永安,都过去将近一个月,也不见你这里有任何动静。”
永宁长叹一口气,极无奈道:“我本打算去找贾自芳,可后来想想,万一惹出事来,贾自芳会供出我来,母后只怕从此不喜我,而我母妃已经不在了,到时谁护着我。”
她看着丽妃,面上有一丝恼意:“还有啊,你要好好管管你那个侄儿,也是太胆大妄为了,他掌掴永安我也是亲眼见的,而且你也不该把战火往皇后身上引。”
丽妃虽与永宁交厚,但永宁自从她母妃死了之后就一直是贾皇后在教导她,因此对贾皇后一直都是很尊重的,现在她言语之间颇有怪罪丽妃的意思,丽妃不得不谨慎,忽然转了话题:“永宁,你也不小了,看中了谁赶快要你父王为你指婚,不然时日拖得越长,有些事情恐怕就要起变化。”
永宁费解的看着她:“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丽妃本想笑笑,可是一动脸上肌肉就痛,她轻轻吸了口气:“你的终身大事我自然是放在心上,也希望你嫁得好。”
永宁虽然从小被人捧得长大,心思单纯,但毕竟是在宫里长大的,听着丽妃左顾而言他,心里起了疑。
回去之后,永宁便向身边几位上了年纪的尚宫打听,那几个尚宫道:“前段日子边关吃紧,朝廷上有两派意见,有的要打,以振我国威风,有的主和,觉得打仗劳财伤民,皇后便向皇上建议,如果要和亲的话,最好就让永宁公主全去和亲,毕竟永宁公主是皇上嫡亲的女儿,比起那些宗亲公主,身份要高贵许多,量来能够平息边关叛乱。”
永宁惊讶道:“母后最疼我,怎么会舍得我远嫁金人?”
其中一个尚宫小心的察言观色:“有一件事奴婢一直不敢跟公主说。”
永宁抬眸看着她,踌躇着道:“什么事,你尽管说。”
那个尚宫吞吞吐吐道:“宫里有谣言,公主的生母玉妃娘娘是贾皇后毒杀而死的。”
永守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一双手在袖子里握成拳头。
华灯已上,太子府和中靖王府都异常的安静,太子李承毅和中靖王李承越一回到各自的府里,就吩咐门上,除了宫里来人,其余的访客一律挡驾。
李承越手里端着一杯茶,两眼出神的看着院子里一株海棠,想起刚才在皇宫里看的那些戏曲。
台上是戏,台下也是戏,许多大臣王公听说皇上在端午佳节中途召见御医,个个心中惶恐不已。
前半个月,皇上就因病体难支,有一次竟然没有上朝,已叫大臣们心中很是不安,此番再次病倒,他们更是心惊肉跳,害怕皇帝从此就一病不起,一瞑不逝,大政付托何人来掌管?是交由太子,还是二皇子?
太子和二皇子视如水火,若不能够捐弃前嫌,只怕还要引起一场血腥政变,那时的明枪暗箭,不知要超出戏台上的多少倍!
戏台上的出将入相,一朝君子一朝臣,究不过是优伶面目,台下的这出戏唱了起来,可就不知几人得意几人失意!
李承越一直等到深夜,并无宫里来人,正待就寝,门上一盏纱灯,引着一个客人走了进来,来人正是华太医。
李承越赶紧命丫鬟端上香茗来,华太医神色匆匆:“不必了,我还要赶进宫去当差。”
这么说,他是特地抽空来送紧要消息的?
方德立看了一眼华太医,紧闭着双唇,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一边。
李承越听他这么说,挥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方德利虽然跟着众人一起退下,可是并没走远,四下里望了一圈,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户底下偷听。
只听屋里面传来华太医忧形于色的声音:“皇上的病有些不妙!”
李承越一惊:“怎么会这样,华太医上次不是说父皇的病有望治愈吗?”
华太医忙道:“皇上的病即便现在也有希望治愈,只是需要的时日更长罢了。”
李承越眉头略松,问道:“父皇为何会病情恶化?”
“唉!”华太医惋惜的长叹一声,“本来并不是什么大症候,主要是皇上讳疾忌医,耽误了半天的功夫,弄得元气大伤。”
李承越深沉地点了点头,华太医一拱手,告辞而去。
窗外,方德利的身影一晃,也不见了。
李承越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只剩下树影婆娑,不禁微微勾了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半个时辰之后,沈浪来报:“属下跟踪方德利,果然见他进了太子府里,过了许久才出来。”
李承越微笑着点点头:“不早了,你去睡吧。”
沈浪拱手告退。
贾皇后一夜不曾睡好,第二日起来,用过早餐,便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往日贾皇后在慈宁宫顶多呆个片刻便出来了,可这一次居然待了近半个时辰方才离开。
过后不久,太后传旨,命丽妃禁足三个月,不得出月华宫半步,并且扣掉三个月的俸禄,而且还派太监传话给各个妃嫔,若有谁胆敢学丽妃那样,用药勾引皇上,双倍处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