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子,那个宫女回来复命:“今儿皇上的确不舒服,是华太医为皇上诊治的,奴婢已经把华太医带来了。”
太后看向华太医,是一张陌生的脸孔,问道:“你是才进的太医院的?”
华太医躬身抱拳道:“是,微臣上个月才进的太医院。”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问:“你刚才给皇上看病,皇上的病怎样?”
华太医一听此言跪了下来,磕了个头禀道:“如今已是夏季,地中阳胜,则溢血,皇上两脉皆大,金匮云,男子脉大为劳,烦劳伤气,皆因皇上朝乾夕惕,烦剧过甚之故。”
贾皇后适时插话:“说来说去,皇上这个病需要静养,偏偏昨夜……”说到这里,她并未说下去,皇上不检点,是不能让外臣知道的,至少不能经由她这个皇后的嘴说出去。
贾皇后的话虽然只说了半句,太后的脸已经阴了下去,命华太医退下,华太医却仍跪在地上,欲言又止的。
太后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华太医只磕头不说话,太后心里明白,手一挥,屋里的宫女和太监全都退下,只剩下太后、华太医和皇后三人。
华太医此时方敢讲:“微臣和几个同僚共同诊治的皇上,觉得皇上症状,像是服用了那种药,昨夜里才会如此亢奋,因此牵动了病情。”
虽然华太医没有明说那种药,可太后也是从后宫争斗中一步一步才有今天的地位,哪里听不懂呢,当即便变了脸色,命华太医退下。
如果丽妃只是单纯的勾引皇上,太后是能够容忍的,可是下药使皇上上床,那就另当别论,何况现在皇上身体有恙,正需多多保养,丽妃为了一己欢娱或者有别的目的,而给皇上下药,加重皇上的病情,就更不可恕!
于是太后阴沉着脸命令道:“即刻传丽妃来见哀家!”
贾皇后嘴角扬起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忙了几日,到底把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她一面陪着太后说话,一面等丽妃来。
丽妃正坐着喝茶,慈宁宫的一个宫女跑了来,见了丽妃,向她行过福礼:“丽妃娘娘,太后传你过去问话。”
丽妃的心咯噔一沉,皇后一向嫌弃她出身卑微,不待见她,怎么会突然传她。
丽妃忐忑不安地跟着那个宫女来到了慈宁宫,看见贾皇后侍立在太后身边,便一切了然。
太后面容严肃冷冷的上下打量着丽妃,乌黑油亮的发髻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云鬓绾起,上面插着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外罩着五彩石青丝,腰间系着赤金盘璃璎珞绦,下着翡翠撒花百褶裙,粉面面含春,翩若游龙,宛若惊鸿,打扮得太过艳丽了,太后心中甚是不喜。
“跪下!”太后喝道。
丽妃浑身一哆嗦,连忙跪了下来。
“你知道我找你来的意思?”太后犀利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丽妃,沉声问道。
“请太后开导。”丽妃惶恐道。
“昨夜是你伺候了皇上一整夜?”太后的语气越发严厉。
丽妃心中更加惶恐,她已经接到消息,皇上今天早上病情加重。
“是,昨夜里皇上派人来传臣妾前去服侍,臣妾不得不去。”
“真的是不得不去吗?”太后的脸色阴沉得让人心惊肉跳。
丽妃惊恐得猛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太后阴鸷的目光,心虚地赶紧把头低下,硬着头皮一再强调:“是皇上派人传臣妾去的。”
“皇上传了几回你才去的?”太后咄咄逼问。
如果只传了一回就去了,那不叫“不得不去”,与她刚才自己的话就自相矛盾,丽妃结舌。
太后立刻抓住了她的把柄,用力拍了一下炕桌,冷笑道:“你比别人生的有几分颜色,又会狐媚勾引皇上,所以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哀家跟你说话,你也敢不答!”
丽妃忙磕头如捣蒜:“臣妾不敢!臣妾不敢!昨夜皇上只派人传过一次话。”
可惜她回答的晚了,太后已经下了命令:“来人呀,把这不知尊卑的东西给我扇二十耳光!”
早有两个太监上前,捉住丽妃就是一顿耳光。
抽完耳光之后,两个太监松开丽妃,仍旧侍立一边。
丽妃此刻心中的羞辱难堪远胜于脸上的痛楚,太后是个极懂得保养的人,也不轻易与人结怨,所以从不对皇上的妃子过度苛责,以前即便是讨厌她,对她也只不过是语气冰冷罢了,从未像今天这样对她用过刑,而且还是掌刑!只怕不要半个时辰,自己被太后掌掴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宫廷,自己成为其他妃嫔的笑料,这是丽妃所不能容忍的,但现在她却不能不忍!
丽妃正头脑木木的,就听太后道:“打你一顿耳光都算是轻的,你胆敢下药诱惑皇上,便是打入冷宫也不为过!”
丽妃闻言,骤然一惊,急忙磕头喊冤道:“臣妾没有下药,请太后明查!”
太后冷冷地注视着她:“刚才太医给皇上诊治,已经发现皇上用过下流之药!而皇上是从不用这些药的,何况他现在疾病缠身,就更不可能用了!皇上正是在你那里吃过东西,然后召幸你的,不是你下的药又会是谁!证据确凿都敢不认罪,你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看来不对你用刑,你是什么都不会承认的,倒显得哀家与你过不去似的!”
正要下令太监把丽妃拖出去杖责,丽妃把头在地上碰得砰砰响:“皇上的确昨天晚上是在臣妾这里吃过点心才走的,但焉知那种药不是别人放在点心或者果汁里陷害臣妾的,又或是皇上回去之后,底下的人献茶给皇上喝,在茶里面下了那种药,也未为可知,望太后明查,不然就是打死臣妾,臣妾死了都要在阎罗殿喊冤!”
这事要认真查起来,又是一场宫廷血腥,太后虽不是心慈之人,可年纪大了,总想着为自己积德。
况且丽妃敢下这种药,定是做了周全的准备,万一哪个替死鬼替她应下这种事,到时又该如何收场?
贾皇后在一旁见太后脸上阴晴不定,已猜到她心中的犹豫,再说这件事她也不希望太后彻查下去,只用让太后在心里认为是丽妃下的药就达到目的了。
于是笑劝道:“太后,丽妃说的有道理,这事若查起来,牵一而动全身,定闹得人心惶惶,不如不查,以后皇上饮食上再多加注意,若现场逮住,严惩便是。”
太后点头,冰冷地看着丽妃:“你不退下,还待怎的!哀家又不是皇上,喜欢你这浪样!”
丽妃雪白了脸,起身告退,出了慈宁宫,气得眼泪直流,回到月华宫,把所有人等,包括江月漓都叫来,也不说明来意,视线从她们身上一个一个地扫过。
她目光如刀般锋利,最后落在江月漓的身上,自她住进月华宫里,月华宫就不得安宁。
江月漓虽不敢挑衅地与她对视,可样子十分坦然,心中一惊,莫非自己整治她,引起她的恨意,所以与贾皇后联手对付自己?
心中恍然,怪不得贾皇后一天派人问候永安好几次,原来是借着问她手伤互通消息,暗算自己。
可这事丽妃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审问,不然永安哭哭啼啼的跑到皇后那里,贾皇后定然会借题发挥。
想到这里,心念一转,措词也就改了:“皇上在咱们这里来,你们最好都打起一百分的精神,如果有一个闪失,不光是我,你们也跟着遭殃,都听清楚了吗?”
那些宫女太监都惶惶应道:“奴才们都听清楚了。”
自皇上病情加重之后,悉心调养了半月有余,渐渐有了些起色。
这半个多月里,丽妃有所忌惮,不敢再对江月漓怎样,江月漓因此平安度过。
转眼就到了端午,皇上龙体欠安,宫中不敢张扬,就连宫女和太监走路都是蹑手蹑脚的,连话互相不敢多说,更别提丝竹歌舞,整个宫廷涌动着一股暗流,让人感到压抑惶恐。
皇上有心让众人心里轻松一下,早早下旨隆重的过这个端午节,因此端午节那天,整个皇宫披红挂绿,倒也有几分节日的喜庆。
今年皇家的端午节在御花园里过,江月漓随着丽妃来到了御花园。
只见御花园里,石榴树上的石榴花灿若云霞,各色蔷薇尤其娇艳,江月漓深深惊讶,自从进了宫廷,就步步为营,处处小心,居然忽略了身旁的美景,也就十余天的时间,花事已热闹如此。
看着满眼芬芳,忽生感慨,想起两句诗来:“不如桃李,犹解嫁春风。”
江月漓正出神,忽听身后丽妃给她的几个宫女道:“奴婢给吴世子请安。”
听到“吴世了”三个字,江月漓精致的小脸然漫起一层寒意,并不回头,更不请安,她怎么会向一只畜生请安!
吴永造有些恼怒地盯着江月漓的背影,自己好歹是堂堂世子,姑姑又是当今皇上的宠妃,江月漓虽然顶着一个郡主的称号,但是不过是个虚名,在皇宫并无任何背景,却敢一次又一次的藐视自己,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
他一挥手,丽妃的那些宫女就全都退了下去。
水仙和紫鸢看着江月漓不肯退下,吴永造狠狠的瞪了她们两个一眼,两个丫头心中一凛,不得不福身退了下去,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担心的看着江月漓。
江月漓仍是面花而立。
“你可知得罪我的下场?”吴永造语气貌似平静地问。
江月漓缓缓转身,嘴角含着一抹讥笑:“小女子愿闻其详。”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仿佛有寒芒交际而过。
吴永造脸上在笑,伸手摘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石榴花,只用两个手指就把那朵石榴花揉碎了片片花瓣如血泪一般从他的指缝里飘落下来。
他静静看着她:“一朵鲜花,我可以叫它明媚鲜艳,也可以让它在瞬间凋零,郡主细思量,想想是明媚娇艳地开在世人眼前,还是惨败凋零陷于尘埃中。”
江月漓唇边含着一抹讥讽,低声切齿道:“你先顾好你自己,没听说过,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你不就欺负我在皇宫里无依无靠吗?你就有依有靠了?或者说,你的依靠就强大了?”说罢,想要离开。
吴永造脸色气成猪肝,一把抓住她一只皓腕,低声冷哼道:“我怎么就没有依靠了?你难道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深陷在深宫里吗!这世上,除了皇家,还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他眼里闪着像狼一样恶狠狠的光芒:“所以,我劝你还是识识误者为俊杰!不要到时玉碎就狼狈了!”
江月漓瞟了一眼不远处蔷薇花架后若隐若现明皇的锦缎。
前一刻还嘲讽的看着吴永造那张令她作呕的脸,后一刻,江月漓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他的脸上。
吴永造吃了一惊,本能地回扇江月漓,江月漓心想,这才是他原来的本质,他前世今生何尝爱过她,只不过喜欢自己的娇艳而已,得不到就催毁!
吴永造的手指还没有碰到江月漓,她就倒在地上,极大声地悲愤道:“小女子就是被世子打死,也断然不会与世子苟且,世子死了这条心吧!”
附近的王孙贵族,名门千金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话,忽听江月漓如此大声说,纷纷扭头向她和吴永造看了过来,恰好看到吴永造一掌把单薄如弱柳的永安郡主扇到地上,众人皆哗然。
二皇子李承越正向江月漓走来,没想到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让江月漓被打了,当即便冲了过来,对着吴永造拳打脚踢。
吴永造长得矮小,根本就不是高大的李承越的对手,再加上他是世子,人家是皇子,他又怎敢还手,只能像个沙包一样任李承越狂揍,刹时被打得口鼻流血,鼻青脸肿。
虽然早有太监来拦着,可一个是世子,一个是皇子,都是身份显赫之人,他们该劝哪个,该拉哪个?
万一被任何一方扣上一顶拉偏架的罪名,这脑袋还要也不要,虽然来的太监有七八个,却也只围着他俩急得跳脚呐喊,求两个祖宗停下来。
丽妃和淑妃听到太监宫女来报,世子吴永造和二皇子李承越打起来了,两人匆匆赶来。
淑妃一看,自己的儿子把丽妃的侄子骑在身下狠揍,心中很是高兴,嘴上却喝斥:“越儿!住手!”
李承越早就把吴永造打成猪头,这时自然见好就收,从吴永造身上站了起来,还不忘对着他腹部狠狠补上两脚。
丽妃见吴永造被打成这样,心痛不已,她娘家下一辈的子孙里,除了吴永造是个人尖,其他的全都烂泥扶不上墙,再加上吴永造会讨她欢心,她待他也不同于别的侄儿,再说了,自家侄儿被打了,她若不为他出头,自己颜面尽失不说,以后只怕在宫里也会被人踩头!
当然,丽妃不会贸然的找淑妃和二皇子兴师问罪,她还故意喝问吴永造:“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怎么跟二皇子打起来了!你还要脑袋不要!就是皇后和太子见了二皇子都要礼让三分!就你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皇后和太后都已赶来。丽妃这话恰好她们听见。
江月漓站在一边小声哭泣,一边留意着蔷薇花架后的那个明黄袍子的身影。
那个身影从蔷薇花架后转了出来,宫女和太监忙跪地口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李承毅面色冰寒得如万年冰川,紧抿着嘴没有说话,只做了个平身的手势,那些宫女和太监这才敢站了起来,低头垂手侍立。
淑妃气得肺都快要炸了,这个丽妃实在是阴险狡诈,字字句句含枪带棒,直指她和她的儿子李承越,挑唆她母子两个和皇后母子两个的关系。
吴永造岂有不明白他姑姑的意思,急忙翻身跪在地上,哭丧着脸禀道:“娘娘所说的话侄儿哪有不知的!侄儿并不敢得罪二皇子,每次见到二皇子侄儿都是小心谨慎问过安便立刻退下。
刚才侄儿子是与永安郡主说话,也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二皇子,二皇子也不打话,冲上来对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说罢,委屈痛哭。
淑妃虽气得半死,但是脸上却风平浪静,二皇子李承越更无半点慌张,只讥讽的盯着吴永造,那眼神如看跳梁小丑。
太后和皇后都轻易不开口。
丽妃装作忍气吞声的样子,阴阳怪气道:“永安郡主是什么人?她可是二皇子的心上人!你这孩子竟然敢找永安郡主说话,真真是胆大包天,难怪会被二皇子痛打,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旁人,少在我跟前哭,快滚!”
江月漓一听这话,立时拔下头上的金簪,就要往自己的喉咙上刺,寻死觅活道:“丽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说的我与二皇子有私事似的,我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儿家断然是容不得别人往我头上泼污水,今儿就是拼着一死,我也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一时现场大乱,太后和皇后急命人:“赶快把永安郡主拦住,千万别让她寻了短见!”
马上有几个太监冲上前去,从江月漓的手里硬抢过那只金簪。
江月漓犹自痛哭不已。
忽太监报:“皇上驾到!”
顿时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