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漓想着他是她们家唯一一根独苗，不容有事，忙叫个随从在后跟着。

岳氏撇嘴道：“奴才孝敬主子天经地义，你何必多此一举让月儿带点心过去给一个贱奴吃。”

江月漓笑着道：“一包点心算什么，可那些奴才却觉得老夫人的孙子心地纯良，都是老夫人教导的好呢。”

她这一顶高帽子岳氏戴着极为舒服，也就不再发牢骚了。

江月漓在灯下看书，水仙就坐在旁边给她做白绫袜子，岳氏百无聊赖慢慢的喝着茶，心想这个郭老庄头也不是个机灵人，也不晓得送点零食过来磨磨牙，打发打发时间。

江月漓才看了几页书，郭老庄头便捧着帐本进来了。

江月漓拿起帐本看起来。

她原以为钱庄的账目要比商行的简单，却没想到一样繁琐，农具的支出，农作物的买卖，购买秧苗种子等等，琐琐碎碎，叫人头晕眼花。

江月漓凝神看了半日，往年不论怎样恶劣的天气收成都比今年好，今年天气不算差，收成却反不如有天灾的那几年，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一面看着账本，一面问侍立在旁的郭老庄头：“怎么今年咱们田庄每种粮食的卖出价都比往年要低一成不止，可长安今年的粮食价格却比任何一年都高高出近两成。”

离长安不远的洛阳今年天灾很重，导致农作物大面积歉收，许多粮食商人便从长安低价收购粮食再运到洛阳高价出售，使得长安的粮食价格也随之被抬高许多，这些功课她来这里之前都做得很足。

郭老庄头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偷觑了她一眼，忙又垂下眸来，暗忖，她一个深闺富家千金竟然能知柴米油盐价，可见是有备而来的，因此在心中仔细斟酌了一番才道：“粮商收购粮食也是看质量的，之前老奴就跟二小姐禀过，因今年天气比较暖和，蝗虫泛滥，以致大面积农作物还未灌浆就被蝗虫咬得七七八八，所以今年粮食产量低不说，质量也差，亏得老奴这些年来积累了许多人脉，不然今年田庄里的粮食根本就卖不出去。”

江月漓只是静静地听着，又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郭老庄头心中有些忐忑，不知她点头的含意，是相信自己所说，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岳氏跟在旁听到现在，已经明白江月漓来此的目的，是怀疑田庄账目有问题，再听郭老庄头的话，句句分明是表功，贱卖了主家的粮食他还有理了！

她虽然不站在江月漓这边，但郭老庄头贪的毕竟是她江家的钱，这和她的利益息息相关，江月漓手里的银子多，她就能多捞点，因此垮着一张老脸道：“我们江家在江浙永安县也是有名的地主，漓儿不懂农事，我可是自从我家太老爷没了，掌管田庄几十载，要论别的我可能也说不上个什么道道，可这田庄里的农事不是自夸，我是再精通不过了。

我且问你，既有蝗灾你们不采取措施吗，任由蝗灾蔓延？这是其一。即便是农作物遭了蝗灾，产出的粮食只会卖相稍微差一点，质量基本不会差很多，市面上就连陈粮都卖得动，何况新粮！

再加上洛阳受灾，抬高了粮食价格，即便我们家田庄的粮食不如别人，不说价格比去年高，但至少能持平，怎么可能会出现卖价比去年低一成的情况！”说罢，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阴鸷的盯着郭老庄。

郭老庄头浑身一抖，心想，这个竟是真行家，不免有些惧意，面上却强撑道：“老奴句句属实，且有帐本做证，老夫人不信，老奴也无法。”

岳氏气得脸铁青：“帐本是你做的，是真是假很难说！”

郭老庄头抬出江山川做挡箭牌：“这些帐目大老爷每个季度都要来查一次，若有问题，他早就处置老奴了！”

岳氏脸都黑了，江山川肯定从中捞了好处，不应怎会对郭老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些话她不好当江月漓明说，怕长她的志。

江月漓徐徐道：“账本先暂且留在我这里，你且退下吧。”

郭老庄头如释重负般应了声“是”，行了礼就要退下，江月漓忽然道：“听说郭老庄头两个儿子的铺子都是在今年秋天开的，是不是？”

郭老庄头冷不防听到这句话，惊出一身冷汗，心虚答道：“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紧张地等着江月漓的下文，可她再没开口。

郭老庄头等了好一会子，才敢离开。

他刚走，江怀月便回来了，还把狗娃子也带来了。

狗娃子很拘谨地站在屋里，低着头，两只被风吹皴裂的小手端着一簸箕的红薯。

江月漓带着笑，温和道：“把东西放下吧。”

狗娃子这才晓得动，把手里的簸箕放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拽着短小破烂棉衣的下摆，仍是很局促的样子。

江月漓对江怀月道：“你不是有花生糖吗，拿出来给你的小伙伴尝尝。”

江怀月欢快地应了一声，爬到炕上，打开自己的小包袱，从里面拿出花生糖来，硬拉着狗娃子在炭盆边坐下，请他吃花生糖，狗娃子老实，吞着口水极力推辞，最终在江怀月的热情下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块花生糖放进嘴里。

水仙倒了一杯热茶给他，狗娃子惶恐地站起来接了。

岳氏白了一眼坐在小凳上的两个孩，她是看不惯江月漓姐弟两个对一个佃户的儿子这么好，实在是太降低自己的身份了。

于是她站起来，无比傲慢道：“今儿行了一天的路，我这一身老骨头都快散了，我得去休息了。”

江月漓姐弟俩忙起身恭送岳氏，狗娃子也跟着站了起身来。

秋棠扶着老夫人走了，众人方才敢坐下。

甜食最令人放松，狗娃子吃了几块花生糖后，整个人比刚进门时要活泼了许多，两个孩子开始在炭盆里烤起红薯来。

不一会子，屋子里就飘出烤红薯的甜香。

江怀月将一个烤得软软的大红薯用一个碟子装着送给江月漓：“二姐尝尝，可好吃了。”

水仙出去到厨房里拿了一根勺子来，好让江月漓用勺子挖着红薯吃。

江月漓吩咐道：“你去跟那几个佃户的女人说，叫她们即刻做一大摞猪肉馅饼，肉料要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