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月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几乎在车上坐了一整天,如今再要他坐,哪里坐得住,在炕上扭来扭去。
江月漓正愁没个人替她向肖品玉借她的三个侍卫传话,见此情景灵机一动,捉住江怀月的小手,在他的掌心里飞快地写下了两行字,冲着他眨了眨眼,故意嗔道:“你这孩子,总是这般好动,那就干脆出去玩玩吧。”
郭老庄头忙讨好道:“叫奴才的两个孙子陪着月公子玩吧。”
江怀月会意,早从炕上溜了下来,跑得无影无踪。
江月漓知道郭老头安的心思,表面上是叫他孙子陪着江怀月,实际上是想监视他,她只做不知,笑着道:“随他去吧,他虽是位公子哥,可是却如小野马一般,郭老庄头不用理会的。”说罢静静的喝茶。
这倒弄得郭老庄头拘谨起来:“二小姐来就好了,怎么把老夫人也给带来了?”
江月漓轻轻呷了一口茶,便放下茶杯,大有深意的盯着郭老庄头:“我自幼长在深闺里,哪里懂田庄上的事,可老夫人就不同了,我爷爷死的早,家里那么多田庄可都是老夫人在打理,她可是内行,不请老夫人来,我一个黄毛丫头能成什么事儿!”
岳氏听江月漓在人前夸她能干,常年像谁欠她债的那张臭脸也挤出几丝得意的笑容。
郭老庄成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小姐究竟想查些什么。”
江月漓嘴角微弯,眼睛却冰寒的盯着郭老庄头,直盯得他毛骨悚然,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小姐要查什么,哪里容他这个奴才过问!便连忙闭了嘴,垂首侍立在旁。
江怀月刚跑出屋去,就见郭老庄头家的一个奴才正准备带着肖品玉借给他们的三个随从去下人房里歇着,他忙叫住了三个随从。
那三个随从和那个仆人都停下脚步。
江怀月命那个奴才退下,才对那三个随从道:“我二姐姐要我给三位哥哥传话,请三位哥哥守住院门,不许一个人进来,也不许一个人出去。”
三个随从齐齐应了一声:“是。”便走到了院门口,双臂抱胸而立。
江怀月见院门口有几个小孩的脑袋探头探脑,不禁玩心大发,跑了出去,和他们一起做游戏。
过了一会子,魏氏领着两个儿媳妇摆上饭菜来,江怀月也被叫进来吃饭。
江月漓扫了一眼桌子,酸菜鱼头、红烧公鸡仔、韭菜炒蛋、豆腐圆子穿粉条、油炸肉圆子……满满一桌农家菜,可就是没有鹿肉。
郭老庄主夫妇俩屈膝弓背的陪着笑请老夫人和江月漓还有江怀月落座,他老两口侍立在一旁。
一个儿媳送上家酿的粮食酒,郭庄头倒了一小盅酒毕恭毕敬地双手奉给岳氏,岳氏略带着些傲慢接了。
郭庄头又倒了一杯诚惶诚恐地奉给江月漓,江月漓笑着拒绝:“我是从不喝酒的。”她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江怀月,“连月儿你也不必给他倒酒,倒是外面的几个随从还要烦请郭庄头给他们送几壶酒去。”
郭庄头忙笑着道:“这个不需要二小姐吩咐,奴才早就送去一坛好酒,也是大鱼大肉的侍候着那几位爷。”
江月漓微微一笑,优雅地吃着饭。
郭老庄头期期艾艾道:“不知何故,二小姐的那几个随从宁愿站在奴才家院门口喝风吃冷饭冷菜都不愿意进屋吃,二小姐去劝劝吧。”
江月漓仍是柔柔的笑着:“随他们去。”
郭老庄头显得神色甚是不安。
饭吃到一半,郭老庄头的二儿媳妇忽然禀道:“二小姐,奴婢听说奴婢的父亲病了,奴婢想去看看……”
江月漓挑眉带着一丝不明的笑意盯着她道:“我几个随从把守着院门,便是一只鸟雀都飞不进来,那又是谁给你递的信?”
郭老庄头的儿媳妇紫涨着脸说不出话来,她刚才那些话只是编的一个借口,想出去威胁一下那些村民,不许在二小姐面前嘴贱胡说,却不料被二小姐一眼识破。
郭老庄头阴着脸向她使了个眼色,二儿媳妇只得讪讪地告退。
江家在田庄修有一处雅致的别苑,江月漓等人吃了饭就从郭老庄头家里出来,准备去别苑安寝,经过厨房的时候,江月漓向里瞟了一眼,那半匹鹿肉连盆一起不见了,想必是郭老庄头提醒魏氏藏了起来。
宾主一行人走出院门,没承想院外乌鸦鸦站满了衣衫褴褛、面有饥色的村民。
那些村民听那几个给江月漓带路的顽童回去说江家二小姐来了,他们开始还以为是小孩子调皮乱说,可那几个小孩指天指地说得煞有其事,有几个大人经不住好奇走出家门到郭老庄头院门前一看,果然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再向把守在郭老庄头院门口的几个侍卫一打听,竟然真的是江二小姐大驾光临。
其中有村民建议道:“我们过得这般可怜,如果跟二小姐说说,是不是能改变处境?”
另一些怕事的长辈道:“且先看看二小姐是怎样的为人再说吧,不要没有告成状,反而还把自己搭进去了,那才叫冤呢!”于是众人这才聚到了郭老庄头的家门口。
郭老庄头见到他们微变了脸色,怒喝道:“你们挡着老夫人和二小姐以及月公子的路,意欲何为?”
那些村民面露惧意,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江月,准备慢慢散去。
江月漓见他们如此模样,猜想看上去忠厚老实的郭老庄头平日里定是自立为王,对这些村民做威做福,这些村民已习惯了怕他,这个郭老庄头可真是威风!
江月漓叫住他们道:“你们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如果有就直说吧,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她静静的等着。
那些村民都停了脚步,将信将疑的看了她许久,又偷偷窥视郭老庄头的神情,他黑沉着脸极其凌厉的盯着众人,就如老虎盯着小白兔。
半晌,一个积古苍老的村民陪着笑,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小的们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听说二小姐来了,都想看看二小姐长得什么样子。”
其他村民微愣了愣,全都附和道:“对对,小的们就是想来看看二小姐,二小姐长得可真漂亮。”
那些村民边说着边小心翼翼的瞟一眼郭老庄头。
江月漓心里清楚,他们是担心自己年纪小,不能为他们出头,即便就算当前郭老庄头不阻拦,让他们得一时之利,可自己走了之后,他们肯定会被郭老庄头荼毒,只怕更活不了。
她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对那些村民友善的点了点头,又对郭老庄头道:“待会儿把田庄里的账目送给我瞧。”
郭老庄头忙毕恭毕敬地答了个“是。”字。
江月漓便带着自己的人往别苑走去。
郭老庄头弯着腰恭送她们一行人,一直到她们的身影走进茫茫夜色里看不清了,方才直起腰来,忠厚的脸上露出阴森森的冷笑:“以为封锁住老子家大门,不让老子与外界互通音信,让老子没办法去威胁那些村民,那些村民就会对你说实话了吗,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地盘,你江二小姐是强龙又如何,到底斗不过我这条地头蛇,何况你也只是个雏!”说罢得意洋洋的走进了自家的院子。
江月漓的父亲在世时就有规定,别苑里必须安排人天天洒扫整理,以便他随时来田庄视察方便住宿,因此别苑里干净整洁,只需生个炭盆就行了。
江月漓一行人走进了别苑,立刻就有几个妇人迎了上来,她们几个是佃农的妻子。
江月漓打量了她们一眼,她们几个个个衣着干净整洁,面色也算红润,有的头上还插着一两支绢花,一看就比刚才她见到的那些村民过得好多了,这些妇人的丈夫肯定是郭老庄头的心腹,不然这个好差事不会落到她们几个头上。
江月漓一行人走进屋里,她看着那几个妇人把炭盆生好之后就挥挥手命她们全都退下。
那几个妇人面面相觑,但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江月漓转脸对水仙道:“难不成要我去呵斥她们?”
水仙立刻竖起了柳眉,教训那几个妇人道:“你们是没规矩呢还是胆大包天,敢不服从小姐的命令!是不是非要吃顿棍子才知道怎样做奴才?”
那几个妇人看了一眼步步逼近的几个随从,忙福了身,匆匆退下。
江怀月蹲在炭盆旁,用火钳拨弄着炭盆里的正在燃烧的碳,忽然想起什么,丢下手里的火钳,对江月漓道:“二姐我想出去一下。”
江月漓问:“出去干什么?”
“找狗娃子要几个红薯烤着吃。”
江月漓不禁笑了,到底是孩子,才相处多长时间啊,就混得这般熟。
她戏谑地看着江怀月:“你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跑到人家家里去要红薯啊?”
江怀月有些莫名其妙:“那该怎么要?”
江月漓命水仙给他一包点心:“你看狗娃子家那么穷,你好意思白吃人家的红薯,至少要给人家带点礼物去啊!”
水仙忙从包袱里拿了一包桃酥给江怀月,江怀月“哦”了一声,接过桃酥便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