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律师有什么想说的吗?”曾烨明点了根烟,猛抽了两口,目光阴测测地盯着祝凯歌,“现在的情况,我想祝律师应该也看得清楚,你是文化人,我不兜弯子,是这人给凉哥赔一条命,还是祝律师把命交来?”
祝凯歌似乎早已想到,事情不会太过顺利,所以对于曾烨明的话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惧,只是低低地说道:“曾先生报警吧,我认。”
“报警?”曾烨明冷笑一声,忽然抬起脚,狠狠一脚踩在那男人的胸口,用力碾着,脚下传来刺耳的哀嚎声,“祝律师是在和我开玩笑吗?”他朝地面淬了口唾沫,阴冷地看过来,“动了凉哥,报警解决岂不是太便宜了你们?要么我现在就宰了这男的,要么等凉哥醒过来,他会亲手让祝律师死得很难看。”
祝凯歌浅浅眯眸,忽然嗤笑一声,开口:“曾先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莫总伤势严重,难道是这男人做的?”说着,他倾身看着脚边的男人,摇摇头,“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他和莫总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你……”
曾烨明一愣,没想到事到临头,他居然还敢在自己面前耍这等把戏,暗骂一声,挥起拳头就要砸向祝凯歌的脸,却不料被薛黛迎面阻止了。
“曾先生,住手。”她咬紧牙关,定定地看着曾烨明,“要怎么做,都等凉哥醒过来好吗?曾先生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薛小姐,你现在是在维护这个人吗?”曾烨明直觉得好笑,“我真是想不通,为什么凉哥偏偏对你这样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线,如果不是你,凉哥不可能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知不知道,早在你到莫氏当秘书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当我查到你究竟是谁时,我对凉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杀了你。因为我很清楚,你接近凉哥的目的就是复仇,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曾烨明笑了声,语气悲戚,“他居然说,好啊,那就让她报复吧,只要她觉得解恨,随便怎样都好。薛小姐,你认为凉哥那种人,对谁才会说出这种话呢?而你,一直在算计他,在他亲眼注视之下设计来害他!”
这该是多么痛心疾首的事呢。
气氛跋扈。
每个人脸上皆是隐忍,没有谁是局外人,正如这世界一样,总是想方设法将你我他紧紧相连。
曾烨明用力将手中的烟头摔到地面,一脚将它踏碎,而就当他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时,手术室的灯光忽然灭了,最先走出的医生缓缓摘下口罩,所有人都收住了混乱的情绪,看了过去。
“医生,怎么样?”薛黛飞快跑了过去,紧紧攥住医生的衣袖,“莫凉城他怎么样?”
面色凝重的医生没有开口,只是沉重地冲她缓缓摇了摇头。
谢桓和曾烨明脸色大变,直接拦住了医生,谢桓追问:“莫总的情况到底如何?”
医生重重叹了口气,酝酿着情绪,良久才回答:“子弹穿透了身体,从紧邻心脏的上方打过去,伤到了重要的组织部分,失血过多,在抢救过程中有两次都出现心脏停跳的状况,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严重的伤,还是罕见的枪伤。虽然已经尽力抢救,但生存希望太过渺茫,接下来的4小时是关键期,病人需要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一切都得靠天命。”
说完,医生再次摇着头远去。
曾烨明暗骂一声,狠狠一拳砸到了墙壁上,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曾先生。”谢桓连忙拉住他,虽然这个结果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但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祈祷莫凉城醒过来,而他和曾烨明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守住莫氏,以及莫凉城在掖城打下的天下,所以并不是宣泄情绪的时候,“曾先生千万不要激动,现在并不是最坏的结果,至少莫总还有活下来的可能,而我们需要做的是帮莫总守住掖城的天下,曾先生明白吗?”
曾烨明狠狠地瞪着祝凯歌,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祝律师的命,我会留给凉哥亲自动手,所以暂且放过你,如果祝律师想提前死,那就尽管开口,我会毫不犹豫要了你的命,这是你欠凉哥的!”
说完,曾烨明带着人愤然离去。
谢桓接到了莫氏的紧急电话,匆匆向薛黛告别,赶过去处理。
莫凉城很快被推出手术室,送往了VIP隔离室,隔着一面厚重的玻璃墙,薛黛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而祝凯歌只远远地看着她,看着躺在病床上依靠呼吸机来维持生命的男人。
“莫凉城,我在这儿陪着你。”薛黛将手轻轻贴在玻璃上,目光柔和地落在不远处男人的脸庞,静静地看着他,“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祝凯歌听到她的话,喉间酸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离开她是错的,接近她也是错的,反对她复仇是错的,帮助她复仇也是错的,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对过任何事,除了爱她。
不,不对。
就是因为爱她,所以才会做错了这所有的事。
因为爱上她,才是他人生中最错不能及的悔恨。
可是怎么办呢,祝凯歌心中自嘲地笑,他并不觉得后悔啊。爱上她,分明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他根本舍不得去后悔。如果时间倒流,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爱她,不顾一切地爱上她,摒弃掉家族和得舍,全心全意地追随着她的脚步,再不会是现在这副潦倒狼狈的模样。
从莫凉城受伤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配做一名律师,他涉嫌雇凶杀人,这早已不是一名律师会做的事。
“小黛。”祝凯歌轻声唤她,而薛黛似乎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目光呆呆地望着玻璃窗里的男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于是祝凯歌苦笑一声,说道,“小黛,你可以转过身看我一眼吗?”
薛黛的身体僵硬了下,只微微侧目,用眼角的余光朝他的方向扫去:“凯歌,我现在真的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和你说任何一句话,请你不要怪我。”
“我知道。”祝凯歌单手插兜,脚尖在冰凉的地面轻轻摩擦,声音苦涩异常,“那就当做是我恳求你,好吗?我恳求你,回头看我一眼。”
薛黛眼圈隐隐发红,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转身,表情夹杂着痛苦,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是平静的。
“祝律师想说什么呢?”
她的声音有些哑,不知是因为哭得太久,还是此刻的心情太过复杂。
祝凯歌眼露哀戚,目光缱绻不舍地流连在她的面容上,久久无法抽开视线。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他嘲讽地问道,嘴角溢出一丝酸苦的笑。
薛黛抿了抿干裂的唇,缓缓摇头:“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夺走任何人的生命,包括莫凉城。凯歌,我知道失去至亲之人是种什么样难以承受的痛苦,所以我一开始的报复,都只停留在毁掉他莫凉城这种程度上,而非杀了他泄恨。杀人偿命这种事,在现实世界里是非常愚蠢的,既然失去亲人和爱人是件痛苦至极的事,为什么我们还要变成一个杀人魔?但是凯歌,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也会毁了你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
她紧紧攥着双手,声音因情绪的激动而发抖。
“因为我只想知道,在你眼中,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他莫凉城更重要。”祝凯歌苦涩地说着,却只觉得可笑,“其实我早就知道结果,可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我不愿相信,你会不顾杀父弑母的仇恨,爱上这个男人,其实我只是……”他忽然有些无措,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眉头紧锁,“我只是想救你,因为我知道你也很痛苦,我无法看着你越陷越深,可我又实在没有能力将你从这片沼泽中拖拽出来,所以我想,那就干脆让莫凉城消失吧,只要他不存在于这世间,令你痛苦的根源也就不见了,我们可以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你的仇也报了,而我们就能够回到所有事情的原点,重新开始,而不是现在这样……”
“够了!”薛黛歇斯底里地冲他吼道,“祝凯歌,够了!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她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脸,身体贴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面,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走,你现在就赶快走,趁我还没有对你产生一发不可收拾的恨意之前,离开得越远越好!”她不断抽泣,最终在某个瞬间,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祝凯歌,我好难过……我知道你爱我,我一直都知道,可我没有办法回应你,哪怕我曾狠下心来拒绝过,可你还是这样不管不顾地将感情交付给我,是我愧对于你,所以我真的不想对你产生恨意……你快走,如果你再在这里待下去,我可能真的就没办法不恨你了!”
她最不愿意恨的人,就是他祝凯歌啊!
这个陪伴了自己多少年的男子,像亲人般存在于心间,她真的舍不得。
祝凯歌低低地垂眸,复杂的目光流转在她单薄的身形上,口中喃喃地说道:“可我多想你最开始就恨的人,是我。”
如果最开始,她恨的人不是莫凉城,而是他,那现在的结局会不会就有一丝不同?
“小黛,我对不起你。”祝凯歌提步,朝她一下一下接近,直到在她身前站定,缓缓伸出手,温暖又宽厚的掌心那么小心,那么谨慎地贴在她头顶,温柔地抚摸着,像极了当年最青葱美好的岁月,他温润如玉,她天真无邪,“是我对不起你。”
他轻声道着歉,眼眸里仅存的那一抹光亮,也随着愈发沉重的夜色,消失殆尽。
窗外狂风大作,将无尽的夜色吹刮而来,世间仿佛披着黑夜变得无限漫长。
祝凯歌什么时候走的,薛黛并不清楚,等到她隐约转醒,意识一点点回笼时,耳旁的脚步声让她下意识睁开了眼。
“醒了?”
秦靳南的声音传来,薛黛愣了愣,立刻坐直身体。
“你怎么来了?”
她刚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秦靳南轻叹了口气,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上,在她对面的软椅上坐下来。
“莫凉城怎么样了?”他问。
薛黛回头看了一眼,几名马仔还守在隔离病房前,里面有医生正在为莫凉城做检查,神情都十分严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