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攥着双手，声音因情绪的激动而发抖。

“因为我只想知道，在你眼中，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他莫凉城更重要。”祝凯歌苦涩地说着，却只觉得可笑，“其实我早就知道结果，可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我不愿相信，你会不顾杀父弑母的仇恨，爱上这个男人，其实我只是……”他忽然有些无措，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眉头紧锁，“我只是想救你，因为我知道你也很痛苦，我无法看着你越陷越深，可我又实在没有能力将你从这片沼泽中拖拽出来，所以我想，那就干脆让莫凉城消失吧，只要他不存在于这世间，令你痛苦的根源也就不见了，我们可以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你的仇也报了，而我们就能够回到所有事情的原点，重新开始，而不是现在这样……”

“够了！”薛黛歇斯底里地冲他吼道，“祝凯歌，够了！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她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脸，身体贴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面，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走，你现在就赶快走，趁我还没有对你产生一发不可收拾的恨意之前，离开得越远越好！”她不断抽泣，最终在某个瞬间，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祝凯歌，我好难过……我知道你爱我，我一直都知道，可我没有办法回应你，哪怕我曾狠下心来拒绝过，可你还是这样不管不顾地将感情交付给我，是我愧对于你，所以我真的不想对你产生恨意……你快走，如果你再在这里待下去，我可能真的就没办法不恨你了！”

她最不愿意恨的人，就是他祝凯歌啊！

这个陪伴了自己多少年的男子，像亲人般存在于心间，她真的舍不得。

祝凯歌低低地垂眸，复杂的目光流转在她单薄的身形上，口中喃喃地说道：“可我多想你最开始就恨的人，是我。”

如果最开始，她恨的人不是莫凉城，而是他，那现在的结局会不会就有一丝不同？

“小黛，我对不起你。”祝凯歌提步，朝她一下一下接近，直到在她身前站定，缓缓伸出手，温暖又宽厚的掌心那么小心，那么谨慎地贴在她头顶，温柔地抚摸着，像极了当年最青葱美好的岁月，他温润如玉，她天真无邪，“是我对不起你。”

他轻声道着歉，眼眸里仅存的那一抹光亮，也随着愈发沉重的夜色，消失殆尽。

窗外狂风大作，将无尽的夜色吹刮而来，世间仿佛披着黑夜变得无限漫长。

祝凯歌什么时候走的，薛黛并不清楚，等到她隐约转醒，意识一点点回笼时，耳旁的脚步声让她下意识睁开了眼。

“醒了？”

秦靳南的声音传来，薛黛愣了愣，立刻坐直身体。

“你怎么来了？”

她刚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秦靳南轻叹了口气，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上，在她对面的软椅上坐下来。

“莫凉城怎么样了？”他问。

薛黛回头看了一眼，几名马仔还守在隔离病房前，里面有医生正在为莫凉城做检查，神情都十分严肃。

她缓缓摇着头，毫无生气地回答：“不乐观。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多小时，他还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这样啊。”秦靳南交握着双手，微微垂下了头，“其实我是想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薛黛闻言抬头，疲惫的目光望着他，问道：“什么事？如果是有关于复仇计划的，那就拜托你现在不要提起，我不想听到这些。”

“并不是。”秦靳南轻轻摇头，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她许久，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你所谓的复仇，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这是什么意思？”薛黛蹙起眉头，不解地看着他。

秦靳南换了个姿势，使得他们两人能够更近距离地交谈：“虽然这件事，祝凯歌告诫过我，暂时不对你提起，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将这一切画上句号。”他清了清嗓子，面色变得严肃起来，“让你父母葬身火海的罪魁祸首，并非莫凉城。”

轰然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薛黛脑海中炸裂开来。

她微微张着嘴，似乎是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目光迟钝地移动着，先是落在病房里莫凉城的身上，而后又极其缓慢地扫过四周，停在了秦靳南浅浅眯起的眼眸里。

“你说什么？”她干涩地问道，“我怎么听不懂呢。”

“我说，你一直以来想要报复的莫凉城，并不是他让你的父母死于大火之中的。这一切不过是场误会，而他也是半个受害者，被人算计才会一时失了手。”

不。

这不可能的。

薛黛缓缓摇着头，又哭又笑地落下一地眼泪。

“不会的。”她喃喃自语，像是说给秦靳南听，又更像是说给她自己，“这怎么可能呢？你别开玩笑了，他怎么可能不是凶手？当初我亲眼看到他出现在大火里，而我在报复的过程中，他分明什么都知道，却从不挑明这一切，说明他心里有鬼啊！如果不是凶手，为什么不在知道的时候，就立刻告诉我，洗刷自己的清白呢？怎么会……”

她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来。

“难道，他……”

秦靳南微微点头，看出了她的想法：“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莫凉城他不希望你感到痛苦，因为一个人的悲伤情绪总要宣泄出来，才不会被憋坏，如果在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前，他告诉了你事实的真相，且先不说你是否会相信他，如果这样的话，你从一开始做的那些复仇准备，就变成毫无意义的努力，而你又失去了泄恨的宣泄口，可能会崩溃，所以他选择隐忍，将一切都默默扛下来。我想，他大概是想帮你找到真正的凶手，等到时机成熟，再将一切坦诚相告，这样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吧。”

所以，自始至终，都是她在冤枉他，折磨他。

依仗他对自己的爱，穷尽所有手段来报复，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做的一切，却从来不多说一句话。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这样一个男人，会如此……

薛黛指尖冰冷，她忽然想到了很多很多，以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他的每一个动作，他说的每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所有看似狠毒的行为举动，原来都是因为他在暗示自己。

原来，他给了自己无数次机会迷途知返，可是她从来都不曾停下脚步，怀揣着那份丑陋的对他的感情，拼命地想将刀子往他身上狠狠地捅，而他就那么什么也不做，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将刀尖对准自己，然后毫不犹豫地一下又一下挥了过来，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到了最后却还笑着对她说——

“我爱你，薛黛。”

就好像在对她说，没关系的，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能够宣泄，我就任由你处置。

要杀要剐，他都悉听尊便，甚至还会毫不犹豫地为她递上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真的太傻了……

太傻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秦靳南缓缓起身，“另外，莫氏的股价在这段时间一定会大跌，祝凯歌希望我大力收购，并且趁此时机将莫氏掏空，在掖城扎根，但……”他神情微顿，低低一笑，“但我还是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不适合待在掖城，当初的恩情，我也还得差不多了，如果实在不够，我会在今后继续偿还，但针对莫氏的这次计划，我就不再参与了。”

说着，他便转身，留给薛黛最后一句话：“我还有很重要的人在滨城，应该很少再来掖城，望薛小姐珍重。”他回头看了眼隔离病房，轻声说道，“也祝莫总早日康复。再见。”

秦靳南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连同这么多年的爱恨情仇，一同被带走。

这世界，终于变得清宁了。

好像被天地所洗礼，薛黛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释然。

原来，纯粹地爱上一个人，是这么值得人为之开心且感恩的一件事。

从今往后，她可以毫无杂念地爱莫凉城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