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成为尚功, 矣姀手里便没有了出宫拓印绣样的事务权。
这使得她颇有些苦恼。
因为她若是无法出宫, 她便无法把月钱交给阿爹和阿娘……
虽然她知道她不是阿爹和阿娘的亲生孩子, 但是养育之恩不会忘, 她还是会像以前那样, 每个月都给他们月钱。
至于以后要如何在不能亲自出宫的前提下给他们送月钱……
“矣尚功, 雅司制, 何司彩,邱司珍和白司计在外求见。”
檀香的声音打断了矣姀的思绪。
矣姀点了点头, 整个人开始正襟危坐,“让她们都进来吧。”
尚功局有四房, 司制房, 司珍房, 司彩房和司计房。
眼下, 四房是来汇报各自房里的事务进展的。
“尚功大人,常乐公主的嫁衣和四时之服,司制房已经全部准备完毕,这是其中的细录, 请你过目。”雅司制最先呈上了文书。
“尚功大人, 常乐公主的嫁衣头面和与四时之服相对应的头饰首饰, 司珍房已经准备完毕,这是其中的细目,请你过目。”邱司珍呈上文书。
“尚功大人……”
“尚功大人……”
待四房先后呈上文书后,矣姀一本一本地过目。
待批复完所有的文书,已经是在大半个时辰之后。
“你们都做得很好。我会把你们的功劳上禀给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的。”矣姀笑看并列在她面前的四房之首, 语气欣慰,“接下来的事务也要请各位多多费心,望再接再厉。”
“是,矣尚功。”四位司级齐声应道。
“距离常乐公主出嫁也就不过几天了。这几天里,各位更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可莫要出什么差错。事关重大,还望各位理解。”
“矣尚功放心,我等一定会把事情做好的。”
“好。”
待檀香送那几位司级离开后,矣姀看着眼前的文书,再次陷入了发呆之中。
该如何把月钱送给阿爹和阿娘的手上呢?
她以后肯定是无法出宫了。
如果要把月钱送出去,只能是托人转交……
不过,就目前而言,她还没有找到足够让她信任的人。
所以这一个方法目前来说行不通。
怎么办?
怎么办?
矣姀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咚咚咚……”
案桌发出规律的声音。
“矣尚功,矣尚功……”
“嗯?”
矣姀抬起头,檀香正一脸兴冲冲地朝她走过来。
檀香本来是跟在霍如歆的身边的,但是因为霍如歆现在不是尚功了,她便跟在了矣姀身边。
矣姀认识她一段时间,整体上觉得檀香这个姑娘挺好的,脑子转得快,做事也是干脆利落,就是……好奇心太重,总喜欢探听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自从认识她,檀香几乎是每天一有时间就会在矣姀耳边给她说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那些消息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可是檀香每每都说得头头是道,像是亲身经历的一般……
矣姀虽然有所怀疑,但是因为檀香在说故事方面似乎很有天分,她也就当是听故事了。
矣姀一开始还算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有一天,檀香说说的某些事情,让矣姀意识到那些小道消息完全是偏离了实际的……
因为檀香说的事情,有些是矣姀亲身经历过的。
完全没有想过事情在最后居然会被传阅成另外一种模样的矣姀在静静地听完檀香的唠叨后,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没想到,檀香的反应是这样的:
“啊?啊?原来是这样的吗?”
“啊?啊?诶,矣尚功你怎么知道的?”
“咦?不是我说的这样的?啊……矣尚功你居然知道……”
矣姀:“……”
这样的对话上演几次后,檀香喜欢说小道消息的势头便弱了不少。
现在,她即便是要说些什么,都会再三思量一番,似乎是怕自己在矣姀面前说错了,又闹出一番笑话来……
檀香收敛了,矣姀却是有些不大习惯了。
有的时候矣姀看完一本文书,想起檀香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安静了,抬头去看她,会发现檀香正托着腮帮子在很认真地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矣姀故意清咳了好几声她都没听到……
矣姀想,是不是因为她先前太较真,檀香给她讲故事的热情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所以她现在才变得安静起来了……
檀香是一个挺单纯的人,活活泼泼的样子看起来也听养眼的……
矣姀思量着,以后檀香再和她说些小道消息的时候,她或许可以不较真地听一听的。
至于那些消息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她可以自己判断而不必告诉檀香,毕竟,檀香只是把分享小道消息作为她的一种乐趣,她或许并不在意那些消息的真假……
思绪回到当前,矣姀看到檀香一脸神秘地看着她,“矣尚功,矣尚功,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矣姀尽量地配合她,好奇地问,“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魏大人和赵大人!”檀香一脸的惊为天人,“他们长得真是太好看了……”
矣姀:“……诶?”
“矣尚功居然不知道?就是魏大人和赵大人啊……”檀香继续维持着脸上的惊艳表情,“据说魏大人是大昭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中书令,而赵大人虽然是状元郎出身,但是在大昭和北际国的对峙中,他凭着出人意料的妙计连退敌军三次,立下了赫赫战功呢……”
难得放松,不用继续维持正襟危坐绷着脸的模样,矣姀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所以呢?做了那么多的铺垫,你想说些什么?”
檀香快速地眨眼睛,盯着矣姀看了半晌,发现她脸上看她的探究意味越来越浓后,她绞着自己的手指,终于别别扭扭地问出来,“听说矣尚功你与赵大人是青梅竹马,与魏大人是好朋友?”
矣姀:“……”
“你的表情……真的?原来是真的!”檀香忽然惊呼,“矣尚功,你,你,你你你你……”
矣姀面无表情,“……我如何?”
“你真是太幸运了!”檀香小嘴微张,似乎是不可置信,“你怎么能那么幸运呢?赵大人与魏大人,两个美男子都与你有那么密切的关系!”
矣姀:“……”
说实话,檀香有时候思考问题的角度……让人觉得很迷。
矣姀干脆地放弃试图揣摩她在想些什么的念头,看着因为激动已经绕着她转了好几圈,的檀香,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活宝?
脑海中忽然快速地闪过一个念头。
矣姀微微一笑。
她想,她或许已经找到送月钱出宫的办法了。
“檀香,你是在哪里见到赵大人和魏大人的?”
“在鸣柳道……啊?矣尚功,你要去那里?等等我,我也去……”
矣姀停下脚步,故作深沉地看着檀香,“我现在要去处理一些私事,你留在尚功阁。”
“可是……”檀香一脸纠结,“矣尚功你……”
“没有可是。”
“……好吧。”
檀香说她是在鸣柳道见到魏知隶和赵徽聿的……
按照那个方向,他们应该是一起去了常乐宫吧?
赵徽聿去常乐宫是为了教常乐公主习画,而魏知隶……嗯,魏知隶去常乐宫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矣姀走到鸣柳道。
鸟儿婉转啼叫间只见满眼青翠,这里的柳树已经长得很好了。
矣姀在两棵柳树之间走来走去,心想着赵徽聿什么时候才会从常乐宫里出来……
是的,她在等赵徽聿。
她有事情要找他帮忙。
因为她以后都无法出宫了,在她找到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之前,她希望赵徽聿能够帮她把月钱转交给她的阿爹和阿娘。
矣姀等来等去,最先等到的来人却不是赵徽聿。
不经意瞥见一抹熟悉的紫色在渐行渐近,矣姀愣了愣,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便是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待在一棵比较粗壮的柳树后站定时,矣姀才后知后觉地皱眉。
她,她为什么要躲啊……
魏知隶又不会对她怎样,她为什么要躲?又什么会躲?
她完全是可以在与他碰面之后,朝他点点头,然后与他擦肩而过的……
既然他要回复到以前的相处模式,那她配合他好了……
他可以从那段尚未成长的情愫中迅速抽身,她……她也可以的。
以后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见到他就被吓得要找地方躲起来,这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太重……
矣姀闭上眼睛又睁开。
心里想着魏知隶应该已经走过了这一段路了,她悄悄地回过头来,没想到,才转到一半,她的眼睛便对上了一双温润的眸子……
“啊……”她下意识地小声尖叫。
魏知隶一脸疑惑的时候,矣姀已经回过头且又急匆匆地往前走到了另一颗柳树后。
魏知隶没想到矣姀的反应会这么大,他脸上的疑惑更重,“你……”
矣姀连忙稳住自己的情绪。
她朝魏知隶微微一笑,笑容中并无往日的熟稔和亲近,“好巧啊,魏大人……”
察觉到她对他态度的转变,魏知隶看着矣姀对他露出来的客气而疏离的笑容,皱了皱眉。
“魏大人,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一步。”矣姀低着头,因为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她连语气都拿捏得很客气。
魏知隶怔了怔。
“等等……”
眼看着那抹深紫色似乎要离开,他有些急迫地开口。
“嗯?”被叫住的人并没有回过头来。
魏知隶往前走了一步,眸色深沉如墨,“……还没有祝贺你,矣尚功。”
“哦……谢谢魏大人。”
矣姀走了。
魏知隶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地。
矣姀她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会突然对他疏离起来?
可是……她现在已经是矣尚功了,她为何还对他……
矣姀沿着鸣柳道走了一会儿,转身回眸的时候,透过摇曳的柳条间,她似乎还能够隐约看到那抹紫色的身影。
魏知隶还停留在原地。
他站在原地做什么呢?
他不需要去忙别的事情吗?
矣姀忽地停住脚步。
她不能再走了。
再走,鸣柳道便要被她走到尽头了。
她还要在这里等见赵徽聿的……
矣姀不想走了,她又不想再见到魏知隶,瞥见不远处有一条更为粗壮的柳树,她快步地走到柳树后藏起来。
她便是在这里等赵徽聿好了。
至于魏知隶……
他若是不主动到她的面前来,当他走过这里的时候,她会当做没见到他的……
矣姀倚着身后的柳树,眼前是一支支垂下来的翠色柳枝。
她随手抓过一条,看着上面的尖尖叶子,脑海中想起某些事情,她忍不住轻轻一笑。
“在笑什么?”
魏知隶的声音不期然地在身后响起。
矣姀笑容猛地一滞。
“为什么不看我?”
魏知隶的声音中带着些疑惑,还带着些不确定,“你这是在……在躲着我?”
矣姀从柳树后转出来,对上魏知隶认真的双眸,她的笑容比起刚才的似乎更为客气,“魏大人怎么还没走?”
魏知隶看着她无可挑剔的笑容,心里忽然有了些隐隐约约的恼意。
这样的笑容,很碍眼……
她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她为何要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明明以前见面的时候,她不会对他这样客气的。
她为何忽然就对他转了态度变了脸?
他问的问题她当做没听见,还问他怎么还没走?
她这样……是因为不想见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魏大人的出场率会越来越高了(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