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矣姀随着宋清宁出了一趟门, 去的地方, 正是那位于朱鹊街上的铺子。
两人以为她们或许要找寻些许时间才能找到那间铺子的, 只是没想到来到朱鹊街后, 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 她们便寻着了大概的方位所在。
不是她们的目光太犀利, 而是……那铺子实在是太显眼了。
相比于四周迎来送往的铺子,那间无人问津的铺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引起她们的注意。
矣姀和宋清宁走上前去, 拿出地契与铺子左右的人一对,确认无疑后, 矣姀收起地契, 默默地打量起附近店铺的店面来。
朱鹊街上的铺子鳞次栉比, 极为规整 , 每一间店铺的铺面几乎都是同等的大小。
货物的品种也是多种多样,打出来的招牌涉及北际,大昭和燕国等,甚至还有来自西域的胡物……
作为北际国的国都城, 九沥城有东西市的同时也有朱鹊街, 洒金街, 梨花巷,清饮巷等四条大街,这四条街道分别对应九沥城的北东南西四个方位,以北际皇宫为中心,呈放射状向外延伸。
四条街道之中, 因朱鹊街和洒金街临近达官贵人们的住处,地价最贵,而前者又因为靠近东西市,行人来往最多,地段最好……
朱鹊街上的铺子——赵徽聿真的送了她一份很重很重的礼。
只是……
如果眼前的铺子,是她自己一个人买下来的就好了。
若是以她以前在大昭皇宫里积攒起来的银子黄金等,没准儿是能够买下眼前这一间铺子的,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忽遭替嫁的横祸后,她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
幸好,她现在已经恢复自由之身,今后可以大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矣姀和宋清宁停在那间铺子前,不过是站立须臾的时间,四周便有各色各样的目光朝她们看了过来。
倾耳细听,甚至还可以听到一些或是诧异或是好奇的议论声。
矣姀笑了笑,正要伸手去撕开眼前铺门的封条,宋清宁却面带惊疑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长锦!”
宋清宁的语气很急,矣姀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嫂嫂?”
“别撕封条,铺子,你……看过就算了,我们回府吧。”
“啊?”
矣姀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宋清宁拉着往来处走。
宋清宁看起来弱质芊芊的,但是两人拉扯间比较起来,矣姀觉得宋清宁的手腕力度并不小……至少她无法轻松地挣开她的钳制。
被宋清宁强硬地拉着走了好一段距离后,矣姀好不容易挣脱了她对她的束缚。
“嫂嫂为何有此一举?”
矣姀有些想不明白宋清宁的举动,是她说过要带她来看铺子的,但是到了这里,她连封条都没撕开她便要带她回去了……
宋清宁拧着眉头,“长锦,祖母是不会允你去抛头露面做生意的。”
“既然无法做生意,那你还是不要看那么多,免得心生挂念,不好放下。”
矣姀有些不甘心,“嫂嫂……”
宋清宁拉着她继续往前走,“长锦,若是祖母允你,嫂嫂一定不会像如今这般拦着你。只是,祖母不允,嫂嫂纵是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你莫要怪嫂嫂。”
“或许,嫂嫂今天便不该带你出来。这样你不会有所牵挂,才能安心嫁人……”
忽然听到宋清宁提及嫁人,矣姀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在缓过来之后,她的心开始跳得飞快,但是她的手脚却慢慢地变得冰凉……
嫁人……
两天前,宋清宁试探性地向穆老夫人透露了矣姀想要做生意的一事,意料之中,穆老夫人对此是极其的不赞同,不但如此,顾及到矣姀的年纪,她还让官媒上了门,特意地询问了九沥城里的适婚男子情况……
矣姀听到此消息后大惊,但是也无可奈何。
因为当她急忙忙地赶去祖母的荷风院想要阻止这一切的时候,那官媒已经与祖母谈妥一切,还喜笑颜开地下了帖子……
按照北际的风俗,官媒在说亲成功后便会写下帖子。
那帖子是双方用来了解对方的情况的,待彼此知根知底且双方均满意后,这桩婚姻才能继续下去。
接下来,在官媒的安排下,近期里男女双方会进行一次会面。
若是在会面中,男方看中了女方,就要准备下聘和彩礼,而女方也要相应地准备嫁妆……
待男方明媒正娶新娘子过门后,这一桩亲事才算是圆满。
便是在明日,矣姀便要在官媒的安排下,前往都江杨柳堤上去与一男子会面。
听闻那将与她会面的男子二十又六,姓谢名远岫,是当朝太傅谢兼的独子,更是在朝掌天时,制星历的太史令。
其实,就矣姀看来,像谢远岫这般家世背景的男子,只要长得不算不堪入目,不应该需要启用官媒才能娶到妻子。
后来她托人去打听一番,才知道原来那谢远岫性情孤僻高傲,虽然官媒给他介绍过不少女子,但是他对此并不上心,即便是去见了也没一个能看上的,久而久之,才会拖延到如今都尚未娶妻。
她把这个消息告知穆老夫人,企图打消她的念头,没想到穆老夫人听了她的话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说是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让她就算是不喜欢也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矣姀还是想要婉拒,穆老夫人又说,“缘分这东西很玄乎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不用太紧张,见他一面就当是外出去游玩一趟吧。若是实在不合眼缘,祖母定然不会逼你去嫁给他的。”
话已至此,矣姀知道她坚持无用,便只能是无奈地应下这一赴约之请。
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恰好碰到回府的穆长豊,矣姀对着穆长豊点点头,唤了他一声哥哥后,便脚步急急地进门了。
穆长豊看着矣姀匆忙的身影,黑眸中浮起一丝疑惑,回头看到宋清宁的神色也不似往日,隐隐含愁,他忍不住蹙额,“你们怎么了?”
一个看起来心情不虞,一个看起来似有心事……
难道是府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他不知道的事情?
穆长豊这几天事务繁忙,每每回来都是满脸的倦色,最近发生的事情,宋清宁虽然有心要与他说,但是一看到他的疲惫,她便说不出口了。
如今穆长豊问起,她便不再隐瞒,细细地把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本以为穆长豊听完以后,会和她与祖母站在同一方的,但是当穆长豊听完经过后,他沉默了。
宋清宁没料到穆长豊会是这样的反应,心里有些发慌,“夫君,你怎么是这样的反应……我,我做错了?”
穆长豊拉着宋清宁的手往府里走去,柔声道,“长锦才回来,此事确实有些操之过急。”
宋清宁有些懊恼,“那……我去与祖母说,取消长锦与谢大人的见面?”
顿了一下,穆长豊摇头,“不必。事已至此,静观其变吧。”
——
矣姀风风火火地回到晴风院,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反锁在了屋子里。
雪沫见她回来,本是要走上前来伺候的,奈何她人还没有走到矣姀的面前,便听到大大的一声关门声。
她被吓了一大跳,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还没有琢磨明白性情温和的矣姀为何会忽然如此生气,雪沫便听到了穆长豊的声音,“雪沫,小姐可在屋子里?”
雪沫迅速地回神,回过身来对穆长豊行了一礼,小声道,“在的,公子。”
穆长豊看了一眼紧闭的屋子,眼神复杂,“她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了?”
雪沫点头,“是。”
穆长豊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
穆长豊走到屋子前,手指轻扣雕花门,听到屋子里有些许动静后,他温声道,“长锦,开门,是哥哥。”
屋子里的动静一下子没有了。
不过须臾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矣姀看了来人一眼,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哥哥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她耷拉着脑袋,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穆长豊看着眼里,心口微微一痛。
他与她失散多年,把她找回来后,他只希望她能够幸福开心,没想到……还是让她不开心了。
穆长豊故意以欢快的语气逗她,“没事就不能找你?”
“可以的。”矣姀没注意到穆长豊的表情,强行浅笑一下后便收敛了表情,“哥哥里边请。”
穆长豊:“……”
进了屋,穆长豊坐下后,看见坐在一旁还是耷拉着脑袋的矣姀,他笑了笑,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看见她有些受惊的模样,他的笑容更大了些,“长锦。”
穆长豊在笑,可是……他说话的语气却很严肃,很正经。
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她说一样。
矣姀微微睁大眼睛,静待着穆长豊的下文。
穆长豊无奈地叹息,“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不会和哥哥说一说,找哥哥帮忙?”
矣姀一怔。
穆长豊的意思是……
当她遇到她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时,可以……和他说,找他帮忙?
“怎么傻了?”穆长豊佯装困惑,“可是哥哥说错了话?”
矣姀摇头。
穆长豊的话语让她心里暖暖的。
她想要笑,但是才要牵动嘴角,她便察觉她已经止不住自己眼睛里的泪意……
眨眼之间,她眼睛微红。
想要开口说话却又怕声音颤抖,更怕穆长豊看到她失控掉眼泪,矣姀确认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收敛自己的情绪,只好低下头去,尽量让穆长豊看不到自己的脸。
这些年在大昭,无论是在宫外还是宫里,每当遇到什么问题,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她要如何做,才能镇定地解决横亘在她眼前的问题。
从来就没有人对她说过,如果遇到她了解决不了的事情时,她可以告诉他,还可以找他帮忙……
可是今天,她听到有人对她这样说了……
矣姀低头本来是想要稳定自己的情绪,但是脑海里止不住的回忆,却让她的泪意越来越浓……
心情在刹那之间失落至极点,她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难过,
眼泪无法控制,她抑制不住的哭出声音来……
想起穆长豊还在她的面前,她这样大哭很是失礼,矣姀连忙转过身子,背对着穆长豊。
胡乱地抹了一眼眼泪,矣姀呼吸紊乱,好一会儿后,才能用尽量平稳的哭腔道,“哥哥,要不你先避让一下?”
她眼下的模样实在是丢人得很。
她真心不希望被穆长豊看到她此刻的样子。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瞬,忽而轻叹道,“长锦,我是你的亲哥哥。”
矣姀睁大眼睛。
“你有委屈,可以和哥哥说。你有难处,可以和哥哥说。”
“你有任何想做,想说的事情,只要你愿意说,都可以和哥哥说。”
“我是你的亲哥哥,你在我的面前不必隐藏,不必忌讳,不必佯装,不必防备。”
“你若想笑,哥哥便陪你一起笑;你若是想哭,想闹,哥哥也随你,绝对不会笑话你。”
“长锦,我是你的哥哥,你可以完全地信任我,依赖我的。”
“我只希望你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