矣姀彻底平静下来, 已经是在一炷香后。
揉了揉已经红肿的眼睛, 矣姀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穆长豊一眼, 鼻音极其浓重地道, “长锦失态, 请哥哥见谅。”
在穆长豊的面前, 矣姀察觉她似乎很难去掌控自己的情绪。
穆长豊总是给她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被他关切爱护着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感动,也许是因为感觉幸福, 她总是忍不住想要红眼睛……
穆长豊伸手摸了摸矣姀的头,看着矣姀的眼睛里又漫上水光, 他笑得有些无可奈何的同时为矣姀倒了一杯水, “渴了吧?来喝口水……”
见矣姀用有些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穆长豊解释道, “这是赵大人告诉我的。”
矣姀:“……”
矣姀更疑惑了,“这关赵大人什么事情?”
“你不是在困惑我为什么会给你倒水吗?”
“……”
她只是在纠结穆长豊为何要摸她的头……
毕竟她的年纪也不小了。
穆长豊还像对意儿那样摸她的头,她自然是有些不大适应的。
“哭过之后,心情好些了?”
矣姀默默地点头。
“那我们来说正事吧。”
“正事?”
“嗯。”
“长锦, 如果你不愿意去赴约, 那便不去, 祖母那边,哥哥会替你去说。”顿了顿,穆长豊又说,“哥哥不希望你受委屈。”
矣姀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大确定地道, “真的……可以不用去?”
穆长豊坚定地点头,“是。”
矣姀犹豫了一会儿,期期艾艾地吐出一句话,“那……我还是去吧。”
穆长豊:“……”
“祖母和嫂嫂这样做都是为了长锦好,长锦也不想辜负她们的期待。此次,我会去赴约的。”矣姀的话语说得有些慢,“不过,我暂时还没有嫁人的念头,我希望祖母和嫂嫂以后不要再为我苦心安排,也还望哥哥你不要嫌弃我接下来要在府里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矣姀还没有把话说完整,但是穆长豊已经知晓她要说的意思,当即回道,“哥哥不会嫌弃你!”
说完后,他又是忍不住轻叹,“长锦,你不必同我如此生分的。”
长锦她把话语说得这么客气,他心里总是感觉到有些不适。
不过,时间还短,他也不会逼她。
试想若是她真的能瞬间与他亲近起来,倒更像是佯装出来的多一些……
穆长豊的话语让矣姀又是感动,又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知道自己其实还没有完全地适应穆家熟悉他,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对他那么客气,不过……
以后都会好起来的吧。
“既然你暂时没有要嫁人的念头,那我便让官媒暂且不上门来。你可以安心。”
“谢谢哥哥。”
“不是才说了不用对我如此生分吗?”
“……可是你帮助了我,我总得感谢你啊。”
“傻姑娘……”穆长豊忽然笑道。
矣姀没反应过来,“啊?”
穆长豊没打算在此话题上过多延伸,他清了清嗓子,说起另外一件正事来,“听说你想要做生意?”
矣姀点头,“哥哥如何得知?”
“你嫂嫂对我说的。”
“……哦。”
“那铺子在朱鹊街上,地段不错,你若是想要卖布匹和绣品,想来生意应该会不错的。”
“不过,你一个人是无法做得来那么多事情的,除了要找绣娘,你还要找几个看管铺子的人,这两件事情,就让哥哥来做吧。”
“哥哥找到人后,你负责挑选,你看如何?”
穆长豊要帮她……
矣姀心里莫名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她有些不敢相信,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使劲地盯着穆长豊看,试图确认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语的真假。
谁知道穆长豊被她莫名其妙地长时间打量一番,忽然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的力度很轻,不过矣姀还是再次受惊地后退些许。
穆长豊摇头,脸上带着点笑和揶揄,道,“真是个傻姑娘……”
矣姀:“……”
她才不傻……
她就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罢了。
现在确认刚刚她听到的言语不是幻听后,她的心情一下子欢快起来,笑着朝穆长豊道,“谢谢哥哥。”
穆长豊笑着摆手,柔声道,“不用谢,你开心就好。”
矣姀眨了眨眼睛,他对她这么好,她忽然间又有些想哭了……
看到矣姀眼眶红红的模样,穆长豊心中暗暗懊恼,怕她又掉金珠子,只好另寻话题,“长锦,既然你要去见谢远岫,不如,我便与你说说这谢远岫吧?”
“哥哥对他很熟悉?”
“不甚熟悉,但是既是同朝为官,对于他的为人,自然有所耳闻的。”
“好,那哥哥你说吧……”
兄妹二人一人说一人听,小半个时辰过去后,矣姀算是对那谢远岫有了一些具体的了解。
要如何来形容谢远岫这个人呢?
穆长豊的形容是,面如冠玉,孤高冷傲,不近女色。
长得好看,性子冷淡,不喜欢女人……
矣姀觉得有些好笑,“既然那谢远岫不近女色,那他为何还要去见官媒给他安排的那些女子?”
“因为谢太傅。”
“哦。”
矣姀本来还有些好奇,但是一听到这样的缘由,她便失了兴趣。
她还以为会有什么惊人的隐情,但是没有想到却是因为父母之命。
看来,不过是个平常的故事。
穆长豊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后继续说道,“谢远岫性子孤高冷傲,不近女色,平日里只与好友安枳元亲近。”
“安枳元与他同岁,不知因何缘故也一直不肯娶妻……”
“谢太傅怕谢远岫走上歧途,便急忙地给他张罗亲事……谁知道,这都过去两三年了,谢远岫的亲事还是没有着落。”
矣姀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谢远岫……难不成是个喜好龙阳的,所以才耽搁了这么多年没有成亲?
“长锦,照此看来,你实在不必担忧明天的赴约。”
“即便是谢远岫当真因某种原因看上了你,若是你不愿意嫁他,哥哥也会替你挡回去的,你放宽心即可。”
“……谢谢哥哥。”
——
有了穆长豊的保证,等到要去赴约的那天,矣姀如往常那般很随意就出门去了。
雪沫跟着她身边干着急,“小姐,你就这个样子去见谢大人?”
看着雪沫目瞪口呆的模样,矣姀忍不住发笑,“不这样见?那该怎样见?”
雪沫一脸认真,“小姐今日的妆容太素淡了,要不,奴婢给你上个桃花妆?”
矣姀笑而不语。
桃花妆是红妆的一种。
妆成要经过好多个步骤。
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点面靥,描斜红,涂口脂。
每个步骤,都缺一不可。
矣姀今天也上了妆,不过是白妆。
这是矣姀在大昭皇宫里做女官时常画的妆容。
白妆的上妆步骤比较简单,只是敷迎蝶粉画黛眉和涂口脂,不施胭脂花钿面靥和斜红。
因为这样的妆容较为素雅,故而又有别称玉颜。
“小姐为何发笑?”雪沫满脸疑惑。
矣姀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不必如此隆重。”
她不过是前去与那谢远岫见一面便回,何须如此折腾?
况且,她本就不大喜欢那些过于浓厚的妆容,那些桃花妆,飞霞妆,酒晕妆等,若不是有必要,她平日里很少画。
“奴婢知道小姐不愿意前去赴约,可是万一谢大人便是小姐的有缘人呢?小姐难道不希望自己能够给谢大人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吗?”
雪沫还在絮絮叨叨,矣姀耐心地听她念叨一会儿后,终于是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雪沫,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只是,谢大人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即便我打扮得再漂亮,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
虽然真实原因不是这个,不过这个理由是最容易说出口的了。
她总不能对雪沫说那谢远岫肯定看不上她,是因为他是短袖吧……
雪沫闻言瞪大了眼睛。
好一会儿后,不知道是缓过来了还是自己想明白了,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落后矣姀身后一步的地方。
到了都江杨柳堤,只见堤上柳树摇曳,微风扑面,而都江江面波光粼粼,停着别致的画舫几只……
那一线绕于江水之畔的两岸白堤,四周有花草相盛,又有翠鸟涧鸣。
风景确实是漂亮。
怪不得官媒会选取这个地方来让男女双方见面。
良人美景,倒也匹配得很。
不过,眼下这堤上除了矣姀和雪沫外再无他人。
既无行人,而谢远岫也还没有来到。
矣姀环视四周一圈,发现一旁有供游人休息的石桌石凳,便拉着雪沫去一旁等。
等了一会儿,谢远岫还是没有来,不过来堤上的人却是渐渐地多起来了。
老人,小孩,男子,女子……
许是怕这眼前的春/光稍纵即逝,他们想要抓住这最后一点的韶光,便都早早地来了……
看着游人玩闹踏青放风筝,听着他们的笑谈声,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
若不是雪沫在一旁提醒,矣姀都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只是,明明是约好了时辰的,谢远岫却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不说谢远岫对她是什么印象,她现在对他的印象却是有些不大好了。
矣姀站起来,舒了一口气,“算了,雪沫,我们不等他了。”
“不等了?”雪沫神情有些复杂,“那……小姐我们现在回府?”
“我不想回去那么早,要不……我们也去走一走这杨柳堤,放一下风筝吧?”
“啊?”雪沫呆了一下,笑着点头,“好啊……小姐,那你在这里等一等,奴婢记得那边有个地方是卖风筝的,奴婢这就去买一个。”
“去吧。”
矣姀仰头看天上的风筝。
她许久没有放过风筝了。
记忆中上一次放风筝,还是在她几岁的时候。
那年某天里,赵徽聿忽然送了一只风筝送给她,
她本来以为那风筝是他买的,但是后来看到他手上的伤痕,她才知晓那是是他自己亲自动手的。
也不知道赵徽聿向谁学的技艺,
赵徽聿还在那个清朗的春日里带她去了郊外玩……
阿娘本来不同意她出去玩的,因为她还要跟她学刺绣。
不过,不知道赵徽聿当时跟阿娘说了什么,阿娘最后同意了,还对她说可以玩到天黑再回来。
她当时很惊奇,因为阿娘平常里就算是让她出去玩,也会限定时间,或是半个时辰,或是一个时辰等……很少会允她可以玩到天黑之前再回来的。
后来出门之时,她问起赵徽聿想知道他到底对她阿娘说了什么话,才会让她阿娘同意她随他出去玩那么长的时间。
赵徽聿笑了,不过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那只蝴蝶风筝拿出来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再后来到了郊外,赵徽聿把风筝放上天后,便笑着把线和转轴交到了她的手上。
矣姀记得那天的风很大,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她用力地拽着,但是牵扯着风筝的线却在忽然间断了,风筝很快便被风吹得不见了踪迹……
她记得她当时哭了,赵徽聿手忙脚乱地哄了她好一会儿,答应给她买糖人,她才肯消停……
回忆起旧事,矣姀忍不住笑了笑。
察觉有人停在了她的面前,矣姀以为是雪沫回来了,便笑着抬头,“你回来……”
笑容忽然凝滞。
话语戛然而止。
矣姀看着调整好表情,看着眼前一身白衣,面容冰冷的男子,试探性地道,“谢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古时候也有相亲的呦,三月三,元宵节,还有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