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豊来到晴风院的时候, 矣姀正姿势懒散地歪坐在美人榻上绣一块锦帕。
因为身子不便, 这两天她都只能待在屋子里。
或是看书, 或是刺绣, 或是与前来寻她的穆如意玩耍, 或是与宋清宁交谈……
时间如涓涓细流, 她把日子过得岁月静好。
只是, 偶尔的时候,矣姀会有些恍惚, 因为眼前的一切,美好得让她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就像是陷入了某种美丽的梦境之中。
可是转念一想, 如果眼前的一切当真是梦, 那她希望, 她永远都不会从这个梦境中醒来。
有淡淡的暗色覆于眼前,矣姀有所察觉,抬起头来,见是穆长豊, 她微微一笑, “哥哥。”
穆长豊拉过凳子, 在一旁坐下,笑看着矣姀道,“他们走了。”
他们,自然指的是魏知隶和赵徽聿。
矣姀了然,“嗯。”
封后典礼在昨天。
今天, 自然是魏知隶和赵徽聿启程回大昭的日子。
穆长豊怕是送走了他们然后才来她这里的。
正想着,穆长豊忽然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给你。”
矣姀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赵大人给你的信。”
“……哦。”
赵徽聿……居然给她写了一封信?
矣姀接过信,正要打开,穆长豊却站了起来,“我先走了。”
“哦,哥哥有事便先去忙吧。”
“嗯,你若是待在府里无聊,可以和你嫂嫂去街上逛逛,最近九沥城里还是挺热闹的。”
“好,我知道了。”
穆长豊走后,矣姀打开信封,取出其中的信件。
纸上只有寥寥几句,都是常见的客套之语。
矣姀笑着看完,正要把信装回信封里的时候,发现信封竟然还有一纸东西。
倾倒信封,有微微泛黄的纸页掉了下来。
矣姀拾起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张地契。
赵徽聿,居然给她一张地契?
他为什么要给她一张地契呢?
她在北际不是没有容身之所,可是他却给她一张地契?
为什么呢?
难道……这是某间商铺的地址?
矣姀细心在地契上寻找,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地址。
她把地契和信纸放回信封里,想着等她可以出门的时候再循着方位去看一看。
到时候,那地契上的归属,到底是土地,别院还是商铺,她自然明了。
矣姀把手下的茶花绣完,拿着剪子在收尾的时候,宋清宁带着穆如意来了。
矣姀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穆如意便挣脱了宋清宁的手,兴冲冲地朝她跑了过来,“姑姑,你是在给我绣手帕子吗?”
矣姀点点头,笑道,“锦帕姑姑已经绣好了,意儿你看看喜不喜欢?”
穆如意接过手帕,使劲点头,“好漂亮的山茶花,意儿很喜欢,谢谢姑姑。”
“喜欢就好,意儿不用和姑姑客气的。”
前天里穆如意闹着要手帕子,宋清宁拿了一块新的手帕子给她,可是她不喜欢那手帕上的绣样,吵着要山茶花图样的锦帕,宋清宁便只好答应给她重绣一块。
矣姀想着自己也是闲着无事,又擅长于此,便主动提出要给穆如意绣一块。
宋清宁答应了。
宋清宁进屋来后,看了四周一眼,道,“雪沫那丫头怎么摆一张凳子在这里?”
“刚刚哥哥来了一趟,这凳子是哥哥坐的。”矣姀朝宋清宁笑着解释,“嫂嫂莫要站着,快请坐。”
宋清宁坐下来,有些惊讶,“你哥哥来过?”
“是。”矣姀看了一眼放置在矮几上的信封,“哥哥他是来给赵大人送信的。”
“赵大人?”宋清宁想了想,“可是那位大昭的送亲使者之一?”
矣姀迟疑了一下,低声应道,“是。”
宋清宁看着矣姀低眉敛目的模样,以为她是害羞才不看她,说话时的语气便故意带了些揶揄,“看来他对你是一往情深啊。”
“不是的,嫂嫂你误会了。”矣姀有些紧张地辩驳,“那封信,只是普通的信。”
“对了,嫂嫂,你可知道这个?”
矣姀把信封打开,把地契取了出来,指着上面的地址,问道,“这个地方是在哪里呢?”
宋清宁探过头来一看,忽然拿着锦帕掩面而笑。
矣姀有些茫然,“嫂嫂你……为何发笑?”
宋清宁伸出手指点了一下矣姀的额头,“说赵大人对你一往情深你还否认!若他不是对你有情,如何会送你一间地段极好的店铺?”
“这是……地段极好的店铺?”
“对啊。”
“看地址,这店铺是在九沥城的朱鹊街。等你能出门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好啊,谢谢嫂嫂。”
“不用客气。”
“长锦,赵大人送你一间店铺,你想拿来做什么呢?”
宋清宁问得兴致勃勃,矣姀却是有些片刻的迷茫。
拿来做什么?
既然是店铺,地段又极好,那自然是……拿来做生意?
矣姀忽然忆起了一个场景。
送亲队伍在到达翡凉城后,她与赵徽聿见了一面。
记得那时候,赵徽聿问她,“那你以后……有何打算?”
未来未知,她心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期待,回答他的言语无可避免地有些含糊,“以后的打算?这件事情完后,我打算找个地方开一间布庄。”
赵徽聿还追问她,“什么地方?”
她诚实地摇头,“还不知道。”
……
或许是因为他与她之间曾有过这样的一段对话,赵徽聿才会在离开九沥城前送她一个地段极好的店铺?
想不到……他把她说过的话,仔细地记在了心上。
宋清宁伸手在发呆的矣姀面前晃了晃,“长锦?”
矣姀回过神来,想起嫂嫂方才问她的问题,她慎重又期待地答道,“嫂嫂,我打算用来开布庄。”
宋清宁很惊讶,“布庄?你要买卖布匹?”
矣姀有些不大确定,“不全是,一边卖布匹,一边卖一些绣品吧。”
既然她要开门做生意,她总希望能把自己擅长的技艺融入其中的。
宋清宁微微皱了眉头“这样吗……”
看见宋清宁并不是十分赞同的模样,矣姀试探道,“看嫂嫂的样子,似乎是有些话要对我说?”
宋清宁思索了一会儿,点头,“确是如此。”
“长锦,你如今身份与先前不同。若是要抛头露面去做生意,祖母,恐怕会不允你。”
矣姀心里有数,“多谢嫂嫂提醒。”
“不客气。”
“长锦,如今你已经认祖归宗 ,年纪又二十有一,再过些日子,祖母怕是要我为你张罗婚事了。”
“其实以我看来,无论是魏大人还是赵大人,都是不错的男子,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一个都不上心,他们又已经回去大昭……倒是可惜了。”
“嫂嫂,你已经为人妇,想必更能明白,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将就的。”
“我虽然与魏大人赵大人有交集,只是对他们却没有那一份心思……那种事情是强求不得的。”
宋清宁轻叹一声,“你说得对。有些事情是强求不得的。”
瞥见矣姀脸上的平静之色,宋清宁拉过矣姀的手,扬起笑脸道,“既然他们离开了,你便不要再想着他们了。你放心,有嫂嫂在,嫂嫂一定会为你寻一户好人家的。”
矣姀神色有些迟疑,“嫂嫂,其实,这件事情,我不急。”
“不急?”宋清宁有些惊诧,“长锦,你都已经二十有一了,怎能不急?可知这女子嫁人,几乎都是十五六岁便嫁了……”
宋清宁知道的这些,矣姀又岂会不知?
只是,她们的经历到底不同,如今,自然也是各处不同的境遇。
如此,要使各自的情况变得一致,是没有必要的难事。
矣姀低着头,“我知道,不过,这件事情还是……随缘吧。”
虽然与适婚的女子相比,她的年纪确实是大了。
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慌。
“你……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宋清宁微叹,“长锦,我们女子不比男子,这段好年华一旦过了,便再难找到夫家了。”
宋清宁说的是实话。
矣姀的心思未曾被她的言语动摇,只是……
此刻也不是说拒绝便能彻底地拒绝。
矣姀抿唇,顿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道,“嫂嫂,此事容我想想。”
“好,你想,你好好想想哈。”
宋清宁拍拍矣姀的肩膀,“长锦,我们穆家在九沥城里是有头有面的人家,如果你要嫁人,我们一定会为你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这你大可以放心。”
矣姀勉强地笑了笑,“我知道,谢谢嫂嫂。”
“咦,你头上的这支金枝花树状步摇甚是好看……”
“步摇?”
“对啊,你不知道?”宋清宁的脸上难掩惊艳,“不过,看这个步摇的式样,与我们北际的相比,好像不大一样……”
矣姀把头上的步摇拿下来,一看,她便愣住了。
这步摇的确很漂亮,很别致,而且,也的确不是北际首饰会有的式样……
因为……这是魏知隶送给她的步摇。
其实,也不能算是他送给她的,因为魏知隶在给予她这支步摇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选择是否要接受的时刻。
那天她与魏知隶下棋,因为她额头冒汗,魏知隶以为她是腹痛便把棋盘撤去,替她掖好被子后又对她……
后来她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魏知隶已经离开了。
晚上坐在梳妆台前,堪堪要卸去头饰打算沐浴的时候,听到雪沫的惊叹声,矣姀才发现她的发髻上竟然多了一支步摇。
那支步摇,她拿到手里,自看到的第一眼起,便觉得惊艳。
那支步摇,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一支步摇,她很喜欢,可是……如果魏知隶当面把这支步摇送给她,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种缘故,魏知隶并没有当面把这支步摇给她,而是采取了趁她熟睡时给她簪上——如此曲折的方式。
矣姀记得她昨晚看完那支步摇后,把步摇放进了首饰盒里,没想到,今天晨起之时,雪沫在给她梳妆的时候,又把这支步摇给她簪上了……
而她居然毫无所觉地簪了几乎一整天。
如果不是宋清宁提起,她不会发现……
若是她能够在早些时候发现这一情况,她会直接把那步摇收起来的。
“话说,这步摇是魏大人送给你的吧?”宋清宁很快便反应过来。
矣姀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露出何种表情,只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是。”
宋清宁看了矣姀一眼,那眼神有着足够的意味深长,“看来,这魏大人对你……也不是不用心啊。”
矣姀尴尬地微笑。
“虽然赵大人和魏大人都很不错,不过,他们到底还是回到大昭去了。”
宋清宁一脸怜惜地看着矣姀,“长锦,你放心,你的终身大事就包在嫂嫂身上了,嫂嫂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比赵大人和魏大人更好的男子来做你的夫婿的。”
矣姀:“……”
说来说去,怎么又绕回到这样的话题上来了?
矣姀有些无奈。
看着眼前外表明明是温娴淑女的嫂嫂,其眼神在看她的时候忽然变得热切而向往,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这般模样热切的嫂嫂……
这般热衷于她亲事的嫂嫂……
她似乎已经能够想象到她以后或许会在嫂嫂的帮助下阅尽九沥城男子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矣姀,赵大人送了地段极好的铺子,魏大人送了让人惊艳的步摇,你喜欢哪一个?
矣姀:╭(╯^╰)╮,我才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