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里再次醒来的时候,楚奕譞忍不住嘤咛出声,左腕处炽烈的疼痛让他咬紧了牙关,虽然已是上药包扎,但却丝毫不能减轻他的痛处……
楚奕譞皱眉,额前渗了细密的一层冷汗,勉强支撑着身子靠在长满了青苔的石壁上,一双灿若星子的眼眸此刻暗沉如海,周围漆黑一片,甚至不曾有一丸烛火,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反倒让他清醒了几分,右手颤抖着摸索进怀中,那里有一个小瓷瓶,纵是受刑数次,依然不曾压坏,楚奕譞左手动不得,只得用牙齿咬开瓶盖,长舒了口气,将瓶子里的药丸快速地倒进了口中,来不及咀嚼便悉数吞咽了下去,他一早便料到薛如归若兵行此招,他必不会好过,提前备了伤药在身看来还是明智的。
楚奕譞努力忽视着左腕处的剧痛,心头却是忍不住的焦急,若意儿真的行此傻事,他该怎么办?!如何传出消息叫她安心?割断左腕……那该有多疼啊,这个傻姑娘……
楚奕譞微闭上眼眸,靠在石壁上轻叹出声,心中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伤心,高兴着薛如意的在乎,伤心着薛如意的傻气,薛如归既然抓到了他,又岂会轻易放了他……
不过,忆起薛如归昨日的话,楚奕譞不禁皱眉,他与情事上并非一窍不通,只是除去薛如意,似乎从不曾耗费过多的心思在别的人身上,纵是年少时见过薛如归,怕是也没有放在心上,如何便叫她如此恨之入骨了呢?
“譞儿?!譞儿?!”蓦地,黑暗中,一叠声刻意压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楚奕譞浑身一凛,眉宇蹙紧不敢吭声,直到那纤细温柔地声音靠的近了,楚奕譞已能适应黑暗的眼睛才渐渐瞧清了眼前漆黑的轮廓。
“母妃?”楚奕譞诧异,想要起身却带着身上的伤口,忍不住一声闷哼,重新坐了下来。
“譞儿!”董元大惊,悉悉索索地循着楚奕譞的声音摸索了过来,她看不见黑暗中的儿子,只是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几欲发狂,白嫩的手攀上粗壮的牢栏,努力地瞪着眼睛希望看清楚一些,口中急切地呼唤着,“譞儿?是你吗?譞儿?”
“母妃……你怎么来了?”楚奕譞艰难地挪动着身体靠近牢栏,想要伸手握上董元的手,只是还未碰触便是一股钻心刺痛传来,让他不得不停止动作,以防再扯动伤口。
董元不知楚奕譞伤得如何,心中大急,双手穿过牢栏胡乱摩挲,却不小心碰上了楚奕譞的鞭伤,引来他一阵抽气,董元吓了一跳,眼眸中顿时盈了泪水,哽咽道:“你可还好?薛如归这个贱人!敢伤我的儿子!本宫定叫她生不如死!”
听着董元发狠的毒誓,楚奕譞皱眉,心中隐隐觉得不对,母妃此刻应该是在业德庵禁足,为何会在这里?是随着白野来的吗?可流苏未等到他的信号,如何提前动手了呢?薛如归与八王战事如何了?八王可得到了他被下牢狱的消息?
“你等着,母妃这就救你出去!”董元胡乱地擦了脸上的泪,死死地抿紧了唇,从怀中拿出一把小锯子来,却对着大臂粗的木栅栏束手无策,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楚奕譞怔了怔,这才看出他的母亲是来救他的,连忙举手阻止了董元准备下手的动作,急喝:“谁让你来的?!你怎么会在这里?!白野呢?!该死的!”
董元吓了一跳,柔柔地哭了起来:“儿子……怎么办?母妃不知道怎么打开牢笼……怎么办?!陈如烟只给了我这么把破锯子能有什么用?!”
楚奕譞脸色一凛,他听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名字:“你跟烟儿一起来的?”
眼看着董元点了点头,楚奕譞几乎气绝,压低了声音喝道:“快出去!这里你不能来!该死的白野,本王非剁了你不可!”
董元呆呆地不晓得为何楚奕譞要赶走自己,然,未等她想明白,门口却已是一片刀光剑影,火红的火把照亮了漆黑的牢房,一道黑色如展翅腾飞一般蜻蜓点水地越过长廊,立在了董元身边,竟是陈如烟无疑,只见她脸色凝重,隐隐带了悔意,身子朝外手握长剑,死死地盯着火红的牢门口,直到一个修长的剪影慢慢地出现在火把的映照中,陈如烟才气的发红了眼眸。
“果然母子情深……”人未到而声先至,薛如归手持裙裾款款而来,看着关押了楚奕譞的牢笼处,董元梨花带雨地握着一把半大的锯子,模样滑稽可笑,忍不住轻轻勾了唇:“太妃娘娘这么有闲情逸致?”
董元死死地握住锯子,竟是不顾锯齿刺进了手指顷刻间落下血,只是一双眼眸喷射着怒火看向薛如归:“贱人!齐楚堂堂祈王爷也是你一个贱人可以审问的!你居然还敢用刑!”
薛如归淡然一笑,并不介意董元的辱骂,挥了挥手,身后的进军手持火把顿时将楚奕譞三人围了半圈,竟是不留一丝空隙。
“太妃娘娘此言差矣……祈王与八王勾结意图谋反,哀家作为皇上的生母,你说,哀家又没有权过问?”
“呸!”董元恨极,若不是如今势弱,她无论如何也要上前狠狠地给这个贱人一个耳光,再叫她敢胡说!
薛如归失声大笑起来,前俯后仰竟有些放浪形骸:“你道是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长春宫里的贵妃娘娘么?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能手掌哀家生死的先帝宠妃么?你以为你还是刀俎,而哀家是鱼肉么?太妃娘娘,你要看清楚了……”
薛如归微微张开手臂,在董元跟前悠然地转了一圈,华丽的深紫色太后宫装端庄无比,尊贵至极,但在薛如归尚算年轻的脸庞映衬下却有些极不协调,似乎有些老气,但这一切看在在场的所有人眼里都没有注意,所有人都只关注着那身华服下所代表的权力。
“今日……入主建章宫的,是哀家,不是你……”薛如归嘴角噙着嗜血的笑意,看得董元心惊胆战,她一直晓得当初是自己看走了眼,以为毁了这个贱人的容貌,凭她小小年纪必然承受不住,会一蹶不振,也算是变相地向薛书和做了另娶他人的惩罚,却没料到居然给自己输了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竟是一步步他到自己头上来了。
“你到底想怎样?!难道你要杀了我们母子?!”董元惊骇不已,回转了身子将身后狼狈不堪的楚奕譞挡了个严实,此时此刻,她就如护崽的母狼,眼中闪烁的是决绝拼死的光芒。
“娘娘不必与她废话,她今日若是敢动娘娘和王爷分毫,烟儿就是拼死也要让她陪葬!”陈如烟血红着眼睛,死死地瞪住台阶上似笑非笑从容不迫的薛如归,心中怒火狂烧,她只是刚刚进来时趁着门口火把瞥了一眼牢狱中惨不忍睹的楚奕譞,心中顿时如被刀子划了一般,生疼难忍,那些伤口划在他的身上,看在她的眼中就如划在她的心中一般,一向冷漠如斯,俊逸淡雅的人物如今却满身血污躺在这脏乱不堪的牢房中,让她如何不怒,如何不愤!
薛如归淡淡地瞥过说话的陈如烟,挑了挑眉:“你便是祈王府休离的侧妃陈如烟么?意儿折在你手上倒也不冤,你比她阴狠有手段,如今看来,你还有功夫傍身,确实可以被当做对手,只可惜……你并不被人珍惜罢了……他既肯狠心休了你,你又为何还要如此护他?”
陈如烟抿紧了唇,心中亦是如翻江倒海一般翻腾不已,她爱他,却也忍受不得被休之辱,尽管她入王府事出有因,但她却早已将王府当做了自己的家,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夫君……
身后,董元太妃眸光一凛,厉喝:“烟儿莫要被这个贱人迷惑!今日你护我母子,他日譞儿登基,必以你为贵妃!”
陈如烟浑身一抖,心中被这个许诺震得狂喜,于是握剑的手更紧了,与薛如归的对峙更加紧张起来。
薛如归不屑冷笑:“太妃娘娘倒是擅长信口开河,你们母子今日能不能全身而退尚且不知,居然就敢肖想帝位?”
薛如归的眼眸越过董元,最终对上了牢笼里一言不发,目光阴沉的楚奕譞,勾唇一笑:“今日,你也要靠女人才能活命么?”
楚奕譞受此一辱,眼眸中顿时燃起滔天怒火,死死地咬了牙,手中摸索的小小信号丸几经上下,却终是不能出手……母妃的到来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此时八王大概还不尽知他被困牢狱的消息,若他出手发放信号,庭渊和言卫倒是能来相助,他们必然可以逃脱,薛如归也必然伏诛,但在外的八王必会起疑,以为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趁他们与薛如归苦战之际潜入京都,一举夺得帝位了……如此皇位得来不说不收民心,便是八王势力未能除尽,他日必然还有一场苦战……倒是又将是百姓离苦,齐楚大乱了。必要的战争他绝不手软,但不必要的战争,他倒实在不想拖延。
薛如归见楚奕譞不答话,脸上难看了几分,冷笑几声:“便道哀家当日错看了你吧,原以为你是顶天立地大英雄,却不料竟也是个躲在女人背后玩弄权术的小人罢了,来人,给我将太妃娘娘带过来……”
薛如归一眼,让楚奕譞三人具是一愣,楚奕譞强撑着身子拖住董元的手,急促地说:“母妃快走,莫要管我!烟儿护不住我们两人,若是只有你,她尚可保全,你快出去!”
“不!”董元声嘶力竭地低吼,“你是我的儿子!你若出不去,我亦不会独活!你父王早已抛下了我们母子,若连你也没了,你让母妃怎么活得下去!”
此刻,楚奕譞有些动容不管眼前的女人如何跋扈,生活如何淫靡,最终,她还是他的母亲……且毫无保留地爱着他,护着他……哪怕赔上性命……
然,董元的不肯离开自然加重了陈如烟的负担,她虽然武艺不俗,但两拳难敌四脚,渐渐露出了破绽,身上黑衣慢慢地被血染红,陈如烟挡开一柄直劈向董元的大刀,却不防身后偷袭,一阵剧痛自背部传来,只觉得一股温热蜿蜒而下,陈如烟小脸惨白却死死抿了嘴不吭声,董元见她如此,心中略有感动的同时也渐渐钦佩了起来,怒视着薛如归闲凉的表情厉喝:“小贱人!你莫要得意,今日我母子葬身于此,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活着我尚不惧,何况你死了呢……”薛如归眼见着陈如烟失血过多渐渐不能支撑,眼眸悠然闪亮起来,一挥手,示意身后进军上前,直到一刀砍在陈如烟肩头将她彻底地放倒在地,薛如归才淡淡地眯起了眼睛,“将董元太妃带过来。”
本是只有几步路,但薛如归却是如何也不愿意上前,只是含笑看着董元被两名禁军拉扯着,渐渐松开了紧握着楚奕譞的手,被推搡到了她的脚下。
薛如归缓缓蹲下身子,将董元的下巴捏在手中,猛一用力抬了起来,看着她眼眸中的怒火和惊惧交加的模样,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多少年了……哀家等的就是今日,你以为藏身业德庵有高手保护,哀家便够不着你了么?不过不得不承认,你的护卫却是有几番身手,折损了我不少人手,但今日既然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哀家焉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
“你想怎样?!”董元失声尖叫,狭小的地牢里,潮湿的空气和浓重的血腥味搅合在一起,身后楚奕譞亦是低喝,“薛如归!你敢动本王母妃一根手指,本王定要你万劫不复!”
薛如归听罢,哈哈大笑了一通,将董元掼倒在地,退开两步,冷冷地道:“哀家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报仇……贵妃娘娘当日荣宠加身,今日傲气依然,哀家自认没那么好的定力,当初哀家苦苦求你,甚至甘愿自贬浣衣局以求一条生路,你却偏偏不肯应允……将哀家毒打几乎至死,还毁了哀家的容貌……你害的兰姨今生不得所爱之人相望一眼而孤独致死,这笔仇,哀家要如何跟你报?!”
董元看着薛如归眼眸中的残忍和嗜血的决绝,陡然间害怕起来,她耳畔蓦地响起了当时尚只有十五岁稚龄的薛如归满脸泪水的匍匐在她脚下求她饶她一命,那是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怨恨她刚入宫不足一月变承宠君恩,亦怨恨她背后那个女人不识好歹与她抢夺男人,于是不顾女孩儿苦苦哀求下令鞭了她上百鞭子,毁了容貌扔进了浣衣局……却不料,她终是有鲤鱼翻身之日,不但恢复了容貌,更是将她踩在了脚下……如今,两人地位调转,她会如何?像她当年对她一样,对她么……
“不,你不能……”董元终是被恐惧战胜了理智,疯狂地尖叫了起来,身后,楚奕譞死死皱眉,眼前蓦地掠过薛如归半张被毁的脸颊和身上丑陋的疤痕……心头顿时一紧,心中焦急不已,虽恼恨当初母妃的张扬跋扈,却又心痛今日母妃所受的苦……更何况,要他一个当儿子的眼睁睁看着母妃受苦呢?手中的丸子被自己捏的死紧,楚奕譞一闭眼,正打算发出信号,却不料门口匆匆忙地撞进来一个人。
“太后,不好了……”那是一个小宫女,此刻慌张地脸上犹带着泪痕。
“出什么事了?”薛如归冷下脸,看着不知所措的小宫女狠狠地皱眉。
“表表小姐带走了皇上……”小宫女气喘吁吁,结结巴巴地意图将话说完,“命,命人传信,说要见祈王爷……”
薛如归登时一脸苍白,不敢置信地看向牢笼里已是目瞪口呆的楚奕譞,死死地咬了牙,大步越过地上瑟瑟发抖的董元冲到牢笼前,抓住牢栏眦目欲裂地瞪着楚奕譞:“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她竟如此死心塌地为你!甚至不惜背叛哀家!楚奕譞!楚奕譞!”
薛如归大喊了两声楚奕譞的名字,不待他答话便一甩衣袖,带起一阵疾风,向外奔了出去。楚奕譞亦是张口无言,他从没想过意儿居然如此决绝,狠狠地皱了眉,看着疯狂不已的薛如归心下担忧不已,如果她找到意儿……
“她是你妹妹!你不能伤她!”楚奕譞大急,强撑着身子爬到牢门前对着飞身而去的薛如归大喝。
血泊里,陈如烟心中疼痛不已,到头来,还是被那个女人压了一头……纵是她在此丧命又如何?
而董元却惊魂未定,支起颤抖的身子,踉跄着爬向牢门,将自己儿子的双手握到手心,才算安心了些……
京都郊外业德庵,薛如意看着手中牵着的孩子,大大的眼睛忽闪闪的看着她带着信任和童真:“小姨,这是哪啊?”
薛如意心中一痛,弯下腰来将他搂进了怀中,泪水打湿了睫毛,自她被软禁之日起,便不曾见过世伶,却不料她昨日竟是突破重重防守,轻易地站在了她面前,冷眼望她,嗤笑:“夫人自残又有何用?反倒是连累了王爷要承受薛如归的怒火,你可得到半分结果?!”
她浑身一惊,强撑着要起身,面色苍白而焦急地望向世伶:“他怎么样?”
世伶看着薛如意欲哭无泪的脸,微微叹了口气,心中的怨气少了几分,只是依旧没什么好气地道:“虽无性命之忧,但若夫人再不自重,怕是王爷也要死在薛如归的泄愤之中,夫人自伤左腕,薛如归变断了王爷左手!”
薛如意原本便苍白的脸顿时变得透明起来,泪珠一滴滴跌落在华丽的锦被上,红肿不堪的眼睛竟是哭的有些刺痛。
世伶心头一软,放缓了语气:“夫人莫要这样,保重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就算将来王爷平安无事,见着夫人如此又如何放得下心……世伶今日来就是劝慰夫人,莫要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才好。”
薛如意点了点头,却蓦地抬头,殷切地望着世伶:“你既能进来,必然也能出去……我有一计,不知你能不能办到。”
世伶微微诧异,凑近薛如意的床畔,微微低了身子:“夫人请讲。”
薛如意有些犹豫,但还是一咬牙,闭了眼狠起了心:“表姐所争,莫不是为了皇上……若能将皇上带出,表姐焉能不顾及自己儿子而放了奕譞呢……”
世伶大骇,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薛如意:“夫人……”
薛如意痛苦地揪起脸,潸然泪下:“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表姐必然斗不过你们,先不说爹爹不会助表姐一臂之力,就算保持中立都不可能,那边城五万大军等的便是八王起事战败之际,在大军回援之时多下京都之用的,表姐虽然公示先帝遗诏携幼子登基,但根基不稳,朝堂又哪堪她一介妇人把持朝政?必不会与她同心同德,不背后捅上一刀以期在新皇跟前邀功就已经不错了,又哪里指望他们能助表姐?在这京都,表姐一人寸步难行,却不甘放弃心中仇恨,带了同归于尽的念头,我如何能看她飞蛾扑火?更何况……宇儿何其无辜……”
“夫人……”世伶从未想过薛如意将这一切都看的如此透彻,不由对她另眼相待,不由自主地从怀中摸出一方手绢递给薛如意,“夫人心思聪慧,奴婢万不能及……”
薛如意泪珠又是一阵急涌,摇了摇头,哽咽道:“我纵是看得透又如何?到底什么也阻止不了,若是她未曾对奕譞动手,我还能在奕譞登基之后为她求情刘德一条性命,如今,我哪里还有脸面……但是宇儿,我势必要保住的,我要你带出宇儿,但万万不能伤他,否则,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原谅你!”
薛如意死死地抓住世伶的手腕,满眼血红地望着她微有些怔忪的脸:“我虽允你带出宇儿,威胁表姐,但决不允许你们动他一根毫毛,你发誓!”
世伶看着薛如意决绝坚毅的表情,明明可以拒绝的,却不由自主地点了头:“我发誓,如果皇上有半分闪失,世伶愿为皇上陪葬!”
薛如意一瞬间松了手,闭着眼眸又滚下了一串泪珠:“好,你带我出去,我知道如何进入紫宸宫带走皇上……”
世伶心下一惊,心道莫不是此去紫宸宫还有密道?心下惊疑,却不敢出声,只得点了点头,将薛如意轻盈地抱在怀中,跃出了窗子。
如今,薛如意看着自己靠着当初薛如归指给自己逃生的密道而带出来的楚奕宇,心中翻不出什么滋味,害怕,愧疚,心痛,焦灼……一一闪过胸口,此刻却只能无能为力地抱着孩子痛哭流涕……
“小姨……”楚奕宇呐呐,他对薛如意的印象不多,但每天,母后都会与他说些与小姨儿时的趣事,在他的心中,竟是与小姨并不陌生的……可,母后的言语中小姨多是张扬爱笑的,为何今日的小姨却老是哭?
“宇儿……宇儿……你可怪我……”薛如意失声,哭的浑身颤抖而不能自已,紧紧地搂了孩子,“小姨没办法,小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去死啊……宇儿……”
薛如意将怀中因为紧紧地拥抱而有些吃痛的孩子微微推开,轻捧着他的小脸,哽咽道:“宇儿,皇位于你并不重要,你才这么小,一辈子都被困在皇宫,哪里都没有看过,你母后偏执看不清眼前,如何能将你一起拖下去……你这么小,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小姨怎么舍得让你……”
看着伤心痛苦的薛如意,楚奕宇已是红了眼眶,撇了撇嘴,下一刻,忍不住地哇哇大哭起来,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并不知道眼前这到底怎么了,只知道小姨哭的很伤心,让他也很难过……
而不远处,白野望着世伶沾染了忧愁的眉宇,皱紧了眉:“这是怎么回事?王爷没有吩咐过要把这个小皇帝掳来……世伶,你怎么这么大胆!”
世伶微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瞪着白野道:“此举不是正好么?拿捏了薛如归的命脉,倒是我们手中胜算更大。”
白野皱眉:“话是如此,可……你怎么把那个女人也带出来了?”他始终不认为让那姨甥两人待在一起是件好事,更何况,一个是当朝幼帝,一个是王爷在乎的女人……
世伶微微低了头,感慨道:“便是……我们欠她的吧……想必,王爷也不会怪罪的……”
白野狠狠地拧了眉,不悦,却也无话可说。
远处,薛如意牵着楚奕宇缓步走来,到得白野和世伶跟前,薛如意将楚奕宇交给世伶,声音嘶哑,却颇有气势地道:“宇儿,我便交给你了……你知道答应过我什么……”
世伶点了点头,一旁的白野却惊惧地瞪了眼睛,犀利的眼神在薛如意和世伶身上来回扫过,紧紧地抿着薄唇。
薛如意长叹了口气:“你安置好他之后,要让我知道,等事情结束,我会亲自去看他。”
世伶微微蹙眉:“夫人是不相信世伶么?”
薛如意淡然一笑,带着微微的嘲讽:“如今,我能信谁?若是宇儿有任何事,我会拉上祈王府的小王爷与他陪葬……”
薛如意冷了脸,小手轻轻地抚上小腹,冷然地盯着世伶,成功地看到世伶和白野眼中的惊诧和不敢置信,不管他们信不信,她都只能用这个办法保住宇儿,她太担心了……太担心这个被命运推上皇位,尚是无知的孩子
“我不会……”世伶再次义正言辞地声明,薛如意这才微微缓下脸,疲惫之色顿显,她轻轻蹲下身子,附到楚奕宇的耳畔轻声地说,“跟着这个姐姐走,到哪里等你母后,还有……”
薛如意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塞到楚奕宇手中,依旧俯身在他耳畔:“拿着这个,跟这个姐姐到了房子里好好地待着,除了母后,谁近你身就用小瓶子里的药洒在他身上,宇儿是个男子汉,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对么?”
楚奕宇不甚了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竟不似薛如归的丹凤,反而有着薛如意的轮廓,薛如意最后一次搂了楚奕宇,吻了吻孩子柔嫩的发顶,背过身去:“走吧。”
“小姨!”身后,孩子惊惧的叫声传来,薛如意差点忍不住要回头,但终是逼着自己狠下心来,她不如此,若随着表姐任意胡为,到头来才是害了宇儿……
“夫人果然好手段……”白野冷冷地撇了唇,第一次正眼审视这个虽不算初次见面,却是第一次如此近地面对面的女人。
薛如意回身,白野旁边已是没有了世伶的身影,薛如意冷冽地勾了唇,嗤笑:“怎么?如今这偌大的业德庵只剩下你我二人,你还要再杀我一次么?”
白野嘴角的笑容顿时敛了去,冷冷地盯住薛如意:“属下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薛如意嗤笑一声:“董元太妃娘娘确实好手段,刺杀不成便在冷宫再下毒手……你纵然蒙了面,但那双眼睛,骗不了人……虽然一闪而过,但我依旧瞧清了你左眼的伤疤……原本疑惑何人竟与我有深仇大恨,今日在此地见你,我便明了了一切……”
白野脸色有些难看,冷哼了一声,竟是一转身独自离开了,再不理身后脸色苍白,神色疲惫却若有所思的薛如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