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怎么，这才开始，你就熬不住了？被媒体跟拍也是正常，放心，他们不会每天盯着你拍，过了这段时日就好了，委屈你了。”乔振东将车开出去，语气温和耐心说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额意思，我是真要辞职。”

“为什么？在这里工作不开心？有人说你闲话？”

“这些倒不是最主要的，说闲话也是正常的，从事情开始那天我就有准备了，而一开始我也没打算要十几二十年为一个公司效力，我想去闯我自己的天下。”

她说这些的时候，带着刚毕业小女孩儿的冲劲儿和天真，很可爱。

她当然还年轻，还有热血，对前途，对梦想，依旧紧紧追随，唯一的一点偏差，也可以往这婚姻上头说，千凝不是个把爱当做一切的不切实际的小姑娘，她知道女孩子需要独立自主，需要坚持自己的梦想之路。

乔振东能给她更好的，可她不想只是张开手去拿，她不是那样的人，不知道乔振东是不是也这样认为，或者，在他心里，她就是个爱钱的女人。

乔振东笑说：“你现在这个身份，谁敢要你？”

“那我就去找一个小公司，不介意我身份的，或者压根儿就不知道我身份的，再或者，找个认识的朋友，和他一块儿干，我总不会永远在你的阴影下面活着吧？”

“瞧你的用词，我给你的是阴影吗？”

“是啊！光芒万丈的阴影。”

“真想清楚了？”

“嗯，振东，让我自己出去吧！我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她可怜兮兮求他。

他笑了，“你高兴就好。”

她往他脸上亲一口，“谢谢老公。”

路上经过一处楼盘，正是乔振东送给千凝的那一套。

他们进去瞧了一圈，千凝已经到处计划好，这里是书房，这里是儿童房，这里挂什么那里挂什么。

乔振东跟在她身后，听她一边比划一边兴奋地讲，嘴角漾出微笑来。

这个房子，是乔振东为她准备的，完全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这房子是你的，跟别人没关系，我和孩子都不会来跟你凑热闹。”

她诧异看他，“真的假的？为什么？”

他挑挑眉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为什么，以后你再离家出走，也有个地方去，不要总往人家珠珠那里跑，人家烦你也不好意思说。”

他走几步拍拍墙面，“这里就给你自己准备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拿这房子换你一句话，说假话，房子可会倒的。”

千凝被他说得眼睛湿湿，抿着嘴唇蹭到身边，与他牵手，“振东，你对我太好了。”

“你知道就好。”

她笑嘻嘻道，“臣妾谨记在心。”

这般玩闹享乐，是敞开心扉，让爱驻扎的结果吗？是不是这一切来得太快又太顺利，才让人感觉如此不真实。

好久没上网，登录QQ，有一条留言，刚好是今天的。

她打开来看，上面说：“想和你见一面，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并且留了一个地址，他说，他会在那里等。

千凝没有回应，就当她没看见好了，就不信，他真会在那里等。

她去洗澡的时候，这个时间点在她脑海一晃而过，随后，又匆匆作罢。

从浴室出来，炉上的汤熬得差不多了。

头发还没擦干，只一个头巾包着。她小心翼翼把汤盛出来放好，打算晚间给他补营养。

乔振东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她向小张打听过，立群现在面临一些困境。这些事情，她一个小女子又不懂，更谈不上出谋划策。他一个人扛着总觉得没必要和她说，原本很忙，可又尽量找时间陪她，她真地很感动的。

自从她和乔振东的关系公开之后，过往同学全都知道了，有联络的没联络的，都纷纷来信息恭喜，她这个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妈妈事后也从荷兰来过电话，告诉孩子要好好和振东相处，好好看着男人，他这样的男人肯定让人惦记。

千凝笑说：“妈，男人不是看的，你越看着他，他越跑。”

“你别拿当年宋宜廷那套对付你现在的丈夫，振东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人中龙凤，妈不是告诉你要耍心机，但是你也要长点儿心眼儿，是你的，你要看住，不要让男人到外头快活去，平时吵架差不多就行了，别逼着人家不放，乖一点，嘴甜一点，人家才更喜欢你离不开你。”

“哎呦妈！我知道了，我自己的事儿我有分寸。”

“一说你，你就有分寸，我问你，你们俩在家谁管钱？”

“没人管啊！”

“什么？！”妈妈在那头大叫，“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什么叫没人管啊？那他给你钱花吗？”

“哎呀！我自己有钱花，他也会给的，你放心吧！你女儿没那么傻，我不跟你说了，再见。”

千凝匆匆挂断电话，鼻尖儿飘过香味儿。

她一回头，见门口刚好有人经过，乔振东端着一碗汤回去书房了。

千凝跟过去，问：“你饿啦？”

“嗯，有一点，这汤是给我做的吧？”

“废话。”

她起身要走，不想打扰他，他忽然说话，“你妈妈不打算回国吗？”

“嗯？哦，她……已经嫁到那边了，不会回来了。”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没见过。”

千凝也笑笑，把头上毛巾拆下来擦头发，“其实我也只见过照片而已，是个华人，我妈原来是给他们做保姆看孩子的，他们家孩子特别喜欢我妈，基本都是我妈给带大的，后来，我妈就跟了这个男的。”

她语调轻松着，从不与人讲起这些，在他面前，她现在倒是百无禁忌，也许，她是真想把这样一个自己，一个真实的自己给他看，不管，他是不是在瞧不起她，质疑她，她都对他微笑。

“我妈比我会享受生活，很会潇洒，所以我从来不担心她会过得不好。”

“既然这样，就好。”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钱夹，推到她这边，“给你。”

她哼笑一声，“给我做什么？”

“家里应该有个管账的，我不会管。”

千凝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儿，他不在乎钱，他不缺那个，他愿意把钱拿出来给她，她是应该高兴的，毕竟，在知道她爱钱的情况下，他还愿意这样对她，这证明他大度。

千凝把毛巾挂脖子上，走过去拿起钱包看看，说：“你这里面应该放一张我的照片，上市以后我的身价拜你所赐也涨了不少，你还拿这几个钱来打发我，我才不要呢！喝你的猪脚汤吧！”

她毛巾裹着脑袋，扭着腰身出去了。

乔振东一笑，打开钱夹瞧瞧，里头的确没有女人照片。

从抽屉里翻了一个出来，拿剪子剪了，塞到钱夹里，这才收好。

千凝对那个人的邀约并无回应，当日，她去医院替奶奶开药，早期的药都是她去开的，后来都由舅舅代办了，她与郝佳的接触也就少了，这次舅舅有事不能来，她才又有机会和郝佳碰面了。

周末，医院里依旧拥挤，排队取片的队伍已经甩到走廊这头。

千凝从队伍中间儿穿过去等电梯，等了好一会儿，不是有病人用电梯，就是有轮椅挤进去，她只得等待。

到郝佳办公室，她却不在，千凝找了个护士来问。

护士对她竟然警惕，“你找她做什么？”

千凝被问一愣，“开药啊！”

“你是病人家属？”

“对。”千凝报上病人大名。

护士早已忘了这个名字，说先要给郝医生打个电话知会一声，让她稍等。

这头，护士走开一点拨了一通电话过去，低语几句，又往她这头看了几眼，放了电话才对她说：“你去医生休息室里找她，就在开水房旁边那间屋子。”

“哦，谢谢。”

“不客气。”

小护士走开了。

医生休息室的门，敲了几下就开了。

郝佳刚给开了门就转过身去，甚至面都没来得及给她看见。

“来开药啊千凝？”她说，声音闷着，有鼻音。

“嗯，给我奶奶开药。”

“稍等。”

她一转身，千凝才见，她脸上有五指印，红红的。

她想是要避着她，所以才这么痛快，一句废话没有，她眼睛里明明还有眼泪。

“郝医生……你……发生什么事了？”

郝佳站着，叹了一口气，状似非常无奈，眼泪落下来，反而又笑，“真不好意思，让你看见我这狼狈样儿。”

“没关系，可是……你没事吧？”

“没有……”她摇摇头，眉头又皱起来，忍不住双手把脸捂住，伤心起来。

见她脸上伤势，应该这事儿才发生不久，她这会儿情绪可能都没来得及释放，就被她遇见了。

“郝……郝医生，发生什么事了？”

她依旧捂着脸，低声啜泣。

她兜里电话响，抹把眼泪，接起电话，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云凡，嗯，好，我很好，我现在有事，Iloveyoutoo。”说完她便挂断。

待她深呼几口气，不再哭了，问道，“真对不起，实在是……”

她显然一直是很优雅从容的，她们俩这个关系和身份，对话起来总有些尴尬的因素。

“郝医生，我能帮你什么吗？”

千凝真诚善良，她是早就知道的。

不过，她曾经拿审视目光观察过她，竟然幻想，她可能，最好是一个坏女孩儿，可又一想，振东怎么会喜欢一个坏女孩儿！

她实在是太好，太纯真，又太善良，她实在找不到理由讨厌她。

郝佳微微笑了，“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千凝微微愣着，没太懂她的意思。

郝佳又笑说：“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儿，振东有你，很幸运。”

她去水池旁，把脸洗了。

镜子里她脸蛋上的五指印还依旧清晰。

她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说：“医患关系一直紧张，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被患者家属打，他们怪我没治好他们的母亲，怪我医术不够，怪我没有尽力，可能还有更好的办法呢！”

千凝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受委屈了，郝医生。”千凝说。

千凝对郝佳的印象一直不错，她端庄美丽，坚强，倔强，今天看她泪眼朦胧，才发觉，她也就是个普通女孩子，需要有男人来呵护，有亲人来陪伴。

听她对暮云凡说“iloveyoutoo”她竟然比她还感到悲哀。

听振东说，郝佳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但和舅舅关系还算可以，舅舅是肿瘤医院院长，工作比较忙，两个人也不常见面。

她为他而来，却扑了个空。

郝佳擦干脸上的水，露出一张白净的脸蛋。

“千凝，你这个人太好，太善良了，你完全有理由不喜欢我，或者，讨厌我甚至恨我，你却反而处处为我着想。”

她伸手示意她坐。

两个人对面坐下来，千凝说：“我为什么恨你，我如果说我喜欢你，你肯定会觉得我虚伪。”

“千凝，我曾经对你有过误解，以为，你是看中了振东的钱还有地位，才和他在一起的。”

“谁说不是呢！我没否认过。”

“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千凝笑着，眼睛弯弯的，脸上带着女人都会爱的可爱和单纯。

郝佳想起多年前，在病房里的情景。

她脸被挡了一半，只余鼻子和嘴巴。

鼻子挺又翘，嘴巴带着笑，嘴角微微翘着。

她曾经偷偷在病房外头看过她，看过很久。

振东一直在照顾的女孩儿，只看鼻子和嘴巴，还有整个人的状态感觉，应该不丑，或者，应该挺漂亮的，振东，应该会喜欢她才会照顾她这么久吧？

她和他分手后，对他依旧有情，说不清那情是什么，她希望他好，希望他快乐，也希望，他能在心里留一个位置给她，也许是她太自私，如今，他已经找到这个女孩儿，他们结婚了，他到底是没有爱她到最后，这世上，哪里还会有一个人真正等着你爱着你，不离不弃？

云凡？他太傻，为她这样的女人，不值得。

郝佳看着千凝有些微出神，不知不觉就问道，“你的眼睛怎么样？”

她依旧笑，眼睛亮晶晶的，“还好，就是容易有炎症，最近有时候会痒会红，我都习惯了。”

她点点头，略有所思，“振东给你介绍唐医生了吧！他好几年前就跟唐医生提起过你，唐医生那时候还是学生呢！对你的案例算作了解，应该让他常看看，他也是我们医院眼科专家了。”

“好几年前？”

“对呀！振东早就跟唐医生提起过的，他照顾你那么长时间，也是有心，我早该知道，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对你有意思，那时候我们都挺傻的……对不起，唠叨了。”

千凝一时间非常震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眼睛似乎也不舒服起来，有些痒，前方景象似乎有所扭曲，她又揉揉眼睛，又好像没事了。

“你怎么了？”郝佳问。

“没事，对了，郝医生麻烦你给我开药。”

“哦，对不起，你看我，忘了正经事。”

郝佳让她稍等，跑去医生办公室，开了单子给她。

千凝拿着单子，道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冬季的省城，冷空气来袭，冻得鼻子都红了。

千凝手里拎着药，走了三站地。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她怎么完全没有察觉，会是他呢！

从开始到现在，恐怕，她的存在，都是为了郝佳的存在做铺垫。

他强吻她的时候，郝佳一定是看见了，才觉得他对她有意思。

他与她忽然结婚的缘由，她一直没问，现在想想，时间很吻合。

郝佳回国了，他就结婚了。

她把自己的一生和爱搭进去，换取的是他对一个女人爱情的埋葬。

她的脑袋完全乱了。

他这一步步的设计，是他游戏人生的一种手法吗？

千凝在街边冷饮店里坐了一会儿，努力让自己思路清晰，不要冲动，不好胡思乱想。

可她这会儿考虑的究竟是什么，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她好像是一个傻乎乎的少女，飞蛾扑火一样地使劲扑腾，到头来，只是她自己的一场独角戏。

曾经的两个主角儿已经退场，之余她一个人在舞台中央，一会儿因为他高兴跳起来，一会儿因为他不高兴而暗自垂泪。

她是不是一直都太傻！

她是不是从来都只是他埋葬爱情，下一个生平中的一个棋子。

如果只是这样，如果，他只是在找一个女人，在找一个老婆，无关爱情，或许只有亲情，这样的情感，她要吗？她满足吗？她，会恨吗？

明明想过，只要和他重头开始，只要他对她这般好，她就可以满足的，明明就这样想过……

珠珠曾经说过，她身边有一个朋友，曾经爱过一个人，很幸运，他们是相爱的，爱到天翻地覆，死去活来，到最后，还是被逼无奈分手了。

千凝鬼使神差，打给珠珠一通电话，只问，“上次你跟我讲的那个朋友，后来怎样了？”

珠珠一头雾水，“什么朋友？你怎么没头没尾的？”

“就是他们俩一起私奔的那对，后来迫于家里压力分手了，在父母的安排下结婚了，就那对！”

“哦……怎么问起他们来？”

“我就是好奇，想听听而已。”

“后来家里安排结婚，他们就结了，再后来，这个女的，说她老公和她就像认识了一百年一样，从来不吵架，和和睦睦，搭伙过日子，后来又有了孩子，就这样了，他们彼此都知道不是对方的爱人，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他们还不是组建了三口之家，不过有一次，那个女的发现，她老公偷偷去见过一个女人，一晚上没回来，回来的时候眼睛肿了，再之后，他们就和往常一样，过日子呗，还能怎样？他们也经常对对方说我爱你之类的话，可谁都知道那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爱情，其实，我们一生中，可以对很多人说爱，即使你并不爱他，哎呀……我的多多，你问我这个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今天和他的前女友在一起。”

“啊？然后呢？”

“然后，她对另一个男人说‘我也爱你’，可我知道，她到现在为止，都一直在爱乔振东。”

“啊哦，这个……你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感慨的吗？这个很正常啦！说句我爱你又不会掉块肉，而且，又有助于婚姻和谐，为什么不可以说呀？我早和你说了，婚姻和爱情是两码事，但是如果婚姻能在爱情的名义下维持继续，那不是很好嘛？你看，我们同学上学那会儿都有恋爱对象的，后来不都分了吗，再去参加婚礼的时候，新人我们都不认识，全都换了，还不是在牧师见证下说了我爱你，虽然他们曾经在另一个人面前说爱，并且至死不渝，天荒地老。”

“你说的对，我们可以对很多人说爱。是我要得太多了，我很想我的丈夫也那么深刻地爱我，为了要忘记我，为了要断掉和我之间的爱情，拿自己的下半生做赌注，为我发疯，为我发狂，真傻，都已经过了那样的年华，错过了那个人，怎么可能。”

“你在说什么啊多多？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她脑袋里不断转悠的一个问题就是，“我只是你的一个备胎吗？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点点？”

这是个很多女人都会问的问题吧！

电视剧和小说里都这么讲的，女孩子一旦问了这个问题，多半会得到令人伤心的答案。

千凝忽然想起，那个隐藏在网络那头的乔振东与她在网上聊天的时候，曾经说过那三个字，她只想求证，她想奔过去求证，振东，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个游戏人生的男人，到底还有几分真情。

遇到爱情，她没法儿做到完全理智，她会反复，她会不断和自己对话，安慰自己，鼓励自己，打击自己。

正当她在冷饮店里思考这样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时，电话又响，来电正是乔振东。她接起来之前想过，他会不会就在这次跟她摊牌。

“喂？振东。”

“多多，大哥出事了。”

千凝即刻打车赶到省城军区医院，大哥睿东到底怎么出的事儿，为什么会出事儿，她完全不知情。

原本心绪难宁，原本爱恨情仇，绞尽脑汁，不得其所。

一时生死搬到面前，那些尽数褪去。

到达省军区医院特护病房所在楼层，走廊里全都是人，看人形色特点，大概猜到会是警察驻守。

走廊最里头，她见着振东背影。

他与一个头头模样的人谈话，神色严肃，皱着眉头，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难道情况非常严重！

大哥睿东是个正直讲义气的兄弟，对振东照顾有加，两个人关系自是好到无话可说，能让振东露出这样面貌……她有些担忧。

千凝赶到他旁边，“振东，大哥怎么样了？”

振东只拉着她的手，他的手竟然是凉的。

“这位是弟妹吧！进去瞧瞧，看他能认得出来么？”

振东点点头，声音沙哑，“多多，大哥很有可能不认识你，你要控制住情绪，别刺激他。”

千凝纵使有无数疑问，也赶紧点头，“好，我知道。”

病房里的人被医生赶出来，聚在走廊里低声说话，一时没有退出去。

病床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阳光下看着简直像是透亮。

他看着千凝，眼睛清亮，似是孩童。

千凝坐到床前，想了想，说道：“大哥，我来看你了，你怎么样？”

睿东看着她，似乎没有力气，虚弱地眨眨眼睛，没说话。

“大哥，知道我是谁吗？”千凝这样问，眼睛里已经先蓄满眼泪。

睿东茫然看着她，并未给出答案，只是一直瞧着。

千凝转头去看振东，眼泪就掉下来。

振东面上带着笑，“大哥，这是我老婆，你弟妹，多多，不认识吗？再看看。”

千凝抹掉眼泪，对大哥笑起来，希望他能想起什么来。

可病人依旧茫然看着她，没什么反应。

千凝拉着振东的手，到走廊上。

振东这时才皱起眉头，两手捂在脸上，哽咽出声，语言受阻，不能成句。

千凝握紧他的手，“振东，怎么回事？大哥，发生什么事？”

乔振东仍旧说不出话来，两手撑在窗台上，脸上有泪水落下。

这是千凝第一次见着他掉眼泪，试图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些什么。

她握着他的手，轻轻唤他名字，“振东，我会陪你，大哥会没事的。”

她不知大哥什么状况，只得这样劝道。

窗台上放了一张报纸，千凝拿过来。

上面有大字新闻，“省城警方成功破获一起横跨南北两地的特大贩毒团伙案件。绰号为“乌鸦”的漏网之鱼终于在五年后落入法网。”

乔家兄弟两个的事情，千凝不了解，他们也从未对她提起。

这等事受国家相关部门保护，更不得到处宣扬，因此千凝完全不知情。

乔振东望着窗外，平复情绪，说：“筱安在北京，还不知道，我们去接她回来，大哥，会需要她。”

千凝放下报纸，“大哥，会认得她吗？”

“不知道，不管认不认得，筱安是他最爱的人，有她在，他才会好。”

千凝点头，又流眼泪，“怎么会这样？”

“大哥总是这样，有事儿都自己扛，连我这个弟弟，都不知道，想不到，会变这样……”

他说不下去，只望着窗外，喉结上下几回，似在吞咽痛苦。

所有人对大哥的惋惜和痛楚都无法和他妻子的疼痛划上等号。

乔振东，多多还有大哥的几个好哥们儿一块儿去北京把筱安接回来。

大家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筱安还不知情，大哥为了保护她，早把她送到北京圈起来，再见，却是如此模样。

筱安很坚强，没有在他面前落泪痛哭。从病房出来，她才无声得哭了起来。

振东过去安慰，那日来看过的头头林警官说，公安部门定会给出补偿，如有其它需要只管张口，出人出力都可以。

筱安拒绝，“我一个人就够了。”

千凝始终记得筱安的样子，那一刻，她能深刻体会到他们之间的爱，无法用语言表达，他们的爱，让所有人震动。

冬天来了，大雪纷飞，乔振东在外头抽烟，雪花一片片落在他身上。头次见他如此不安难过，她心里更为沉重。

晚间，乔振东睡不踏实，睡不着就起来工作。

千凝见他书房还亮着灯，在门口望他。

他双手抱头，头低着，再抬起头来，眼睛红着，血丝遍布。

千凝轻轻叩门，他发现她在门口，招手让她过去。

“振东，睡不着吗？还在为大哥担心？”

他抱着她细弱身躯，埋头在她胸前，“他很不容易，从来都是他在为家里做事，从来都是他在帮我，现在他变成这样，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帮不了他……”

“我知道，我知道，振东，没关系，还有我，我会帮你照顾大哥，你别想那么多，公司的事儿如果头痛，就歇歇，没你出面，地球还会转的，振东，你太累了。”

“我睡不着……多多……”他紧紧抱着她，万分需要她似的。

千凝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振东，我陪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陪你，大哥会渡过难关的。”

内忧外患全都来了，乔振东着实有些分身乏术。

好在筱安一个人把大哥的事儿全都包了，也告诉振东这里有她在，就别来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千凝也在这时辞职了，平日里在医院帮忙筱安照顾大哥。

乔振东从外头回来，刚受到媒体采访，轰炸似的问起近日来几家公司对立群的起诉。

前两年，立群和新玩曾在北京结盟，双方在版权发展方面达成战略合作，并在买断资源方面进行互换，不想，却在两年后翻脸对峙。

互联网领域有一条真理：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如今新玩向立群宣战，彻底成了死对头。

乔振东听秘书小张在一旁汇报形势，揉揉太阳穴。

又召开会议，讨论版权问题，并说明，严加管理用户上传内容，如有版权纠葛必须即刻拿掉。

连日来，筱安在医院和各大厦徘徊忙碌，千凝则一边照顾家，一边去医院看望睿东和筱安。

筱安脸色不太好，人也瘦了。

睿东倒是精神焕发，如同青春期大男孩。

筱安说：“他现在就是个孩子，什么都要重学，好在他很聪明。”

“那他现在认得你吗？”

“不，但我告诉他我是谁了，他现在还不懂，但是，总算是认得我了，我不在，他会焦虑着急。”

筱安笑了，脸上露出女性不经意就散发出来的母性。

听振东说过，筱安和睿东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恋人，经过各种考验，感情深厚。

千凝亲眼得见，很是羡慕。

羡慕他们之间无间的感情，还有二十多年间刻进骨髓的了解和宽容。

他们对彼此的爱，已经变成习惯，变成自己的一部分，无法分割了。

筱安去洗衣服，走之前告诉睿东，“我去洗衣服，多多留下陪你。”

睿东像是担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就回来，多多陪你说话。”

睿东看看多多，不情愿点点头，“好。”

大哥病后，千凝其实是不习惯的。

这个完全的“新生命”也让千凝措手不及，完全像是对待小朋友。

千凝想，总得找些话说，找点事做，于是给大哥洗了一个红苹果，“大哥，吃苹果。”

“谢谢。”他拿过来咬了一口，很是满足，如同孩子。

看他这个样子，千凝心里难过，可最难过的轮不到她，而是最爱他的那个女人。

千凝和他闲聊，“大哥，你想不想振东，我让他下班来看你。”

“振东……我弟弟。”

“对，你弟弟，我丈夫。”

“你丈夫？”

“是啊，他是我丈夫，我是他妻子，我们是一家人，就像你和筱安，你是丈夫，筱安是妻子，你们是一家人。”

他想一想说：“那你们两个睡在一起吗？”

千凝脸红，平日里和大哥谈论这种话题一定是不正常的，这会儿，她只硬着头皮，点头，“嗯。”

“你脸怎么红了？”

“大哥……这个……咳……”

“我弟弟对你不好吗？”

“不不，他对我挺好的。”

“你和他，也像我和筱安一样，这么好吗？一样好吗？”

千凝心里掂量，分量不足以与他们抗衡，不过还是点点头，“一样好。”

睿东笑起来，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筱安回来，帮他擦脸，帮他梳头，剪指甲，削苹果，为他做能做的一切。

千凝其实有疑问，他们之间，从来都是百分百信任，从未有过分歧和隔阂吗？

某日，千凝陪筱安逛超市。

筱安熟知大哥爱吃的爱穿的所有东西，一样样放进购物车里。

千凝忍不住问，“大嫂，你和大哥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好吗？”

“很久没人问我这样的问题了，很难回答，我们之间，应该都习惯了，好不好的，也都习惯了，你想啊，我们都认识了二十八年了，他那根手指头长一点，粗一点我都知道，早就习惯彼此了，跟你和振东不一样，你们后认识的，有新鲜劲儿，有激情，不像我们。”

千凝看她脸上溢出甜蜜，明明就有幸福，就有新鲜，就有激情，感情这东西，旁观者总是看得清楚，“大嫂，如果不是我了解你，我会以为你是在讽刺我呢！你和大哥那么好，谁都看得出来，没有女人不羡慕。”

“你和振东，不也一样，很多人羡慕你，也羡慕振东。”

“有吗？”

“当然有，振东和你天生一对儿。”

“大嫂，听说振东暗恋过你。”

筱安笑起来，“多多，这个醋你还是不要吃了，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他还小，我也小，懂什么呀？”

“那……你喜欢过别人吗？还是一直都喜欢大哥一个？”

筱安想想，“喜欢过很多人，放心这里面没有振东，但是爱过的，就他一个。”

她又笑一下，脸上表情已经做出最好诠释。

她说：“我从来，就只爱他一个，从小到大，哪怕他身边还有别的女人，哪怕，他爱过别人，或者他正在爱别人，我也改变不了我爱他的这个事实。”

“大嫂，我很佩服你，愿意为了爱情冒险。”

“其实，我也曾经害怕过，退缩过，可是没用，哪怕他对我撒过一个大慌，哪怕，他做过伤我很深的事，哪怕，他把我推给另外一个男人，我没办法，可能是我不够有勇气，所以才把爱情都留给他一个人，我不想冒险，可是，他就是一个险，我躲不过去。”

千凝听着她的话，看着他们之间的爱情，心里有一处温暖柔软。

爱情，总是会给人带来希望的。

他们的爱情，如此震撼，如此深刻，实在让人羡慕。

为帮助大哥康复，乔振东决定，把大哥曾经住过的老房子买回来，那里有大哥从出生到高中的所有记忆，在那里有他完整的家，有他整日守护着的爱情。

老家那里更冷，大雪纷飞，雪地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千凝被他拉着手，深一脚浅一脚跟在他身边。

“大哥现在恢复不错，学习能力很强，希望他快点恢复。”千凝说。

“他现在很快乐，即使他丢了一些重要的记忆。他一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累了也不会说，现在这样也好，让他休息一下，这么想，会好些。”

“大嫂就累一些了，即使这样他们感情还是那么好，是人看了都羡慕，我之前一直希望有一个睿东那样的人守护，看来是奢望了，这个世界上，人啊，都是匹配的，每个人就对应那么一个人，筱安很幸运。”

振东瞧瞧她，翘起嘴角，“你就不觉得自己也很幸运吗？”

“幸运什么？”

“幸运有我，这还不叫幸运！”

她咯咯笑着。

乔振东站下来，在白茫茫一片天地之间，望着她，乌黑瞳仁被白雪映出光亮，他说：“多多，是不是我对你不够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