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捕役头子见了神色极是不自然的悦心文,心内也疑他有事,喝道:“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俗话说,酒壮熊人胆。喝得晕晕乎乎的悦心文此刻也顾不得害怕,把那三分的醉意做成了十分的醉态,拱上前去。还没说话就打了个大大的酒隔,道:“这位差爷,有什么要问的吗?”说完就咧着嘴嘿嘿地傻笑。
酒气夹杂着酸臭味儿扑面而来,众人忙不迭地捂住鼻子后退。悦心文还嫌不够似的,冲着那捕役头儿干呕了一下,看样子马上就要吐。唬得那捕役头儿忙后退几步,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扇着风,瓮声瓮气地问道:“我问你,你可认得那家的主人家?”
“哪家?”悦心文睁大眼睛,摇摇晃晃地朝巷子里走了几步,只见他左脚踩右脚,身子一歪,就朝前跌下去,眼看就要脸朝下摔倒在地,忙伸出手一阵乱抓。
这一抓就抓着一个捕役头儿腰间的大带,只听见刺啦一声,大带上的纽子悉数被扯开,悦心文抓着腰带摔倒了地上。
捕役头儿慌忙抢过大带,啐骂道:“真他娘的晦气!居然遇见个吃醉了酒的酒疯子。”
众人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捕役头子恼羞成怒,朝众人挥手,驱赶道:“都散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准再围在这儿。”
众人笑嘻嘻地一哄而散,悦心文爬起来,顾不得拍身上的灰尘,混夹在人堆里,跌跌撞撞地走到大街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马青书看了巷子深处,对那衙役头儿拱手,道:“此事还得劳烦各位差爷多费心,千万别让这贼人逃了。”
捕役们平时没少得马家的好处,这等卖乖的巧宗儿那消人吩咐。那衙役头子答得甚是干脆,道:“小哥你尽管放心,我留两个弟兄在此日夜轮班监视,来一个守株待兔。那人要是从此再也不回来便罢;只要他敢回来,保管让他跑不脱。”
马青书点点头,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朝捕役抛去,道:“那就有劳各位差爷了!爷还等我回去问话,我就不陪各位差爷了,这点银子给各位弟兄们吃酒耍子。事成之后我们爷还另有重谢。”
那捕役头子顺手一接,轻轻一掂量,知道是十两纹银,欢喜地将马青书送走,径自安排人手不提。
且说青书押着王氏下去了之后,沈氏揉着太阳穴,道:“夏荷,你怎么随随便便就敢将姑娘交给一个陌生人照顾?若是有个万一,你可担当得起?”
夏荷噗通一声跪倒地上,道:“请老祖宗责罚。”
沈氏沉吟了一下,夏荷到底是儿子房里出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道:“你做事这般不周全,本应重罚,以儆效尤。只是如今姑娘跟伺候的人只得你和秋菊两个丫头。若是将你责罚重了,姑娘就少个贴心的人伺候,反而不美。巧儿,你说怎么处置她才好?”
李氏也不愿意在相公面前做恶人,忙笑道:“夏荷现在是薇儿的丫头,母亲应该问薇儿才对,怎么倒问起奴来了。”
三岁的娃儿能有什么主意?沈氏叹了口气,问道:“薇儿,你说怎么处置?”
悦尘音半垂着眼帘,沉默地站在一旁,小脸上一丝笑容也无,神情极是落寞。王氏的结局如何,她不用问也能猜到一二。她并不同情王氏,觉得今日的一切不过王氏咎由自取罢了。她只是痛恨自己,明明知情人就摆在眼前,她还顾虑这个顾虑那个,不敢揪着王氏问清楚母亲的消息。
沈氏连喊了两三声,悦尘音方回过神来,看见夏荷跪在地上,心里明白这是要处罚夏荷了。沈氏、李氏都不肯直接处置,悦尘音又不傻,自然也不肯,道:“夏荷是薇儿的丫头,薇儿怎么处置都不妥当,不如爹爹帮薇儿出个主意,好不好?”
皮球好容易踢到了最是怜香惜玉的马存善这里,他忙道:“依母亲的意思,既然不能重罚,那就扣她三个月的工钱,再罚她洒扫母亲上房一个月。母亲,这样罚她,你意下如何?
儿子都拍板了,沈氏也不好再坚持,道:“好,这样罚她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以后给我小心地伺候着,若是再有半点闪失——”
夏荷忙磕头,表明心迹道:“请老祖宗放心,奴婢一定小心伺候,再不敢出任何纰漏。”
沈氏这才满意地点头,又见孙女神色恹恹,只当她是被刚才的情形吓到了。再早慧也只是个孩子,心疼道:“薇儿,过祖母这边来,让祖母看看,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悦尘音几步扑到沈氏怀里,道:“祖母。”心里难受,也打不起精神头来讨好沈氏,只好将头埋在沈氏胸前撒娇。
马存善上前将义女抱过来,举到肩上坐着,笑道:“只和祖母撒娇,爹爹可要吃醋了啊。走,爹爹带你出去耍子。”又扭头对母亲和浑家道:“耽搁这么长时间,我得赶紧去陪客了,也免得被人说我们马家怠慢客人。”
李氏站了起来,上前扶着婆婆,和相公一起离开穿堂。王氏、李氏去请女眷到内宅吃晚饭,悦尘音跟着马存善一起,来了男客看戏的阁楼。
男客们除了夏俊民之外,不是马存善的亲戚,就是马存善平日里相与的人,见了马存善回来,不过点头打个招呼罢了。独夏俊民起身相迎,道:“马爷。这位想必就是令爱?”
马存善笑着拱了拱手,偏一时想不起夏俊民姓什么,只得含糊道:“薇儿,快叫叔叔。”
悦尘音抬起头来,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叫道:“叔叔好。”
夏俊民一叠声夸赞道:“这小嘴儿真甜,真是讨人喜爱。马爷好福气,令爱果然是又乖巧又懂事。”
这不过是客套话罢了。马存善招呼着夏俊民从新坐下,又将女儿从肩上抱下来放到膝盖上,道:“薇儿,还不快请叔叔喝茶。”
悦尘音爬下马存善的膝盖,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行了个礼,道:“叔叔请喝茶。”
夏俊民含笑端过茶杯,当他目光落在悦尘音的小脸上,不由得大吃一惊。刚才悦尘音坐在马存善的肩膀上进来时是背着光线的。夏俊民只匆匆扫了一眼,并没有仔细观看。现在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小姑娘低着眉眼,抿着嘴的表情,倒是和秀姑有七、八分的神似。
真是太像了!莫非,这马家新认的养女,就是秀姑丢失的女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