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悦尘音买了东西回来,整日里只要有空就在屋里忙活,晚上还要点着蜡烛在蚊帐里头忙活,偏还关着门窗不许人看。开始众人只当她小孩子心性,并不曾在意,谁知道接连好几日俱是如此,不论人怎么问她都不肯答。
沈氏就叫来夏荷,问道:“你们姑娘整日里神神秘秘的都做什么呢?”
夏荷不安地摇头。她虽然是贴身服侍的丫头,姑娘做事极有主见,只要是自身力所能及之事,绝不假她人之手。好几次夏荷她们忍不住好奇尝试着接近,俱无功而返。
悦尘音背着手从西屋出来,笑道:“老祖宗你也别为难夏荷了,薇儿这就给老祖宗解惑。”说着将右手伸出来,递上一间黄灿灿的东西。
沈氏接过来左右看了看,奇道:“这个东西看起来倒是挺好看的,只是做腰带未免太细太短了些。”又反复地看了看,还不明白,道:“这到底是做什么的?”
悦尘音笑了笑。她在马家,自然知道讨好沈氏的重要性。她现在还没有月例一说,手上也只有沈氏给的几个银锞子,买不起贵重东西,只能动手自己做了。要做个难的她也不会,就琢磨着做一个简单的。
大夏天的,她又不能织个手套,织个袜子。直到那日出门,见很多女人头上都戴着宽宽的勒子,就想她不会绣花,但是用绳子编一个窄边儿的抹额还是很能胜任地。
想当年,悦尘音用丝绳编个手链还能用不同颜色编出‘我爱你’三个字来,如今用丝线编个抹额还不是手到擒来……呃,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就是了,不然也不会鼓捣了好几天。
悦尘音笑道:“老祖宗,这东西叫抹额,和勒子一样是戴在头上的。”
沈氏越看越喜欢,笑道:“咱们大厦国的妇女皆爱戴个勒子。只它太宽,这夏日里戴着未免太闷热,所以不耐烦戴它。这东西比那勒子精细小巧又好看。”
沈氏越看爱不释手,当即就吩咐道:“绿萝,来帮我戴上。”戴好了之后又照镜子,笑道:“真是难为你怎么做出来的?”
悦尘音心里咯噔一下。她就忘记了她才三岁,
王氏正在天井里嗑瓜子。悦心文风风火火地回来,顺手将院儿们也插上,道:“到屋里去,我有话要说。”
王氏见他这般,不免会错了意,得意地朝耳房的窗户看了一眼,娇嗔道:“爷,青天白日的,这样做只怕不大好罢?”
“有什么不大好的?”悦心文也不看浑家,拎着瓦罐就去了春杏住的耳房,到门口时回过头来喊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过来!”
王氏醒悟自家会错了意,讪讪道:“有什么事儿不能在这里说?非得回屋子去?”话是如此说,她再不甘愿也只得挪步到耳房去。
悦心文一屁股坐到交椅上,粗着嗓子道:“我和你们说,悦尘音那小贱人还真的来了南徐州……我亲眼看见她被十来个打扮富丽的丫鬟婆子围着,去了鸿升酒楼吃饭。”
王氏没甚好气,道:“奴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来了就来了呗!就这也值得爷这般大惊小怪的?”
悦心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你个妇人家知道些什么!不消说其它,单是她脖子上个赤金螭璎珞项圈,只怕也值一二百两哩!”
王氏听了心内动火,恨不得替了悦尘音去。道:“这个小贱人命还真是好!怎么就让她到了那样一个富贵人家去!”
悦心文再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赚她几两银子过来花费。”
王氏赶忙问道:“什么法子?”
悦心文跷起二郎腿,道:“法子也简单。想办法将悦尘音那小贱人绑了来,让马家拿赎金赎人。要是马家肯赎,也就罢了,要是不肯赎,单她身上那些衣裳首饰,也能值点银子。”
一听说要绑架悦尘音,王氏就打退堂鼓,摇头道:“不行不行,绑架人可是犯法的!倘若事情败露,奴少不得被官府问罪!”
悦心文再三好言相哄,她也因害怕不敢答应。
悦心文没法,只得道:“不瞒你说,当初那五百两银子,把你做衣裳添首饰就花了五十两,典宅子加置办家什物件又花去了七十两。余下不到四百两银子,已是被我花得七七八八了。”
王氏一怔,不肯尽信,勉强笑道:“爷莫要哄奴!好几百两银呢,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呢?”
悦心文不甚耐烦,两手一摊,道:“我哄你做什么!”
王氏好比被雷劈过一般,呆呆地道:“还有卖房子得的那几十两银子呢?你都给花了?”
悦心文点头,狠道:“悉数都花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南徐州那样不得花钱?一担柴薪就要六、七分银子……”
王氏想起最近相公每常形迹可疑,夜里来家也不肯合她欢好,料得必事有事。不由得怒从心气,霍地起身,一把掐住相公的脖子,嚎道:“你这个杀千刀的,四百多两银子啊!俱被你做火山孝子撒漫儿花费了!却叫奴和姐儿日后如何过活?不如趁早大家都死了,一了百了!”
悦心文被浑家按倒在床沿,挣扎了几下方得脱身。扬手啪啪给了浑家几个大耳光,吼道:“你疯魔了不成!”
春杏忙去拉他劝架。悦心文在气头上,索性莲春杏一块儿打。春杏捂着肚子,吓得连连后退,道:“爷,你千万别打奴肚子,奴上两个月都不曾换洗!”
悦心文又打了好几下,方回过神来,一把捉住春杏的手,到:“真的?”
春杏看他脸上似喜还怨,吃不透他心里的想法,也不敢挣扎,拼命点头,道:“真的,真的。”
悦心文忙将手松开,扶着春杏在床上坐了,柔声道:“春杏,事到如今,我穷倒也罢了,只是让儿子也跟着我吃苦受穷,又让我这做爹的于心何忍?”
春杏只当他是不想要这孩子,忙捂着肚子,一叠声道:“爷不怕吃苦受穷,爷的儿子自然也是不怕吃苦的。况且奴能织布,每日里织上几尺,粗茶淡饭也尽够了……”
悦心文揽过她,又好生安慰道:“咱们的儿子,怎么能只吃粗茶淡饭呢!只要你们两按我说的去做,还怕我儿享不了荣华富贵?”
春杏和王氏只是不敢。悦心文又道:“你们不肯也行,我也不是没人可以办这事儿。只是到时候弄来了银子,你们一分也别花!”
想到已经是没了银子,她们两个妇人家,日后少不得要靠着悦心文过日子。倘若悦心文真不顾念夫妻情分,不给银子,两人也不过是穷死。左右都是个死字,或者冒着险,拼出一场小富贵,也未尝不可!
王氏咬牙道:“富贵险中求!你说怎么办吧,奴就豁出去了!反正也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