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坐在黄花梨的南帽椅上，正合坐在右下手的郝娘子话家常。马存善在沈氏左边陪坐着，时不时伸长了脖子朝院子里望。

悦尘音刚跨进门就看见了坐在下手的陌生妇人。大概四十岁上下，头戴银丝狄髻，上身穿姜黄色交领短袄，外罩短袖直褙子，下穿柳绿色马面群，收拾的极是得体。心里明白这妇人大概就是郝娘子了。

沈氏看见悦尘音进屋，有心要在郝娘子跟前卖弄，因此稳稳坐在椅子上等悦尘音前来请安问好。

悦尘音上前先是给沈氏请安，然后给郝娘子行了个礼，道：“薇儿请郝婶娘安。”最后才给马存善请安。

郝娘子见她步行舒徐，语音清凉，且行礼次第，甚是有礼数，拉着她的手上下细细打量，口中夸赞不绝，笑道：“沈奶奶，姑娘几岁了？莫怕是水晶做的心肝罢？不然那得这般玲珑？”

此话极是给沈氏长脸。沈氏扶着鬓角，不免自得，嘴里道：“快别夸她，她也淘气着呢。”

马存善到底惦记浑家，见义女回来，母亲跟前也无其他事情，就道：“母亲，既然这里没什么事儿了，孩儿就先行告退罢。倘若有事，使人来换孩儿就是。”

沈氏心里就有些不快活，道：“你着什么急？这柳大夫还不曾来呢。郝娘子好容易来一趟，让她给你量下尺寸，做几身暑天穿的纱衣罢。”

马存善无法，少不得耐着性子敷衍完了，才得抽身离开。

郝娘子给悦尘音量尺寸。笑道：“姑娘平常喜欢什么颜色？老妇也好按着姑娘的喜好来裁衣。”

悦尘音道：“不拘什么颜色，只不要太过浓艳就使得。”

沈氏听了摇头，道：“小孩儿家，那里好太过素净？大红织金妆花的缎、绢、罗、纱、绸，照着四季的衣裳每样做两身，海天霞色的绫、改机、纱，也照着四季的衣裳做两身，别的再捡那颜色鲜亮、明快的做。另外再用狐裘做两身冬日会客穿的，紫羔羊的皮子再做几身平日里穿的……”

沈氏念得飞快，郝娘子拿着笔也记得飞快，独悦尘音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一个小孩子，今年做了，待明年长了个子穿不得怎么办？

沈氏一口气将花说完，累得端起茶杯润嗓子。悦尘音趁机道：“祖母，薇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做这许多衣裳明年就穿不得了，岂不可惜？何况薇儿寻常也不见客，会客用的衣裳也不消做，就做几身家常穿的衣裳就使得。”

“就这些还多？”沈氏放下茶杯，“我还嫌太少了呢。要不是想着你要长身体，起码还要多上几倍。”

原来这马家这样有钱？还是沈氏自家这般有钱？悦尘音想到那么多新衣裳，不由得有点晕乎。

郝娘子日常见惯了沈氏这样大方的主顾，不以为意地道：“姑娘放心，老妇人自会将衣裳稍稍做大，保姑娘穿个两年没问题。”

“听见了吧？”沈氏点点头，拉过悦尘音的手，笑道：“谁说你不见客？过两日你爹要宴请合族的亲眷，少不得要让你去认亲的。要是没几身像样的衣裳可不行。”

悦尘音哑口无言，只得依了她。郝娘子又从随行的丫鬟手里拿过花样册子递给沈氏，笑道：“沈奶奶，你看都要些个什么花色好？”

沈氏也不看，直接给悦尘音，道：“这花样儿就由你自家挑吧。”

悦尘音翻了翻，都是些富贵、吉祥、如意的花样子。将画册递还给沈氏，撒娇道：“还是祖母替薇儿选罢。”

沈氏笑着接过画册，翻开几页，指着上面的花样道：“大红色的做吉服，用折枝牡丹、白蝶穿花、凤穿牡丹这般富贵喜庆的花样儿，别的衣裳就随颜色用些淡雅的花罢。”

郝娘子听了，又重新拿了一本素描的各色花卉画册给沈氏看。两人又就着花色挑选了半日。

这沈氏里说的热闹，李氏房里也不清闲。丫头们冒雨将茉莉花捡起，都淘澄净了，用个描金雕花的小匣子盛好，使个叫翠儿的小丫头送来。正巧蓝茵出门换茶，两人就在上廊下小声说话。

沈氏听见，忙扬声道：“蓝茵，是谁在外面？”蓝茵答应一声，抓了二十个大钱打发了翠儿，回屋说道：“回老祖宗，是奶奶房里的翠儿小丫头。说这东西是姑娘要的，奶奶便使了她送了来。”

沈氏打开匣儿一看，笑道：“原来是茉莉花儿啊。”随手就递给悦尘音。

悦尘音忙双手接住，笑道：“薇儿不过提了一句，母亲就惦记着使人送来。”眼珠子一转，道：“祖母，一会子薇儿教人做个茉莉鸡片汤留郝婶娘吃中饭好不好？”

沈氏目光闪动，笑道：“好，好。这个吃法甚是新鲜，只怕厨下无人会做呢。”

悦尘音道：“薇儿以往常吃，做法也还记得，一会子教给厨房就好。”

到了中饭时，厨房将茉莉鸡片汤做了出来。悦尘音拿个小陶罐单独装了一罐，使人给李氏送去，道：“就说这汤补虚强体，母亲头风食了是最好不过的。”

马存善看了这汤，先盛了碗喝，赞道：“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那里来的这些怪点子。偏又体贴，孝顺。”

李氏言不由衷地符合了几句，也捡了几样菜色让人送到上房去不提。

吃过午饭，李氏因头风发作，不好留相公在屋里，道：“爷，奴犯头风也伺候不得你，不如去书房看书或者是别的姐妹处坐坐耍子罢。”

马存善真个依言出门，起先去书房翻了几页书，觉得甚是无趣。也不叫人跟着，独自一人来到沈氏院子里。

因沈氏要留郝娘子吃中饭，就让人请了慧娘和赵氏来做陪。沈氏今日心情甚好，郝娘子也是个豪爽的，赵氏和慧娘又凑趣，几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

马存善进屋时，酒正阑。赵氏和慧娘两人依然喝醉，脸儿红红的，额头沁出了一层香汗，比甲也脱了下来，薄衫下玲珑有致的曲线隐隐若现，妩媚撩人至极。

沈氏看见儿子，忙道：“存善，你来的正好，快将她两人送回去吧，免得在客人面前失了态。”

马存善巴不得，忙忙的答应了。一手扶着一个径去了书房，好半天后着人备水沐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