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的玩笑声音才渐渐止息,取而代之的是太后威严的声音,“张氏,你可知,哀家为何要罚跪你啊?”
脑海中想了许多个答案,或许是因着未有好好看管好仁和的缘故,也或许是沾惹了龙胎的缘故,亦或许,是自己最不愿见到的那种想法——因着她的母亲,因着十年前的旧事,因着皇帝那不该有的心思。可无论哪一种,都是足够置自己于死地的罪名,逃不开,挣不掉。
可是这如此多的想法,有许多是说不得的,可是太后问话,自己又不能不回答,邶如思索许久,便只得应答道,“臣妾死罪,身为女师却教仁和公主置于险境,实在是大罪了。”
太后冷哼一声,“可见你还不算是愚笨到底。”邶如正稍稍安心,太后复出一言,却教邶如如置数九寒冰,将本欲稍稍放下的心复提高了许多,“只是你的死罪,又何止这一点半点?”
皇后见此,只想稍稍缓解一二此中的尴尬气氛,便笑言道,“母后,这糕点您倒是进些啊!”
太后瞧着皇后,冷哼道,“你别当哀家老了便耳聋眼瞎,你当真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早就了解祐樘与这张氏的情愫之事了么?张氏是何等人,你怕是比哀家还要清楚。”
皇后慌忙跪下,也不辩驳,只道,“母后息怒,儿妾并非故意隐瞒,只是……”
太后叹道,“祐樘年纪浅,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么?你若如此,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你教祐樘如何自处?女官再低微,却也是皇帝的女人,难道你要教祐樘背上觊觎他父皇女人的罪名么?”
皇后道,“母后明鉴,您知道的,祐樘这孩子平素最是倔强的,他要事认准,儿妾是阻止不了的。”
太后默然一叹,“也是怪可怜见儿的,这孩子从小没了母妃,又不为皇帝所喜,难得遇见这么一个人儿,哎呀!”她看着皇后,“得了,你是皇后,哪里需要动不动就跪呢?没的失了国母的风度。”
邶如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好似太后与皇后说的那些与自己全无关系似的,纵是心内不自觉的去想有关祐樘的一切,想他的失意,想他的不易,想他在这宫中的一切,都恨不得去陪他一齐感受了才好。只是他那前十六年的人生,终是与自己来不及去参与的了。今后的人生,只希望能够默默陪着他走完,哪怕无法并肩,也要在背后默默看着,只是这样的愿望,此刻看来,竟怕也会成为奢望。
还是太后的话拉回了邶如的沉思,“张氏,哀家罚你,是要让你知道,宫中往后这般的事情还有许多,你若不能自救,便也没人能够帮你,”太后顿了一顿,“更惶论,能够有资格陪在哀家的好孙儿身边。”
邶如一惊,太后此意,莫非是已然同意了她能够与祐樘一起么?难道自己与祐樘,竟当真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在一起么?
太后继续道,“你也别高兴太早,皇帝的意思,哀家不信你是不知道的,只是若皇帝执意起来,亦或是因为你而使得祐樘失了前程,哀家也不会饶你,哀家绝不允许你来阻了祐樘的前程。”
不阻前程,邶如想不出别的办法,好似唯有远离祐樘,才能够做到不使祐樘的前程因自己而损失分毫,或许当日入宫,便是难以两全的了。
自己的母亲呢?她当日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这宫中留下这么大的波浪,才会牵动起如此大的涟漪。
想要共白头,想要查出母亲当年之事,竟没有一件是容易的。
步步危机,便是如此。
太后见她微怔,只当她是深觉困难,便出口提醒道,“很难吧!可这宫中若是只想着不难的事,便没了福气,好好想着吧!若你能过了这关,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邶如垂首谢恩,“臣妾谢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也不去看她,只道,“你倒是不用谢哀家,要谢,便谢你自己的运好,是祐樘听了杜贵人的事后来跪求哀家的,哀家也本不想管你的,只是祐樘那个样子,哀家实在是不忍心。”
本凉透的心却漾起一番暖意,原来他是这般为着自己,即便面上对自己冷冰漠然,可到底,这心底的情谊,未减丝毫,一如既往地暖着自己。
君未有两意,何必相决绝。
太后随手取了桌边的一盏荔枝雪梨冰碗饮,浅饮一口,吩咐邶如道,“得了,你便先起来吧!这跪了一日,也是够了的,你也别怪哀家,若你不跪足了,那沈婕妤也不是省事的,若是日后后宫起了风声,你便也逃不开了。”
邶如谢了恩,便起了身侍立一旁,低敛着头,忍着膝盖的疼痛,恢复如常神色,一如这宫中大多数女官该有的样子。
太后吩咐身边的齐云致老老,“云致,你去后头把那太医院的消肿药膏拿来。”
齐云致老老答应着去了,很快又捧着一个描金的缠枝莲花纹的小钵子出了来,行至邶如面前,太后示意,邶如才敢伸手谢恩去拿。
太后道,“这药膏你拿去,回去抹在膝盖上,几日便也消肿了。仔细着些,这几日,怕是不太平。”
邶如强忍着痛,屈膝谢了。太后连连摆手道,“谢倒罢了,哀家也乏了,你且先回去罢。”
待邶如告退后,皇后才敢出声,“母后这是为何?”
太后的声音沉稳而威重,仿若是云端传来的道君灵音,“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心里也怕张氏因着这容貌而得了皇帝的喜爱,所以你按兵不动,不也想着利用张氏么?”
皇后慌忙跪下,叩首道,“母后,儿妾也是怕当年之事重现,扰了后宫安宁啊!”
太后肃然道,“当年的事,哀家也怕,只是皇后你要记住,这世上,金氏只有一个,纵使张氏再像金氏,可皇帝心中,只有一个金氏。张氏是张氏,金氏是金氏,想要不再发生当年之事,那便只有让张氏与了樘儿,如此,才是能隔绝恶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