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如出了仁寿宫,只觉天旋地转,浑身都浸了冷汗,连衣服都黏腻了大片,她亦不知自己是怎的回到了自己的长寿宫的,等她入了长寿宫,秋娘和素拓见她如此,都是慌神了起来,忙地上前询问一番,“这是怎的了?快来歇着罢。”
邶如面色发白,都说不出话来,只就着秋娘的手喝了几口茶,便继续一言不发,不住冒着冷汗。
秋娘几是要哭出来,“大人这是怎的了?奴婢们在宫中便听说了杜贵人的事,可是要急坏了的,又不敢去杜贵人的宫中瞧瞧,当真是要担心死了。”
素拓取过一盘子蜜饯,“可不是么?自听了大人出事,阿潋姐姐便当即奔了出去,现在也未回来,只不知去了哪里搬来了救兵。”
邶如这才明白,方才太后言语所指,是因着祐樘求情才得太后垂怜,可是祐樘又如何会知?纵使祐樘于后宫布了眼线,可太后来的如此之快,按照太后所说,祐樘自知道此事,便来仁寿宫跪求了许久,那么定是郑潋当即去了清宁宫去求了祐樘,才能如此之快脱身。
她是幸运,会有郑潋与祐樘来帮自己,可也是不幸,会牵扯上了杜鹃这个麻烦。
尚来不及去仔细回味祐樘所带来的感动,心中便有了另外一层牵扯,今日杜鹃如此,虽未置自己于死地,可若是来日杜鹃发狂起来,那么这牵扯龙胎的罪名,自己可当真担待不起,祐樘更如是。
邶如自信她将那事告知祐樘,祐樘便不会没有动作,可是如今杜鹃有孕,以自己对祐樘的了解,他是良善之人,有了善心,便有顾忌,便不能狠下心来。那杜鹃若是以此机会威胁,他便也不能全身而退,那便当真是会毁了他拼命挣了来的前程。
眼瞧着危机近在眼前,自己却是无可奈何,他是太子,自己不过是女官,各人有各人该走的路,即便想帮,可眼下这情形,也是不能的了。唯有日夜向道君祝祷,祈求他的平安顺遂,祈求他的前程坦荡。
因着出了杜鹃的事情,太后第二日便下了旨命邶如于长寿宫中闭门思过,以反省身为仁和公主的女师而不能好好看护公主的罪过,邶如也乐得自然,闭门不出便也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风波,既然已经禁足,便也可少与六宫的嫔妃接触,虽不得出,可每日练琴或与郑潋几人玩笑,也算自在。
时间一长,潋素拓都忍不住打趣道,“大人镇日无事,每日只弹琵琶或品茶制香,怕是要当神仙了!”
彼时邶如正手调着一味花蕊夫人衙香,那香本是极繁琐的,得用沉香栈香各三两,乳香檀香各一两,另各研制一两的甲香与麝香,半钱的龙脑;除此,还须将这种种香料除了龙脑外都同捣末入炭皮末,朴硝各一钱,再用生蜜拌匀了,送了瓷盒重汤煮数十沸才行。不但麻烦,更是不能错了半点的手法;邶如本是没有耐心去做这些的,只是数日下来的功夫,却是能够将心沉下来去好好研习,竟是意外了。
她玩笑道,“我这几日无事在宫中,你竟也是越发会躲懒了!得回头禀了皇后娘娘教你进了宫正司服几天苦役才好。”
素拓忙假装懊悔道,“天怜见的,可再不敢了!大人您便饶了我这一回才是。”
郑潋也道,“你还不知咱们大人们,她整日闲的,便爱拿咱们打趣。”
秋娘见此,也道,“可不是么?非得欺负咱们,我是不依的。”
邶如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忙争辩道,“你们几个倒是无法无天了,可见我是不能在这长寿宫继续待下去的。”
四人便索性玩闹起来,虽名义上主仆,实际上却是亲如姐妹的一家人,放眼望去,这东西六宫以及内侍局中,可是真真的极再难找到这样的宫室了。
只是这长寿宫内的光景如何,外人是不会知道的,皆道是这位曾经距离嫔御之位仅一步之遥的的张典乐,因着照顾公主不善得了太后的斥责,也得了皇帝的嫌弃,只怕从此要孤独于长寿宫,又因着长寿宫地界儿乃是六宫中最差之所在,所以流言更是甚嚣尘上,说是邶如先下已然如身处冷宫之境了。
邶如自是不会去理会这些的,左右选侍位份上该有的赏赐月例都不少,该有的衣食供应都不缺,又无人打搅,自然乐的清闲。可是并非所有的人都会如邶如一般想,比如沁颜与墨萱,她二人便是担心异常,甚至打点了人偷偷送了好些东西进来;又比如沈婕妤,她便在自己的长春宫中犹为不满,镇日道是邶如害了自己的仁和,当然这话是没有让皇帝听见的;而在后宫人人猜测,议论顶沸之时,皇贵妃的安喜宫与宸妃所居的未央宫却是异常安静,犹如这事从未发生过一般,二宫继续一如往昔般过着自己宫中的日子,连这二宫中的下人们闲谈间言语都自觉避开杜鹃所在的长阳宫与邶如所在的长寿宫,半句都不曾提的。
只是无论这宫中是否还有人记得邶如,这宫中的日子还是照过,太阳的光亮依旧会日复一日地划过宫城中的每一寸金瓦红墙,掠过每位如花嫔御的粉黛红妆,交映成这宫中本来该有的富贵旖旎的绚丽样子,哪怕没有生机,也依旧能看的人啧啧称赞。
六月里下旬,最是百花争艳打点秀丽时节,紫薇、石榴、荷花、紫茉莉、木槿等等花色,都是正好的时候。
这日太后因着百花争艳,便一早命了众嫔妃去仁寿宫花园赏花,众嫔妃更因太后在旁,极尽欢颜,一派和乐融融之景象。
这一日的欢笑玩闹,待到了黄昏后众嫔妃才陆续散去,皇贵妃便与宸妃一齐结伴走着,行至宫后苑角落,皇贵妃便停住了,道,“这一日倒当真是喧闹,笑的脸都僵了!”
许久,皇贵妃却未有听到宸妃的回答,刚转过身准备再说一句,却见宸妃正盯着地上一个香囊模样的东西惊的不住乱颤,更是死死咬住了唇,一片惨白之色。
皇贵妃俯身去看,却见那地上赫然一个紫红色香囊,那香囊本无甚特殊,异就异在那花纹,是绣着的两只花色鸳鸯,正双双浮于水面,水面上有几株荷花,上有一轮圆月。
花好月圆,成双成对。
却是骇人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