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如听着皇帝的语气,激愤中又是带着凄楚悲怆的,那里头的伤心是可以明显瞧的出的,皇帝流着点点的泪珠,“朕……何尝又不想好好肃清一下后宫啊?可是朕……却是不敢,这后宫的势力,盘根错节,牵扯着前朝,便是为着大局,朕也不能这般啊!仔细想想,朕这个皇帝,也是极其无用的,连着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还要……时常心中有着挂念,有着牵绊。一点……一点都不敢动。朕……你说,那些人,不就是仗着朕对她好么?她这般,朕却是一点都不敢奈何她,所以朕一再容忍,这后宫,反倒是越发不能平静了。”
皇帝说罢,看着站在一旁满面恭顺的邶如,“你说……朕……是不是太过凉薄了?朕当日在朝鲜使节的面前那般深情,可是到了朝鲜使节走后,朕……便是这般冷漠不堪。甚至……连宫中众人提起金淑仪都不行。”
皇帝说起这件事邶如便不觉心头一冷,她突地想起了当日曾经有一个宫女议论金淑仪的死,偶然间被皇帝瞧见,便被皇帝下了仗毙的命令。那之后,智嬿便在这宫中,彻底没有了痕迹,一点点的影子都没有留下。所有人的言语中都自觉或不自觉地跳过了智嬿这个人的存在,仿佛智嬿从未出现过在这个宫阙里似的,没有一丁点的痕迹,没有一寸寸的生活过的记忆。所有人,都避免提起智嬿,生怕因着提起智嬿而遭到皇帝都的斥责,从而将那本就极少的恩宠削弱的更加微薄。
邶如微微沉思着,回着皇帝道:“陛下心中……其实是有着无奈的。妾身虽不知到底是为何,可是妾身却是知道,陛下所做,定是有着陛下的考量。陛下是天下之住,所着眼的,定是不仅仅只有妾身等眼前所见到的这般简单。妾身虽是不懂,却是自然懂得陛下行事,自然有着陛下的道理。”
皇帝苦笑一声,“这些话,不过是为着安慰朕罢。说到底,还是朕懦弱,还是朕懒殆,不愿意去瞧着朕后宫那些污秽。不愿去狠心整顿。可是……朕若是动手,那么也不过是再伤一个人的心罢了!朕……”
邶如想着,只觉着皇帝说的那些话语像是针对着皇贵妃的,好似如今在这后宫中,皇帝所钟爱的,所能够尽力气去容忍的,便只有皇贵妃了。”
皇帝的声音继续回响在邶如耳畔,“所以朕,愿意来找你说话,有什么事情,也愿意来与你说。因为你……与这后宫众人都不同的。你虽名义上是朕的嫔妃,可是你,究竟是游离于后宫之外的。既是身在其中,又是置身事外。总归,你是这宫中,最为干净的所在。”
邶如听着这些话语,倒是微微有些放下心了来。听着皇帝言语中的意思,皇帝如今是暂时不会对着自己怎么样了,毕竟皇帝是因着自己置身后宫之外而愿意与自己前来倾诉心事。若是皇帝有心将自己纳为后宫嫔妃,便也不会这般前来说话了。
这般,自己暂时是安全的了。
邶如便也大了胆子,沉下了心来,安慰着皇帝道:“陛下整日为国事操心烦忧。后宫的事情再大,却也是不敌国事要紧。陛下所做,也是为着国事考虑。妾身相信陛下不是无情之人,陛下有着自己的无奈。所以陛下……才会这般。”
其实若是在从前邶如大抵会认为皇帝是个完全无情的人,可是随着皇帝对她倾诉了这样多的心事,邶如开始渐渐发觉出,眼前这个天下至尊的男子,也是有着自己心中柔软的地方的。
或许,是因着他身处高位,没有人能够看的清他心底的柔软孤独。身处至高之位,除了会让天下所有人都敬仰之外,也同样的,会让天下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不敢走进接近他心的位置。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空守着这高位,忍受着极度的寒冷与孤独。
所以一个人孤独久了,便也只有自己去爱自己疼惜自己了。尽管皇帝心中依旧是有着柔软深情的地方,可是在大多数时候,皇帝依旧是只爱着他自己的。便恰如临水自照的水仙花,只是看着自己水中的影子,怜惜着自己水中的影子,除此之外,再无所爱,再无所极度在乎的。
或许天下帝王,尽皆如此罢。
雨兮守在清宁宫祐樘寝殿门口,依旧是惯有的结果,她没有见到祐樘的面。
安顺满面为难地对着雨兮道:“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此刻在处理政事呢!你知道的,殿下处理政事之时,谁都是不见的。”
雨兮面上难过的神色明晰可见,可她依旧是努力在自己的面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安顺,我……我不过是想着殿下与周公子商量政事辛苦,想着要来给殿下送些食物汤羹罢了。只要我送进去,便走的。”
安顺颇为歉疚地摇着头,“太子妃娘娘,您……请体谅以下奴婢罢。您也知道的,殿下如今在调养着身子,不能吃除了太医所开具的药膳之外的东西的。娘娘虽是好心,可是殿下一向注重身子的调养。是不能的。娘娘您请回罢,殿下定然会知道您的好心的。”
雨兮看着安顺坚定的神色,又看了看那紧闭的门户显然,那是不欢迎自己的意思。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既然如此,我……便且先回去罢。”
安顺恭顺道:“娘娘慢走。”
待到雨兮走远后,祐樘才将安顺召了进来,安顺对着祐樘恭顺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已然回去了。”
祐樘张望的神色这才放了下来,“那便好。”
守在祐樘身旁的文轩亦是同时长吁了一口气,“真是……殿下您为何每次都要扯上我做借口?这大早上的,倒是害的我不能安睡了!殿下一大早便将我召进宫来,真是可怜我了!”
祐樘白了一眼文轩,“你当我不知道?如今你为着逃开姑母为你相亲说亲事,恨不得住在我这清宁宫罢,你若是不愿意来,便别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