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理智啊？你们主仆，在说些什么悄悄话啊？”

邶如与素拓定睛一看，却见是皇帝已然站在了殿门口。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皇帝挥一挥手，“起来罢，朕闲来无事，本来想着看看你在做些什么，却是不想，你们主仆在说些悄悄话。朕倒是没有听清，倒是无趣。”皇帝极其自然地坐在了暖榻上，“方才朕听说，什么……不理智？什么意思？”

邶如赶紧着为皇帝奉茶，然后极其自然得体且笑着，“妾身方才说，妾身近来总是犯蠢……想着墨萱姐姐怀了身子，又想起来墨萱姐姐从前素爱食酸的，便想着自己制作一些酸山楂的吃食。只是妾身当自己制作开始，便却又是想了起来，墨萱姐姐是孕妇，本就不能食用山楂的，可不是不理智么？”

皇帝哈哈大笑，“朕说呢，你倒是好心，可是却是毕竟没有生养过的，可不是要记混了这些么？到底是没有生养过的人，也算是你好心了。”

皇帝刚说完，便意识到了他言语中的过失不妥，神色不觉暗淡了下来，“这……是朕对不住你。你放心，只要……只要你好好调养，还是……还是有希望的。”

皇帝说这事，无异于再次解开邶如心头的伤疤，可是如今的邶如，却是不一样的了。

若不是皇帝提起这件事，邶如或许都会忘记了。原来自己，竟已然是那种再不能生育的女子了，原来自己已然丧失了为人母的权力了。

邶如已然不记得，自己当日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了。当初得知自己不能生育之时，自己应当是很伤心的罢。可是如今，自己已然不大在意这些了。甚至她自己觉着，自己与那些普通女子也没有什么分别。不过是不能生孩子而已，而自己，又不是真正的后宫嫔妃，便是能不能生育，都没有什么分别。

“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妾身此身有什么关系？陛下也无需对着妾身挂心。妾身，不过是低贱若尘埃的所在，陛下应当关心的，还是那些后宫之中其他更加尊贵的小主嫔妃们。”邶如笑笑。“容妾身说一句私心的话语，妾身可是盼望着，陛下能够好好待墨萱姐姐的，若是墨萱姐姐能够顺利诞下皇子，自然会更加得到陛下的看重。那么到时妾身，便也可以沾光了。”

皇帝笑的肆意而真切：“你倒是个直肠子，亏得你不说假话了。”

邶如对着皇帝微微屈身，“陛下圣明，妾身自然不敢蒙骗陛下。否则，也就只是卖弄了。”

皇帝笑的越发开心，对着邶如赞赏不止，笑着：“你倒是个敢说话的，也敢于说真话，朕喜欢。”

邶如心中虽是不愿意与皇帝说话，然而也不得不虚与委蛇，“陛下，您是看透了天下的事情的，任何事情，都定然瞒不过陛下的眼。所以妾身这点子的小心思，自然更加是瞒不过陛下的了！所以妾身，不敢瞒着陛下。自然……便也只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了。”

邶如看着皇帝神色没有异常，便索性大着胆子道：“况且妾身……也实在是害怕，当日墨萱姐姐也是曾怀过身子的。可是……还不是平白便流掉了么？这次，墨萱姐姐虽是月份大了，可是妾身自小便听说过，妇人怀孕生子，是如同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妾身与墨萱姐姐情同姐妹，自然要担忧的。况且……”邶如仔细想了想，依旧是说了出去，“况且当日……沁颜姐姐的身子，也是不大好的。宫中接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妾身……如何能够不担忧墨萱姐姐的身子？”

邶如说完这些话语，便低着头去偷偷看着皇帝的神色，却是不敢太过抬头。

皇帝没有立即回答邶如的话语，自然殿中的空气一时陷入了沉寂尴尬，许久，邶如才听得皇帝低沉的声音，“你是说，朕的后宫……不平静，鬼祟频生？朕……也是个不关注自己女人，不关心自己孩子的昏君？”

邶如慌忙跪下，“陛下恕罪，妾身不敢。陛下恕罪，妾身……绝计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也不去理会邶如，只任由着邶如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他倒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茶水，约莫半炷香的时间，皇帝才缓缓开口，“起来罢，朕都知道的。”说罢，皇帝便伸出手来，虚扶了邶如一把。

待到邶如重新站在皇帝身旁时，皇帝才开始悠然叹息道：“你说的，其实是没有错处的。不只是你，便是朕自己，都觉着自己便是这样的人。朕又不是傻子，又如何能够看不出来这后宫的不平静呢？后宫若是平静，当初那么多孩子，又怎的可能接连生不下来呢？若是平静，怎的进来后宫之中接连丧失了这么多人命呢？是朕自己不好，朕自己想着骗自己，自己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意外，朕的后宫都是平静至极一片和睦之象。可是实际上呢？朕的后宫，这般混乱污秽，接连出了这么多的人命，朕是个做父亲的，也是个做丈夫的，朕……如却是为着表面上的后宫前朝平静，对着这些污秽肮脏不管不顾，朕……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夫君好父亲。或许……朕的孩儿接连去了，便是上天，对着朕的惩罚罢。”

邶如听着皇帝的语气，激愤中又是带着凄楚悲怆的，那里头的伤心是可以明显瞧的出的，皇帝流着点点的泪珠，“朕……何尝又不想好好肃清一下后宫啊？可是朕……却是不敢，这后宫的势力，盘根错节，牵扯着前朝，便是为着大局，朕也不能这般啊！仔细想想，朕这个皇帝，也是极其无用的，连着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还要……时常心中有着挂念，有着牵绊。一点……一点都不敢动。朕……你说，那些人，不就是仗着朕对她好么？她这般，朕却是一点都不敢奈何她，所以朕一再容忍，这后宫，反倒是越发不能平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