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只不过是盯着媚兰看，许久，才意味深长的朗声一笑，拿起桌几上的小茶盏浅饮一口，缓缓道：“阴贵人真是懂事呢！难为你还肯想着本宫。”

一旁久不做声的宸妃亦是出口赞道：“是呢！阴贵人当真懂事。有什么好的物事都肯先想着娘娘。不仅对娘娘您有心，也是极其能干的呢！”

皇贵妃把玩着手指上套着的护甲套，自顾道：“可不是么，妹妹初入宫，倒是很合本宫的心思。”她微微一叹，语气中生出几丝无奈与怅惘，“倒是比那沈婕妤中用，疯疯癫癫的，不成样子，惹了陛下愠怒，自己也没个好下场。”

媚兰听着宸妃赞叹本是略带得意的微笑，然皇贵妃话锋一转倒是教她劇然生出几丝冷汗来，她微微轻颤着身子，只得偷偷紧紧抓住自己的袍子以此来稍稍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许久，媚兰才讪讪一笑，回道：“娘娘真是抬举妾了！那都是娘娘抬举妾的缘故，妾也不过是顺着娘娘的意说罢了。还是天佑娘娘，才能成事。”

皇贵妃的语气极其和缓，好似在闲谈一件与她毫无干系的事件，道：“左右那沈婕妤也是不中用了，倒不如教她来帮衬本宫一把，也算是为仁和公主积了福报。”

皇贵妃的语气复又变得凝滞，有骤然的暴怒从她心底流淌开来，她只迅速地拿起那桌几上的茶盏，狠狠地向媚兰头上泼去。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平白教本宫落的这样下场，到头来也没什么成效。如今还害的本宫失幸于陛下，平白在贱人们面前丢脸。”

那茶汤是有几分烫的，从媚兰头顶缓缓流下，将鬓边的几缕发丝打湿成黏腻的几缕，紧紧贴在面庞的肉皮上，将面上的精致粉面打散，成了狼狈样子。

媚兰复又慌忙跪下，将额头紧贴于地，接触地砖那一刻，发出了极大的响声，“娘娘息怒，娘娘恕罪。”

皇贵妃暴怒不止，“息怒？恕罪？如今本宫空守宫殿，你要本宫拿什么去息怒？陛下如今已然厌弃了本宫，你说教本宫如何息怒？你可知道，那张氏……”

媚兰微微抬起头，语气中依旧是十足的谦谨恭顺，全然听不出因遭了责骂的情绪，“正因如此，才要恭喜娘娘，除去了心头大患。”

皇贵妃怒不可歇，“恭喜？现下陛下一心以为是本宫害的张氏，张氏虽遭重创，可本宫，哪里得到了一点好处？”

媚兰强力忍着心中的害怕恐惧，只强力维持着面上的淡淡笑意，“正因如此巧合，张氏失了生育可能。娘娘心中应该清楚，没有尊贵的位份，没有家族的势力，仅凭着容貌，只怕会一事无成的。”

皇贵妃尚未言语，宸妃便盈盈下榻，屈身向着皇贵妃行礼，“娘娘明鉴，妾的祐杬，便是娘娘的孩子，祐杬将来，必会孝敬娘娘的。”

皇贵妃将目光转在宸妃身上，眼中却是多了几丝茫然的神情并着若隐若现的泪珠，旋即，她对着宸妃点点头，语气只是低沉依旧，“本宫自知。”

皇贵妃复看向媚兰，眼神中好似蕴藏的重重的露气，将原本就掩藏的极隐秘的神情遮盖的越发飘忽，“你倒是会看形势。可是，本宫失了陛下恩宠，这便是推脱不了的了吧！”

媚兰脑子一沉，好似天都登时黑了一般，只继续道：“娘娘恕罪，陛下一时冷待您，也不过是陛下心中一时无法接受的缘故，其实即便这事发在潘婕妤身上，陛下怕也会如此。只是娘娘您位份尊贵，又有与陛下多年的情分在，多年的辛苦，难道陛下会不知么？娘娘您若是向陛下服个软，最好……教陛下能够想起您与陛下多年的情谊来。那么……”

媚兰并未有继续说下去，她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话说到此处，皇贵妃定会明了其中的深意。其余的，便剩下皇贵妃自己了。

果然，皇贵妃的愠怒之气压低了很多，“你说的……得了，起罢。”

然，皇贵妃也并未即刻复宠。

或许，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传说中的时机并未有来的如此之快。倒是时间飞逝，宫瓦红墙上的白雪已然多了一层又一层，银妆裹素，绵绵的如柳絮一般的雪花层层堆砌在宫城中的各个角落。恍若着了一层纯白的素练，将繁华美丽统统遮盖，倒是形成了另外一种不可言说的美丽。

冰天雪地，繁华巍峨，亦是可以相伴而生的，长长的冰棱好似通透的水晶，折射出金瓦红墙间的景致变化。只静静的悄然看着宫墙内，四方的天里，一切的演变。

腊月的天气里，好似世界只剩了一片白色，唯一能够有些明显的，或许便是那一抹腊梅的红了。

邶如安坐于长寿宫亦不知多久，只徐徐涂着那一副“九九消寒图”，便算是自己于宫内唯一的事情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品着诗词，尝着香茶，倒也算是乐事一桩。抑或可以说，这是自己的那颗伤了千疮百孔的心的唯一的寄托。

茫茫雪海，也唯有那一点红色傲骨，才算是真正的颜色。是历尽风华雨雪看尽百花争妍后独有的淡然，或许清淡之姿，却最能够引得世人赞叹。

或许，这便是无数文人雅士竞相咏颂的原因了罢。

邶如憋闷了好些天，这日盛雪再放，又听闻宫中梅花盛放，她便有些忍不住想要出门，即便郑潋等人阻挠。她也是劝不住的，只一心携了郑潋要去折了梅枝来。

只当邶如那一脚踏入门外厚重的雪踩出“吱吱”的声音时，竟觉，恍如隔世。

眼前的景象明明应该是无比熟悉的，可偏生的不知为何，自己却是一点都觉不出熟悉。

只一病，竟是隔世。

她眼角已然流不出伤心的泪了，毕竟那是再多眼泪也无法挽回的结果。她亦没有心如死灰枯槁，反而有越发强的恨意席卷，将心底里的一把火熊熊燃烧着，越发猛烈，将单纯美好，烧的只剩下灰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