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领头男子紧紧逼视的冷淡眸光,王卉凝蹙了蹙眉,微抿着唇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地看向他脚下散落的石粒和异样的草坪,心底深处却是略略地松了一口气。
草坪上虽有被踩踏的痕迹,却因柔韧嫩草的遮掩,而令人无法清晰看出上面的脚印大小。只凭着这些杂乱的痕迹,也难以推测到底有多少人在这里出现过,更逞论由此推断出是何种人了。
唯一难以解释的,便是这些散落在草坪之上的石粒。草坪上虽然旧草和新草错生,显得有些杂乱,却还算平整,往下是池塘,往上是青石甬道,若要找到石粒,还得到她小院旁的那片泥沙地面上才行。
若在平时,这点小细节,院子里的婆子丫环并不会太过在意。但此刻这些石粒突兀地躺在草坪之上,会武之人看着它们看似散乱的分布,怕是会联想猜测到些什么。
“其实,”王卉凝没有收回看着石粒的目光,微闭了闭眼,婉转清灵的声音听似带上了几分难言之意。感受着领头男子紧紧盯视的冷冷眸光,顿了顿,在心里略略梳理了一下,缓缓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吃过晚饭,我见今晚月色甚好,又因下雨闷在屋内数日,便想着同贴身侍婢飘雪来这池塘边散散步,顺带消消食。我们绕着池边走了两圈,见夜风渐凉,正准备回去,谁知……”
他们既是来寻花间蝶的,她少不得要将花间蝶的行踪透露给他们听。至于其他的,便容她好好地编上一编吧。只是,想要顺利地瞒过面前这位男子,说话措词还得谨慎再谨慎。
正在王卉凝娓娓道来之际,庄子西北面突然传来隐约的打斗之声,其间还伴随着兵丁的呵斥声:“快,快抓住他,莫让他跑了。”
王卉凝的声音嘎然而止,心中一惊,悄然地抓紧了手中的帕子。难道竟是他们主仆二人的行踪被发现了?她光看这里便有十数人,再加上在其他人家搜查的,人数肯定不少。若是被困,他们能够轻易跑出去吗?倘若被抓,自己又能脱得了干系吗?玄衣男子会不会一个玩笑间,打着某个算盘将自己扯进去?
抓着帕子的手心里不自觉地冒出几丝汗,王卉凝为了不被觉出异样,只能强迫自己压下心头涌起的猜测,同姜平夫妇一样,惊愕地转头向着声响传来处看去。
领头男子面色一凝,眸光冷凝地扫了王卉凝一眼,又快速地向西面看去,心里涌起一丝喜意。看来,这一回他不会无功而返了。只要能将他们杀了,此次任务他便圆满完成了。
双手按向腰间的佩刀,领头男子正欲赶过去,却见远远地有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向着这边而来,眉头不由得紧了紧。
“你们这群没眼力的小子,老夫这样气度逼人,看着像是那臭名远扬的花间蝶吗?”远处隐隐绰绰的人影却骤然分开,传来一道略带着几分苍老的男子不悦的声音。
王卉凝心中一愕,继而闪过一缕喜意。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似在哪里听过。然而,她此刻无意去想起这个声音究竟在哪听过,只想着既然这声音并不是玄衣男子主仆二人所发,想必他们的行踪或是藏身之处还未被发现。
领头男子身形一顿,半眯着眼睛盯着那抹旁若无人般急速向这边而来的似乎腋下还挟了一物的人影,眸中闪过一抹惊诧,冷冷地道:“阁下何人,因何扰我们办差?”
带来的这些人中,有不少是他私带来的经过长期训练的,个个身手非同一般。这人却能视他们于无物,轻易闯进来,实在不容小觑。他便是再赶过去,也是无济于事,凭他一人之力,又如何拦得住。只是,这人于这个时候闯进来,意图是什么?
“老夫辛辛苦苦帮你们把花间蝶给解决了,你们倒好,天天叫嚷着抓**大盗,感情连人家长什么样儿都认不出来么?”来人身形极快,无视后面追来的众人,转眼间已至小院旁,带着几分嘲讽的话语里满是不悦。
行得近了,王卉凝才隐约看到来人腋下挟着的乃是一个人,却因为月色朦胧,火光摇晃,一时难以看清是何人。来人说的话,却是让她心中再次一愕。花间蝶明明是被玄衣男子用银针所杀,什么时候竟与这人有关系了。
再想想这声音,王卉凝眉头一皱,心中一紧。这不正是上次主动与自己搭话事后又遍寻不着的很可能是怪医的老者吗?他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掺和进这件事里来的?
再想到玄衣男子说怪医性格古怪,他若是一时兴起,又会不会将事情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接着!老夫本来还想着将他扔到庄子旁的林子里喂野兽,既然你们官府派人来了,便拿他换几个酒钱。”王卉凝出神之际,陡然听得面前“扑通”一声,一道重物不偏不倚地落在领头男子的身侧。却是怪医行进过程中,突然大手一甩,将挟着的人往空中一抛,扔给了领头男子。尔后身姿翩然地在空中打了旋转,稳稳地落在不远处,缓步向这边走来。
摇晃的火光映照下,他翩然的身姿竟是不输年轻人。俊美的五官,因带着沧桑而比年轻人更多了许多成熟的魅力。这样的容貌气度,便是连带着他背上背的有些怪异的瑶琴,都让人瞧着格外顺眼、格外协调。若是年青些,不知要迷倒多少大家小姐千金。实在与某些人只凭着“怪”之一字而勾勒出的猥琐形象大相径庭。
“大人!”紧随而来的一群人,看着怪医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心里郁闷气愤的同时,却是不敢轻举妄动,迟疑地看向领头男子。
领头男子眉头动了动,目光在看似没有异样的花间蝶身上落了几落,眸光微微一闪,抬起头来冷冷地盯着怪医缓步行来,双手按在佩刀之上不敢有半分放松。
来人究竟什么来头,大名鼎鼎的花间蝶作案无数,躲避官府追捕更是有一手,没想到,今日竟被他所杀,像扔猎物一般随意掷在地上。事情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吗?那这院中的痕迹又是怎么回事?
王卉凝定睛看到地上躺着的竟是花间蝶时,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才堪堪没有发出倒抽气的声音,心里却是有些乱。
花间蝶不是被阿离挟着离去了吗,何时竟到了怪医的手上?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刻他将人扔到领头男子面前,又为的是什么?难道传说中一个不喜能视千金如粪土的怪医,竟突然一个兴起,想要官府的赏银?
一惊再惊之下,王卉凝只觉得心头乱得很,担忧的同时,还有许多疑问交杂在一起,她却连头绪都理不出来。一旁的飘雪一向镇定,在这样未知的变故之下,也不由得抓紧了双手。好在白芍被留在了屋里,否则怕是要露出破绽来。
“怎么样,这份大礼官爷可喜欢?”怪医背着瑶琴背着手在几步外站定,歪着头含着笑意双眼晶亮地瞅着领头男子,完全无视他冰冷眸中散发出来的戒备而危险的光芒,“老夫年过半百驰骋江湖许多年,花间蝶这个名号倒也听过几次,却也是方才听他自己说才知道他就是正被你们通缉的花间蝶。你们不会也没见过吧?”
说着,又将目光转向地上躺着的花间蝶,其间却是对着紧紧凝视着他的王卉凝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方才道:“啧啧,这家伙身形瘦弱,面目丑陋猥琐,长得这般难看,实在是委屈了那些被蹂躏的女子。”
一直摸不到头脑的围观的众人,听着他这带着几分赞叹的话语,先是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点到一半,猛然惊觉这话有些不对劲,越想越不对劲。什么叫长得难看就委屈了被蹂躏的女子。难道他若长得好看,被他蹂躏就不委屈了?
“花间蝶为害世人多年,今日被阁下一举擒杀,实在可喜。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还烦请将过程细细道来,也好配合府衙将案情详细记下。”领头男子对着怪医拱了拱手,说话间面上的神情与戒备却丝毫未减。
他的目的本就不在花间蝶身上,此刻瞧着面前之人神情懒散,举止言谈异于常人,越发难以揣测到他的真正意图。没想到,在这偏远山庄,竟然还隐藏着如此高人。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还要将过程细细道来?这个可有奖赏?按理说一个臭名昭著的大盗,官府怎么着也要张个榜发个悬赏什么的。”怪医先是搔了搔头,接着眸中的亮光更甚,好似对这奖赏甚为感兴趣,举着手指一脸期待地望着领头男子,“快告诉老夫,抓住这大盗的奖赏是多少银两?五百两?抑或是三百两?”
“官府曾贴过公告,但,”领头男子蹙着眉头盯着怪医一脸财迷的模样,忽然有些怀疑心中的猜测是否多余,闷闷地冷声道,“未有奖赏。”
“什么?竟没有奖赏?我去而复返累得够呛竟是白费苦功?”怪医一脸的失望,拍了拍脑袋,很是懊恼,同时还不忘对着躺在地上渐渐僵硬的花间蝶踢了两脚,忽然转头对着王卉凝,眸中闪过一抹亮光,继而巴巴地道,“徒儿,好歹师父帮你把这淫贼了结了,他们既不给赏银,没有白白馋着师父的道理,这酒,师父只能靠你了。”
一席话,使得众人的嘴角不约而同地抽了抽,齐齐望向王卉凝。帷帽下,王卉凝的眸光一闪,双目一瞬不瞬地落在怪医身上。他竟说自己是他的徒儿,还当众讨起酒来了,这玩的又是哪一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