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阿大也看清了李芜娘的面目,不等她喊完,就脚步不停,朝李芜娘逃窜的方向飞快地追了上去。乔绿衣身形一动,也想追过去,但是想到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又止住了身形,重重地在桌子上击了一掌,咬牙骂了一句。
一旁同在吃去吞的人都抬头诧异地望向她,甚至有人面露怒容。乔绿衣横目,一记眼光瞪过去,凌厉又杀气腾腾,“看什么,吃你们的东西!”
终于有一穿着打扮似是家中颇殷实的妇人忍不过,皱眉说了一句:“这位公子,在座的这些都是比你年纪大的,说话怎能这样轻狂无礼!”
乔绿衣横行京城十余年,但真敢说她说话轻狂无礼的,这位妇人还真是头一个。她忽然就咧嘴笑了笑,凑近这名妇人的桌子,就着灯光,让她看清她的脸。边道:“这位娘子,天都这样晚了,你不赶紧回家铺床叠被去伺候男人,却还在大街上做什么?”她边说边笑,露出一口细白的牙齿,甚至还想伸手到那妇人的脸上摸一把,“知道什么叫妇道吗?画楼绣牡丹,洗手做羹汤,这才是你干做的。旁的可就甭想了啊,男人啊,都不喜欢戴绿帽子!”
她一本正经地说着这话,四周就响起了“哧哧”几声轻笑。
妇人被她的话给面色通红,胸膛起伏着,指着她,一连说了几声:“你……你……”
但乔绿衣却一本正经地叱责偷笑的几人,“笑什么笑什么,笑人家的婆娘,当心自己头上也顶上绿帽子!”
一句话得罪许多人,与那妇人同桌的一名男子重重一拍桌子,指着她怒道:“怎么说话呢!我看你是来找打的吧!”
“说对了一半,”乔绿衣笑眯眯地,“爷不是来找打的,爷是来打人的!”说着一撩衣摆,一脚就踏在了桌子上。
显然,那人也不是个吃素的,当下跳脚也踩上了桌子,对着乔绿衣怒目而视,“谁打谁还真说不定!”
老摊主双手合十地哀求着,“两位小爷,二位可别……可别呀,老汉我这也不容易……”
乔绿衣奇怪地看他,“爷又没说要砸你摊子,你哭什么难?滚一边待着去!”
她这边说得嚣张,那人却听不过耳了,甩手一记耳光往她脸上打去。她仰头后撤,抬脚往那人脸上劈去,“敢打小爷的脸?不想活了!”
那人虽有两下子,但到底是蛮力,比不得乔绿衣学过功夫的身段灵活,当下躲避不过,被她一脚劈中,踢下了桌子!
显然,那人也没有料到她是个学过功夫的。摔下去之后,木木呆呆地看着她,隔了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你居然能打过我!”
乔绿衣跳下桌子踹他一脚,“老子凭什么打不过你?”想她混迹京城十几年,他们不识得她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主动招惹她!
真当她喜欢吃素呢!
两人一招定胜负,摊子上原本还想看乔绿衣笑话的人统统住了口,怔怔看着她,那妇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放下两枚铜板抓起包袱就想悄悄溜走。乔绿衣原本只是想调笑她两句,但这个时候她刚在这里扎起了势,还没等她闹出个四五六来,这妇人就要跑,她如何能肯?于是跳过去就想截她的路。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忽然传来略带不悦的声音:“小公爷。”
乔绿衣扭头,居然是江木端。
这时云吞摊四下不管是正在吃,还是没有吃的人,一听到“小公爷”这三个字,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再也不管旁的,丢下铜板就跑。尤其是那妇人和与乔绿衣打架的男子,竟是相互搀扶着跑开。
乔绿衣指着他们的背影哈哈大笑,“原来这才是给人家戴绿帽子的!”
这时江木端已经走到近前,看着她肆无忌弹大笑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公爷何必为难一妇人。”
明明是个女子,却偏要做足男人的姿态来调戏女人……,虽说之前一直当他是男人,与他争抢女人或打架,他也都视作平常,但是一旦知道了她本是女儿身,再来看她这般作为,就无论如何,也都无法接受了。
因为他已经无法再将她视作男人。
但乔绿衣却不知道此刻的江木端脑子里已经转了多少个念头,又是怎样看待她的。她只是看他皱眉,就直觉地不喜。但是想到他也是住在昌阖门大街的,要从柳街胡同回来,确实要路过此处。于是撇了撇嘴,再理所当然不过地道:“爷为难她们那是看得上她们,爷要是不为难她们,她们就该哭了。”
江木端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她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她为难那些女子们,是因为她对她们还有兴趣;可一旦她对她们失去了兴趣了,那必然是要弃如敝履的,到时候也只有她们哭的份。
可问题是乔绿衣她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哪怕她是女扮男装,哪怕她装得再像,她能瞒得过全天下的人,也掩盖不了她是女人的事实。她也不该比男人更会打架生事,更会招惹女人!这是不对的,也是不应该的。
但这些话他又没有办法与乔绿衣说,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人的脾气是有多么的阴晴不定,一句话不对,得罪了她,日后就有得苦头吃了。想了想,他还是问了一句:“这么晚了,小公爷不回府吗?”看了看她身旁四周,“怎么也没有带随从?”
乔绿衣见他这样关心自己,心中不禁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在眉君山时,他过救她,她也确实心存感激。但是她却也没有因此而忘记这个人凡事喜欢插一脚,对于她的事,总是有着莫名其妙的热心的奇怪作派!尤其是在这个时想,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变得敌我不明。
对于这个人,她就越是要小心防备!
只是随意地坐下,指了指桌子上,“爷来吃云吞。怎么,荣景侯有事?”
江木端看着已经空荡荡的云吞摊子,和欲哭无泪的老摊主。摇头失笑,“小公爷好雅兴。”
乔绿衣笑眯眯地,“好说,”眼角余光瞄到远处一人缓步行来,微笑,又问了一句:“荣景侯还有事?”
江木端听懂了她的送客之意,苦笑一下,拱手,“小公爷慢用,告辞。”
乔绿衣动也不动,只是勾了勾嘴角,“慢走,不送。”
江木端离开时,正好和沈修阅打了个照面,许是明白了过来,又回头看了一眼乔绿衣。但是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向他施礼的沈修阅微微颌首,就此离开。
沈修阅看着他的背影,微挑了挑眉,走过去向乔绿衣道:“荣景侯似乎有些不悦。”
乔绿衣看了一眼那个远去的身影,微挑眉梢,道:“爷还不悦呢!”
沈修阅听她自称爷,面色滞了滞,他抵着鼻尖,掩饰性地咳了一声。他不清楚她是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又或者,她是不是真的小公爷,这些他都不清楚。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如从前一般地称呼他:“小公爷,我有话要问你。”
乔绿衣点了点头,“正好,爷也有话要问你。”
沈修阅忍了忍,终于没忍住,“你能不自称爷吗?”
乔绿衣冷眼瞧他,“爷乐意,你管?”
沈修阅深吸一口气,挫败地揉揉眉心。他管?他不敢管,也管不了。乔次诏……或者乔绿衣?因为乔国公只有一子一女,而且大小姐乔绿衣这些年一直对外称病,不曾出入众人视线。那如果这个乔次诏是女扮男装的,是个假的,那假扮他的,最有可能的就是与他的长像一模一样的,他孪生的妹妹乔绿衣了。
而乔绿衣是谁?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是皇太后的亲侄女,是权倾朝野的乔国公的亲生女儿。满京城称王称霸都没人敢管她一分,他一个隆景侯府的七公子,算个什么?
稍早的时候他险些误杀了她,当时因为突然的发现,而更加震撼于她的真实身份,并没有真正的意识到险些杀了她,于他,于隆景侯府来说意味着什么。等他离开悦和楼之后,才意识到了这些,一阵后怕,立刻汗湿了后背。
若真算起来,隆景侯府也并不差,他的祖母就是先帝的十二公主,虽出身不高,但到底是皇姑;而他的父亲隆景侯,虽是袭爵,但沈家到底也是钟鸣鼎食的名门望族,比之亲王之门是比不上,但比下,却也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乔家毕竟势大,且现在整个朝政都把持在皇太后和乔国公的手上,他们这些权爵之家虽不服气,却也只能强忍。
毕竟,谁都不愿做家族的千古罪人。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他的功夫要高于乔绿衣,但这些年却一直百般忍让,努力与他打成平手的原因。今天,只要一想到他差点误杀乔绿衣,就忍不住的身上直冒冷汗。
——若乔绿衣真死在了他的手上,那他也就真成了沈家的千古罪人了。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点了点头,附和着她的话,“你是小公爷,你说怎样就怎样。”
乔绿衣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先是江木端,后是他。似乎都有那么些难言之隐一般,看着她的目光中,总是带着无奈和有意回避,要么,就总是喜欢盯着她的脸看,似乎是在打量或求证些什么。她想起在悦和楼时沈修阅死扣着她的脖子不丢,一直试图想在她脖子上寻找什么时候的样子,就有些不自在地紧了紧衣领。
她想,也许……沈修阅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
果然,沈修阅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下定决心一般地面向她,严肃地道:“我有件事要问你。”
乔绿衣看了看缩在一般的老摊主,心中微叹,“换个地方,这里不是说话之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