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森走在崎岖的山道间，望着苍茫群山，有些迷茫。他走了许久才走到吕翁的山间小屋。因为吕翁偶尔还回去，所以屋子十分干净。孟森忧心忐忑地坐在门前，俯视山下的一草一木。等到缺月高悬，他才不情愿地回到屋子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成眠。等到天快亮了，他才迷迷糊糊地入睡了，竟又做起了初见吕翁时的那个梦：两个小儿长大成人后反目成仇。孟森猛地被惊醒，起身回头看枕头，已然汗湿了一大片。

院外突然响起了叩门声。孟森赶紧擦了汗，匆匆跑出去开门。他开门一见，竟是艾婉，有些惊愕地说：“怎么是你？情况怎么样？”他机警地将艾婉拉进屋，再看看有没有被人跟踪，随即关了门。

艾婉边从包袱里拿出干粮、衣服等物边说：“事情有点复杂，学监一大早就来了，宣布由孟庆父暂时代替韩校长的工作。赵先生被当作这次事件的领头让暗探盯上了。他们给你定的罪名也是领头作乱分子。学校里突然多了好些陌生人，八成是巡捕房的人，校外还有当兵的守着。我们****了，就算学校里要抗争到底。韩校长怕别人太显眼，就让我来了。他让我带话，叫你别急着回去，局势不明朗，先避避风头。”或许是太着急紧张，艾婉说话竟有些语无伦次，条理不清。

孟森顾不得吃艾婉递过来的干粮，关切地问道：“大家都好吗？”

艾婉脸色微微一沉，坐下来，叹气道：“大家都还好，只是林颦受了点惊吓。对了，戒之来了。知道你的事，也挺担心的，悄悄问你人在哪儿。”

孟森问道：“你和他说了？”

艾婉答道：“当时我还不知道你在这儿。况且同他来的还有个陌生人。”

孟森想了想，问道：“谁？卢定一？”

艾婉忽而想起来说道：“好像是。哦，对，就是他。上次在申江你们家还见过他。当时我就觉得心里不大舒服，怕有什么事会应在他身上。”

孟森点点头：“我见过他几次，是个名副其实的商人。”

艾婉拿不定主意，问道：“那还和戒之说你在这儿吗？”

孟森沉默了片刻，说道：“只和他一个人说，下午四点宛亭见。对了，你这个时候出来，别人必定疑心，你回去的时候带些安神的药草，就说是外出替林颦采药了。”

艾婉走后，孟森又睡了会。十二点吃过午饭他就出发了。到了宛亭旁的树林才两点。他藏身与树林间，监视着山下的一举一动。五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孟森居高临下又身处草丛中，是个十分好的隐蔽处。

快两点时，小路上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是曹不一。他步子迈得轻松，头也不曾四下张望，只是目光悄悄向两边开，一双耳朵机警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确定曹不一没有被跟踪后，孟森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说道：“戒之，我在这儿。”

曹不一惊讶地回过头，既喜又忧，担心地埋怨道：“你怎么偏偏去了呢？”

孟森当即反驳道：“但凡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该去，我不后悔。”时间宝贵，他又怕伤了兄弟间本已脆弱的和气，便主动岔开话题，“别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

曹不一眼中关切地神色立即变作长长的叹息声：“也就那样吧。起初，局长挺喜欢我的文笔和见解。后来觉得光有文笔也不顶用。说我有些棱角，做事不够圆通，这做秘书是很需要机灵劲儿，曲意迎奉的。我的棱角不是件好事。总之，凑合。”

孟森有些抱不平地说：“你若不够圆通世故，那也只有王响之流才能胜任了。说真的，你若是不喜欢，就别勉强自己。”

曹不一微微笑道：“再勉强，也逐渐适应了。再者，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父亲是一年不如一年，我也只好接下管理产业的担子，只好这样度日了。”

孟森趁机问道：“卢定一也来了？”

曹不一答道：“他常到范阳跑业务。我陪局长过来出差，他正好过来，便一起来了。对了，不如，过了这阵风头，你回去帮我打理丝厂的事吧。我对他总是不放心。”

孟森连忙推脱道：“算了吧。我可不是那块材料。”

曹不一见孟森那副极不情愿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便拍了拍孟森肩膀说：“好了，好了，不勉强你。见到你好好的，我也好回去跟奶娘交差了。”

两人就此分了道。

曹不一心里仍旧有些担心，心事重重地回到住处，推开门。

早已在屋里的卢定一连忙问道：“你上哪儿去了？”

“随处溜达。”曹不一坐下翻开报纸看起来。

卢定一笑着走到曹不一身边，说道：“我可是打听到一个利好（卢定一也学会拽新词了）。只要把带头闹事的人找出来，上头可是有重赏。这事千真万确，你们栾局长的姻亲——段总长正为这件事恼火，你要是能出点力，再经由栾局长这么一说，嘿嘿，这可是个好机会。”

曹不一眉毛一挑，问道：“什么机会？”

卢定一弓着身子兴奋地说：“高升的机会呀！帮栾局长给亲家解了围，两边都有面子。”

曹不一有些感兴趣，向前倾了倾身子问道：“怎么个出力法？”

卢定一诡笑着凑近前道：“你那个奶娘的儿子不是这回挑头的吗？只要你大义灭亲，透露一下他的行踪，不就——”

不待卢定一说完，曹不一就打断他的话说：“我不知道。”他把报纸张开，遮住了自己的脸，好叫卢定一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隔着报纸白了一眼卢定一，心底里不屑与这个脖子上拴着名利的人为伍，曹不一仍旧看自己的报纸。

卢定一忽而调转话题：“对了。我今天遇到了那个叫艾婉的。”

“婉儿？”曹不一一把将报纸撇到一旁。

卢定一似乎看出了端倪，诡笑着说：“看你叫得那么亲热。你肯定是看上那俏佳人了。”

“胡说什么！”曹不一愤愤地拿起报纸继续掩饰。

卢定一越发得意：“是吗？听说她和那个孟森相好。”

曹不一一跃而起，揪住那人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我不允许别人这样说他们。”一把推开卢定一，愤怒地走出了房间。

卢定一看着曹不一远去的背影，整整自己的衣服，轻拍灰尘，意味深长地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