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庆父吃了一惊,但见学监和吴秘书对吕翁都极尽逢迎之势,孟庆父便按下心头怒气,只顾笑脸招待客人,不理会孟森。
一行人到了会客室,吕翁刚一踏进屋,一名正在和韩青谈笑的中年男子立马站了起来,小步迎过来,恭敬地说道:“老师,您来了。”孟庆父瞬间被挤到了一边,虽然不明就里,但仍旧堆着笑。
吕翁乐呵呵地说:“我听说你们这儿热闹,便来凑热闹了。”他在总督学的搀扶下坐定,说道,“你今天是因公务而来。按公私分明,我不该说话。那我也就代表这学生向你呈请。正好大家都在,你不清楚的,他们学校的也好作答。总督学大人,我可以问吧?”
总督学连连点头:“老师言重了。您有什么疑问,问就是了,学生一定好好解决。”在师长面前,他也只敢正襟危坐,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学监和副校长见状也低眉顺眼地跟着连连点头。
吕翁收敛了笑意,严肃地问道:“不知为什么要开除这学生。”
副校长连忙答道:“老先生。他品行不端,扰乱学校风气。”
吕翁缓缓问道:“如何不端?如何扰乱学校风气?是奸淫掳掠,还是烧杀偷盗?”一双犀利的目光盯得孟庆父无所遁形。
孟庆父答道:“这个??????都没有。不过他阻碍了学校处罚学生,严重损害了学校的威信。”
吕翁皱眉,转身向总督学问道:“我有点糊涂了。大学者,教人以礼,导人以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若无大错,就这么把一个苛求知识的青年推向校外,岂不可惜?总督学先生,您给评评理。”
总督学慌忙往前探了探身子,谦卑说道:“老师说的是。”
吕翁接着说道:“学生有错,为师者应先自省。对于育人,我一直有愧。门下弟子众多却难以匡正。时至今日,我仍愧为人师。”
孟庆父仍不死心,说道:“可是孟森这——”话还未说完,学监从身后大力拧了他一下,他便不再说什么了。
总督学说道:“学监先生,这是你的管辖范围,你以为如何?”
学监连忙说道:“总督学和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查看范阳大学的管理得失。孟……孟森同学的这件事,范大处罚太重了些,矫枉过正。依我看,孟同学还是可以在范大继续学习的。总督学和吕老以为如何?”
吕翁点点头,学监这次略松了一口气。总督学匆匆忙忙地参观了范大,辞别了吕翁,带着学监灰溜溜地走了。
学监坐上车,随着引擎启动,长舒一口气:“哎哟。”
随行回头问道:“大人,您和总督学怕他一个糟老头子干吗?”
学监览看着沿途风景,说道:“别看他是个糟老头子。他教书五十载,桃李马天下,身在国府政务院的门生大有人在。没见连总督学都忌他三分,在他面前都得夹着尾巴做人,饭都不敢吃就走了。”
车窗外阳光明媚,向阳的桃花已然绽放了:春天纵然来得迟,但终究还是来了。
韩青将吕翁迎至自家小院,赵胤、穆兰等人闻讯已经早早地候在院子里了。院中设一酒席。
吕翁诧异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穆兰笑道:“这是给总督学和学监准备的酒席,我原本还叹浪费了。如今用来款待吕老才算相得益彰。”
吕翁笑道:“这一定是韩校长的高徒,那位大名鼎鼎的穆灵光先生。”
穆兰笑道:“吕老太过奖了。快请上座。”于是请了吕翁上座,韩青东坐作陪。赵胤见吕翁对孟森十分喜爱,便让出了西座,与穆兰下首落座。
吕翁本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与众人甚是投契,不多时,已然小脸微红,有些醉了:“韩夫人的厨艺果然不一般。韩校长的陈年好酒更是难得。好酒配好菜,今日得一醉方休。”
韩青笑盈盈地替吕翁斟满酒,说道:“先生才学广博,困于深山岂不可惜?不若再执教鞭。”
吕翁半醉半醒,摆手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韩校长要我出山,就好比我要你搬离这雅致的小院一般,都是强人所难。还是不要再提了。”
韩青连忙说道:“我肯割爱,先生未必肯割爱。”
吕翁笑道:“那好,如果韩校长愿意让出小院,我就再教几年。”
韩青听了喜不自胜,说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吕翁说完将好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日上三竿,吕翁酒醒后,头还疼得很,只觉得闹哄哄的。出门一看,来来往往的人正在搬东西,四处乱糟糟的。他有些迷糊,叫住在搬兰花的孟森:“小孟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孟森放下手里兰花盆,上前说道:“吕老怎么忘了。昨晚答应韩校长,他若肯割爱让出院子,您就再度出山执教。您昨晚睡的正是韩校长的主卧房。今天一早,我们就帮韩校长搬家来了。”
吕翁一拍脑门,大惊道:“坏了,坏了,我这一喝酒,又失礼做出了糊涂事了。这哪里使得,韩先生在哪儿,我得赶紧请罪去。”
孟森说道:“韩校长把家搬到了后山的临渊阁。是个僻静的地方,你跟我去吧。”便领着吕翁去了。
临渊阁即是孟森和曹不一初到校园时瀑布崖边的小楼。一条窄窄的石阶从崖下的羡鱼池边蜿蜒上来,在小楼旁留下**见方的大青石平台,之后继续向山上延伸,由整块儿靠山石化作石板路。那石板路穿过乱石和竹林,终于在崖顶与另一条横向的路会合了。汇合处伫立的便是流杯亭了。
吕翁一见韩青,连忙作揖致歉:“韩先生恕罪,我酒后失言。玩笑太过,实在羞愧难当!”
韩青说道:“先生,言出必行,驷马难追。我已经携家腾挪。望先生不要食言。”
吕翁羞愧不已,点头说道:“好吧。姑且再讲两期。”
替韩青搬完了家,韩夫人又备了一桌暖居酒。吕翁偏要孟森作陪,孟森不好推脱,硬着头皮一陪到底。好不容易找了机会出来透透气。一轮圆月已经爬到了树梢上。孟森倚在大青石平台的栏杆边,回想这几天,恍如隔世,兀自发笑。忽然看见小坡下的竹林边闪过一个黑影。孟森叫了一声:“婉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