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森定睛细看，忽然笑道：“是你呀！吓我一跳！”人影还只显出一个轮廓，大步流星地走来。

艾婉很好奇地问孟森：“谁呀？”

孟森一脸轻松地说：“戒之啊。他走路的姿势我还认不出。”

人渐渐地近了，果然是曹不一：“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女生才完全放下心来，为自己的失态而汗颜羞愧。三人围坐到篝火边。

孟森释然一笑：“你怎么来了？”

曹不一说：“你一个人出来寻，我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妥。大半夜的，深山老林里就你们两个人，孤??????孤孤单单的。我不放心。”他略想了想，看了一眼旁边烧得正旺的干柴烈火，补了句，“怕你们不安全。”坐了一小会儿，曹不一忽然提议道，“我来的时候看见山上有灯火。友林走得急，大概没看到。不如我们去前边借宿。”

孟森连忙附和：“这自然是极好的。”他背起艾婉继续上路。曹不一断后，将火堆熄灭。有了帮手，行军速度就比先前快多了，但路上大家的话似乎也少多了，倒不是故意为之，只是找不到一个共同的话题。

漆黑崎岖的山路上闷得只能听见脚步声和脚下的流水声。终于到了一个路口，仰头可见黑黢黢的山上泛着一两点昏黄的灯光，忽闪忽闪的。从此小路上去，正好通向光明。向大道望去，与路并行的河水还在借着月光赶路。而这三位青年早就无意前行，困意浓浓了。曹不一领着孟森和艾婉向上走。

女生突然尖叫：“有东西！”大家赶紧“悬崖勒马”。定睛一看，果然有一身长五六尺的东西懒懒地蠕动爬行。在朗月的照射下，一览无余：分明是久居山涧的长虫，鳞片乌黑中还带着些紫红，一双慑人的眼睛逼得人发紧。艾婉紧紧地靠在孟森背上，不住地颤抖。孟森倒是泰然自若，仿佛十分欣赏这种贴地舞蹈。

曹不一压低声音：“咱们退回去吧！”

孟森轻松地说：“怕什么。等一会儿吧。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河水不犯井水。大概是今晚月色好，它也出来溜达溜达。等它过了，咱们再走。”

艾婉闭着眼不敢看，过了许久才低声问：“走了吗？”

孟森笑答道：“走啦。”

艾婉仍旧不敢睁眼，确认道：“真的吗？”

孟森坚定地答道：“真的。我一直盯着呢。”

女生小心翼翼睁开眼，仍旧紧紧地拽着孟森的胳膊。

三人这才开始往山上爬，拾级而上，步步惊心，终于，来到柴门前。轻叩柴扉。透过稀疏的栅栏，能瞥见屋内的人影和院子里的家什。一条狗对来客毫不客气地发出了警告。趁着主人来开门的光景，孟森打量了这坐落于云端的屋舍：碎石垒砌的矮墙，木头插成的围栏。淡淡的幽香随着秋风不经意地滑过客人的鼻间。浅浅的月光照在脚下，映出了绿油油的石板。让人下意识地退到一边，怕弄坏了主人家门前的青苔。随即你又会放弃这个念头，因为无论如何躲闪都是徒劳的：周遭都是青苔。

不速之客尚未打量完毕，一盏油灯从屋里出来了。一位老者隔门问道：“叩门何人夜不归？”

出人意料的问法使三人面面相觑，愣了一小会儿。孟森隐隐觉得在某处听过这声音，一时想不起来，还是解决当下问题要紧，孟森猜主人想让他们对下联，壮起胆子说：“赏景醉客暮忘回。”

门吱地一声开了，主人站在那儿，微笑着打量三人。

孟森连忙说道：“老先生，我们三人是范阳大学的学生，秋游忘了时辰，滞留在山中，不知可否在贵府借宿一宿？”

老者笑道：“贵府倒称不上，茅屋却有几间。”边说边热情地将客人让进院子。看门狗依旧叫得厉害，长者轻轻拍拍它的脑门，安抚了一下，这位称职的护院立即驯服地趴到腿边。三人进了院子，黄花开得正盛，门外闻见的幽香便是这个缘故了。主人请客人们进屋。马厩里一声驴叫引得孟森扭头好奇地看。

主客落座，孟森猛然认出主人，惊讶地说道：“您，您就是？”

老者亦有些惊讶：“哟，原来是那天在茅店的那位小兄弟。”没想到主人竟是骑驴老者。故人相见哈哈一笑。艾婉和曹不一不明所以。

孟森说道：“果然人生如梦，何处故人不相逢。”

老者笑道：“我还以为除了我，再无人为这山色忘了时辰。原来你我真有这缘分。今晚你我好好聊一聊。”

孟森点头笑道：“乐意之至，就怕您老家的灯油和蜡烛不够。对了，我这位同学脚崴了，还得麻烦您先给她安排住处休息。”

老者略打量了一下艾婉，笑道：“没问题，我先取些跌打酒给她擦一擦吧。”

艾婉连忙致谢：“多谢先生了。”

艾婉歇下，孟森和曹不一便陪主人聊天。主人和孟森这一老一少谈得很投机，谈笑间月亮已经走过大半个天穹。灯油燃完后，两人还意犹未尽。曹不一早就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靠在一旁打瞌睡。孟森便叫他去睡，自己和老者继续秉烛夜聊。烛花剪落了一碟，屋内还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直到最后一滴蜡燃尽了，他们才打了个哈欠，倒床就睡。

第二天早饭后，老者决定和三人一同下山：不为别的，只因灯油和蜡烛都用光了。老者让艾婉骑他的毛驴。长者见艾婉退让再三，便打趣道：“崴了脚就该好好养！以后成了个跛姑娘看这两个小子谁要你！”一番话羞得三位年轻人满脸绯红，长者爽朗地捋捋胡须笑了。

老者牵着毛驴，走在前边。边走边唱那熟悉的词曲：“世人皆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这样唱着，不觉间，范阳大学的校舍已然在望了。长者停下脚步说道：“那就在此分道吧。”

孟森忽而想起来，问道：“还没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这突然一问让吕翁也摸了摸脑袋，说：“你一问我倒要好好想想。他们都管我叫疯子。我自己倒忘了父母赐的名了。反正不过是个‘名’而已，‘实’才是关键，又何必认真呢。假若你非得认这个理，那就叫我吕翁吧！”长者顺了顺毛驴儿，爬上驴背去，快活地哼着小曲儿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