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名花倾国两相欢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病房里仅有的一盏床头灯因电压微弱而忽明忽暗,灯丝如血丝般红得令人胆寒。临时加置的油灯反而亮许多。

韩湘苍白的嘴唇一张一翕,如同快要燃尽的油灯一般时亮时暗、时醒时睡。或因病房外的吵闹声,或因刺骨的疼痛,又或是窗户吹进来一股凉爽的风,韩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量四周:只见一个人影走过来。她努力睁大眼睛,痛苦万分的脸上忽然露出笑颜。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师兄你来了。”

昏黄的灯光下,是一张被痛苦占满的脸,孟森轻靠病床点点头,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韩湘看见孟森额头的汗水,忽然笑道:“还记得当时给我做的滋水枪吗?我一直珍藏着呢。”她笑起来跟小时候一个样,天真烂漫。

孟森不曾想韩湘见面竟不说别的,先说起儿时趣闻来,有些错愕。他含泪点头,俯身为韩湘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记得。当然记得。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灯光下一竹筒晶莹饱满的米饭还冒着热气。

韩湘眼前一亮,欣慰地笑道:“是你说过的竹筒饭。”

孟森道:“来,我喂你。”

韩湘轻咬了一口饭,心满意足地说:“师兄,到底没骗我。终究回来看我了。”微笑着闭上了双眼。米粒从孟森颤抖的手中滑落,泪珠儿从孟森的眼眶漱漱而下。

晚风轻轻撩动纱帘,把澄澈的月光折射进来。

门外依旧吵闹。看守不耐烦地说:“妈的,管你是什么人,先拿下再说!”便要拿下那位医生。

“大夫,大夫,快去看看我妈妈吧。”一个孩子哭着跑过来,拉着医生说道。

于是看守放了手让医生随着那孩子走了,不曾注意那孩子在拐角处的轻笑。

柳林跃下楼去,穿过花园,回头望了一眼漆黑的病房,习习秋风吹动薄纱窗帘。远处传来婴儿呱呱坠地之声,远远地仿佛有一阵欢喜之声,侧耳细听,却似有似无。再走几步,驻足于院墙之内再听时,惟有竹梢沙响随风动,残月孤照影移墙,好不凄凉冷淡!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汽车急匆匆地开进了医院,刚一停稳,艾婉就开门跑出来,刘不一紧随其后。二人来到走廊尽头,见李铮正怒不可遏地与看守争辩:“混蛋,让我进去!”

看守答道:“说了多少遍,这是重要相关人,无关人等不许见。”

李铮向前挣拽道:“我是他同学。”

看守不耐烦地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快走,快走,不然把你当嫌烦逮起来。”

李铮愈发恼怒,正要往里冲。刘局长走上前道:“放开!”看守见是刘局长,连忙放了手。刘局长说道,“我做得主,他们是同学,让他进去吧。”

李铮一把挡开看守,冲进去,随即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艾婉听了,心下当即一沉,连忙跟着进去,扶着门,但见清风扶月人惨淡,一股悲凉从心底涌出来。屋子里灯光很暗,李铮抱着韩湘扶尸而泣。艾婉缓缓地向病床挪动,她还在努力仔细辨认床上的人。走到床前,她还在怀疑,还不肯承认,不愿证实眼前躺着的就是湘儿。早上她还曾和自己说笑。看清了韩湘那张惨白的脸后,艾婉双眸里的泪水瞬间就奔涌而出了。

刘不一跟进病房,只见艾婉伏在床头哭泣,心中悲恸不已。他看着眼前这位早夭之人,千百滋味涌上心头。过了许久,刘不一轻轻地为韩湘盖上白布,李铮却一把抓住刘不一的手,想要再多看韩湘一眼。于是,刘不一扶起瘫软的妻子,慢慢离开。艾婉却舍不得小师妹孤零零地躺在那儿,不住地回头望,望一眼,哭一阵。楼外不知谁人在低声吟诵纳兰性德的《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醉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隔日,韩湘落葬,葬礼简单朴素。唯有蔡玉、艾婉、张博明、金晖等几个亲近的师兄、师姐出席,忆及昔年情谊,不禁纷纷落泪。伤心者莫过于李铮,素服哀颜、形销骨立。如果不是曾经见过他几次,艾婉肯定认不出眼前这位悲痛欲绝的七尺男儿。艾婉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这位后生,正如她都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

刘不一姗姗来迟,向韩湘的坟头拜了拜。

李铮两眼怒目圆睁,质问刘不一道:“你来做什么?”那是一种恨不能吃其肉、饮其血的愤怒。

刘不一说道:“朗之,我只是想来祭拜一下韩湘。”

李铮怒吼道:“你给我滚!湘儿不想见到你。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不一悻悻地离开。艾婉和蔡玉都十分不解。张博明走到李铮身边轻拍肩膀安慰。

柳林坐在床边,看着已有些枯黄的小柳树发呆。

福生轻轻开了门,柳林回过神来示意福生不要吵醒熟睡中的席婷,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外,福生这才说道:“先生。韩湘小姐已经落葬了。”

柳林无奈地点点头,他没有出席韩湘葬礼,倒不是有所顾忌。只因席婷的伤情太过严重,以至他无法抽身。为了营救柳林,当日席婷一直在奔走,根本顾不上处理枪伤。他淡然说道:“你回去吧。”便预备回屋照顾席婷。

福生叫住他:“先生,还有个情况。”

席婷渐渐康复,这日,柳林扶了她下楼。她便拿起桌上的报纸打发时间,不解地说:“这篇文章活像个祭文。”

柳林接过来看了一眼,却不怎么意外,说道:“与其说是祭文,不如说是檄文。今天是湘儿头七。这个署名‘甄维仁’的作者笔锋虽然有些青涩稚嫩,但遒劲犀利辛辣,丝毫不逊于庄大山。他甚至公开指责刘不一假仁假义,言之凿凿,显然是握有确切证据。”

福生走进来说道:“先生,报纸都已经加印了。”

柳林点头道:“好。这回他们必然会借前车之鉴,大力压制。我们就来比比看,谁更厉害。”

陶桥匆忙走进书房,向刘不一说道:“老爷,那些报馆倒是一吓唬就没事了。可有好多私自印刷的传单。这次可是指名道姓地大加挞伐。尤以对您的攻击最为猛烈。言语之间似乎还暗示有更惊人的内幕待揭发。”

刘不一说道:“湘儿死后,她存在李铮那儿的箱子就失踪了,我便猜到会有这种情况。也罢,新市长尚未到任。胡为正好可以帮我们大忙。你告诉他,从印刷厂查起,那么多传单。不像个把小作坊能做出来的。”

“那好。我这就去告诉胡局长。”陶桥便要出去。

刘不一说道:“慢着。虽然我知道是李铮。但看在韩湘的份上,你让人在胡为抓他前知会李铮一声,让他逃脱一次。算是警告吧。”连忙去告知胡为。

胡为果然顺藤摸瓜,一路查到了李铮的住处。陶桥依刘不一所言,提前通风报信,让李铮得以逃脱。

李铮却不甘心,一面四处躲藏,一面继续发布文章。这一日,他在闹市将文稿转交给金宝,正要离开,却察觉到了周边的密探和巡捕。李铮连忙拿出两块大洋递给金宝,嘱咐道:“孩子,你小心别让人看见文稿。万一被人捉住了,你就说是个不认识的人给了你两块大洋,要你把文稿藏到城东的破庙里。你若脱险,告诉那位先生,我一有机会就会再写文稿的。多谢帮我印刷。”李铮来不及多说,匆忙混入人群,密探和巡捕已渐渐靠近他。

李铮举目四望,有些绝望。一辆自行车突然在他身旁停下:“快上来。”原来是张博明。李铮赶紧坐上后座,随了张博明往去他的住处躲避。

到了住处,张博明默默地走在前面,严肃而低沉地说:“你终究还是没有听我劝告,继续写稿子。”

李铮淡然答道:“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再为非作歹。我还留有韩先生留给湘儿的文件藏在我这儿,把他们公之于众,我责无旁贷。”他说此话时,眼眶泛红。

张博明回头问道:“你想凭一己之力把这些盘根错节的人掀翻?醒醒吧,前门走虎后门就会进狼。你赶走了一群肥鸭子,来了一群柴鸭。要把他们喂饱,又要搜刮的民脂民膏。受苦受难的不还是老百姓吗?”

李铮轻蔑地一笑:“这就是你最近想出来的道理?哼!眼见豺狼横行,我们却坐视不理?面对现实吧。你的无视是一种懦弱,你的沉默是他们的帮凶!纵使我不能救民众于水深火之中,却能让他们明白何谓‘真正的民主共和’。这就是我要的报业自由,我要的新闻理想。我不仅是为无辜枉死的韩湘讨回公道,更是为了对得起我这颗火热的心。这些不正是当初我们报考新闻学的初衷吗?”

“我——”张博明一时无言以对,陷入深思,李铮的话使他记起当年转学燕大时韩青曾问自己:你是否能不忘初心,得以始终?(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弥天记她的4.3亿年命之奇书恣意风流至高降临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农家娘子美又娇嫡女娇妃重生之为妇不仁
相关阅读
月照映我心逆凰妖孽宝宝从天降惊魂六技之无形计御世狂女温柔王妃普天之下龙灵欲都重生之天才少主多妖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