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婷右手托着左臂从远处缓缓走来，柳林连忙走过去搀扶。

卢定一惊讶地说：“原来席小姐也在。这么跟你说吧，这儿出了人命案子，柳先生又碰巧在这儿，不能不令人生疑。再说刚才听见的枪响，想必是柳先生的吧。”

席婷瞪了卢定一一眼，轻轻推开柳林，冲警长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呢。有一枪确实是柳林开的。假若警长太太受了惊吓，警长您能坐视不理吧？”

柳林意会后就假装制止席婷，“席婷——”随即接着圆话，“警长，不要怪罪。您看，我和那位小姐并不熟悉。假若一个陌生女人给您送了一封信，约您在这荒郊野外见面，量谁都不会赴约。于是把信放桌上就上班了。偏巧这封信让我这位爱吃醋的未婚妻瞧见了，偷偷地来一探究竟。我回家听说她来了，能不追来？哪知刚到就看见她受了伤，我自然要有所回应。”

孟惜见状说：“不管怎样，救人要紧。先回城再说。”

警长一挠头，瞅了眼席婷浸满鲜血的臂膀，悄悄看了一眼卢定一，见卢定一假装没看见，皱眉道：“此案干系重大、疑点颇多，带上一干人等，收队回城。”向身旁的两个警员说道，“你们俩上柳老板的车，保护他的安全。”于是两个警察坐上柳林的车，名为“保护”，实则是监视着柳林和席婷。

警长假惺惺地冲孟惜笑道：“孟惜小姐，要不要搭车回城呀？”

孟惜轻笑着答道：“我看还是免了吧？警长您贵人事忙。没把我当同案犯，我就感激先人保佑了。回去得烧香谢神。”向队长说道，“我搭柳老板的便车，你们回城里若没见着我，只等旅长太太回来了，跟她说我被警长给拐了。”她似笑非笑。

警长只得当做玩笑尴尬地应付过去。

孟惜登上车，瞪了后排的警员一眼，那人便识趣地让出了座位。于是柳林驾车，孟惜在后排照顾席婷，只留了一个警员坐在副驾驶。各路人就此打道回府。

汽车一路颠簸，柳林为韩湘担忧不已，猛然想起席婷也受了伤，透过后视镜看去，她已脸色惨白。最初柳林一心只在小师妹身上，竟忘了席婷。柳林问道：“席婷你没事吧？”

席婷强撑着说道：“没事，你好好开车吧。”

孟惜握住席婷的手，才发现是那么的凉。席婷苍白的脸上不断地渗出汗水。汽车驶进了城门，柳林突然停了车。后边的汽车赶紧跟上来，前面的车也停了下来。

警长走到柳林车窗外，问道：“怎么回事？”

柳林说道：“警长，让伤者先去医院吧。”

警长想了想：“好。不过您暂时不能离开，得跟我们到警局一趟。”

柳林平静地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去便去。”

警长此时已有些胆怯，赔笑说：“先生不要见怪。这都是上峰的意思。此案事关人命，我不得不这么做。不查清楚，一怕坏了您的名声，二怕领受失职的罪名。”

“凭什么？无凭无据。”席婷闻言探头嚷道。

“男人说话，你插什么嘴？”柳林喝斥说，“回去好好养伤，饭照吃，牌照打！记住我说的话！一天只知道跟太太们胡混，不长记性。”

席婷这才噤声不语。见胡为安排了司机给孟惜，送了席婷去医院。柳林这才放心地坐上警察局的车。

胡为正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听唱片。警长突然敲门走进，慌慌张张地说：“不妙了，局座。出岔子了。”便把前后经过报告给胡为。

局长噌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怎么把祸事带回来了？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吴子晖和杜朝阳，我哪个都惹不起。刘不一啊，刘不一。瞧你给我惹的一身骚。人在哪儿呢？”

警长也是满脸愁苦相，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外边车里看着。是带到审讯室还是放了？”

局长勃然大怒：“审讯室？你小子脑袋让门挤了吧？能把案子定死还好。定不死你他妈就麻烦了。不对。即便他平安无事，肯定得记恨我。”

警长试探着问：“那么放了？”

局长脸色堪忧：“怎么放？刘不一那边也不好交代。你先把他请到会议室好好招待。等我问刘不一怎么办。”警长一出去，局长就拿起电话。

柳林的车驶进医院，孟惜扶了席婷下车。席婷哪有心思顾自己包扎，甩开孟惜的手，急匆匆往急救室去，找到了正在抢救室外的福生。

福生一见席婷身染鲜血，连忙迎过来问道：“席小姐你怎么了？”

席婷顾不得多解释，着急地说道：“我没事，韩小姐怎么样了？”

福生叹了口气说：“还在里边抢救呢。刘太太那边，我已经按先生的吩咐差人通报了。对了，先生呢？”

席婷说道：“他被警察局带走了。我也是没办法，才想到找你商量。”

福生皱眉说道：“杜老板出去了，远水难救近火。吴将军也不在，孟惜姑娘不好再出面了。”福生分析着，“临别的时候先生可曾说了些什么？”

席婷便把分手时的那席话学了一遍。

福生反复揣摩，问道：“小姐平时都和杜太太、市长太太打牌吧？”

席婷恍然大悟：“对了，今天市长太太还约我去吃饭呢。”

福生说：“那就对了！您快回去换衣服，马上去市长家。”

席婷问：“去了那儿怎么说？直接求市长放人吗？”

福生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和您一道去。”又向孟惜说道，“还得请孟惜姑娘在刘太太来之前先在这儿等着，以防万一。”

“好，你放心。”孟惜应道，望着匆匆离去的福生，不由得赞道，“竟没想到他是这么一个有勇有谋的人。”

公馆里刘局长在书房中坐立不安。

“老爷，太太说多熬了一碗银耳汤，让我给您送来。”喜鹊端了银耳汤来。

刘不一喜出望外，赶紧接过来享用。放下空碗，丈夫信步来到妻子房里看看。

艾婉正低头忙着手里的伙计，见丈夫来了便站起来：“你来了正好。快来量一量。”于是把手里正织的围巾拿到刘不一身上比划了一下，“我还以为会长了。看来还得织一段。”

“入冬还早呢，你怎么想起织围巾来？”丈夫问。

妻子接话说：“要真的等到冬天冷起来才织不就晚了？未雨绸缪的好。你站好了，让我再仔细量一量。韩湘这丫头一天尽往外头跑，我想给她量一量大小，织件披肩呢。你不知道，她现在大小也是个作家呢。喏（艾婉往桌上一指），那本新诗集里有好几首都是她的。你只管找贝若昔，就是她了。看着她就想起当年我和蔡玉他们。”艾婉脸上洋溢着无尽的幸福。

刘不一内心百转千回，无法言喻。

小桃匆忙跑进来，慌慌张张地说：“太太不好了。韩小姐中枪送医院了。”

艾婉只喊了一句“湘儿”几乎要晕厥过去。刘不一赶紧抱住艾婉，把浑浑噩噩的妻子扶到床上。此时听见电话响了。

刘不一吩咐小桃道：“照顾好太太。”大步回到书房。他拿起电话问道：“胡局长，怎么回事？”他心里大概猜到事情出了纰漏，越听脸色越难看。待电话那头安静下来之后，刘不一沉默了许久，说道：“快定案，早处决。出了事我负责。对了，韩湘是怎么回事？”

“老子不知道！”胡为气哼哼地撂下电话，骂道：“出了事能负责个屁！”把警长叫来，让他开始审问柳林。

席婷换完衣服，忍着伤口的疼痛一步一步走下楼来。

福生已经准备好了要带的东西，见状迎上来问道：“席婷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还是先上医院看看吧？”

席婷摇头道：“我这伤没有伤到要害。可柳林在那里多待一会就多一分危险。我们得赶紧去。”

“是。”福生连忙开车和席婷一起到了市长家。二人正要下车，却看见院子里忙忙碌碌地收拾着东西。福生便打听了一下，回来向席婷说道：“黄炳坤就要调走了。相信最迟今晚就会发布公告了。”

席婷担忧地说：“怎么办？柳林说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件事他未必会管。”

福生倒不慌张，安慰说：“这样反倒把握大些。既然都要走了，还不做个顺水人情。一会儿进去相机行事。”他从后备箱拿出一大堆礼物跟着席婷进楼了。

市长太太正在指挥佣人收拾东西，见席婷来了，招呼说：“妹妹今天怎么来得早？”便叫佣人上茶。

席婷坐下来，赶紧表明来意：“本来是想等着柳林送我来的。可是不成想他进了警察局。”

市长太太惊诧地往前坐了坐：“怎么回事？”

席婷便照着柳林的说辞和市长太太说了：“……还请市长公断。”

市长太太猜测大概是给人下了套，赔笑着只答应让市长问问。

艾婉于是哭着说：“只以为来了封不明不白的信，有些奇怪而已，没成想还生出这档子事。早前还约好一起来的，礼物都买好了。现在好，只能让我一个人来了。”于是让福生拿出礼物来。确是珍贵奇异。

市长太太安慰说：“你别急。我这就让他问问。你等着啊。”目光不时往礼物上扫，便飞快地朝书房去了。她把整件事跟丈夫一说。丈夫就责备道：“见钱眼开。什么事都敢揽下来。”

妻子嘟着嘴说：“不就让你问问嘛。你一问他们就懂得什么意思了。再说，我礼物都收了。上回你说给我买对和田玉镯，到现在也没见影子。还有你看，这可是你日思夜想的金丝楠木。”市长太太拿出一方木器。市长立刻眼前一亮，伸手来摸。妻子打手说：“现在还不是你的。你说，问不问？”

丈夫犹豫说：“可是这——”

“你都快要走了。送到嘴边的肥肉还让他溜了。”妻子边说边往回走，“可是你不要的。我就去跟人说爱莫能助。把这东西退回去。”

“好了。”市长见拗不过妻子，打电话问胡为是否确有其事。胡为揣测市长要保柳林，只说接到线人报告，偏巧碰见了柳林，将他带到警局只是例行问话，走个形式而已，并没有将他怎样。

“既然是例行问话，问完了就公事公办吧。”市长放下电话冲太太一笑，“听见了？满意了吧。”

“还算你干了件正经事儿。”市长太太大摇大摆地出去向席婷邀功了。

胡为放下电话径直向会议室去，庆幸没有把柳林怎么样，暗骂卢刘二人害苦了自己。推开门，警长正亲自给柳林录口供。局长问下属说：“录得怎么样了？”

警长说：“差不多了。”

胡为催促道：“快点录完了。好让柳老板回去。”

于是警长三两下就问完了。胡为赔笑着说：“柳兄可以离开了。”

此刻柳林再不愿多费唇舌。他出了警察大院，坐上早已等候在路边的汽车扬长而去。

手术室的灯已暗了下来。医生们低垂着头走出了手术室。韩湘气若游丝，躺在走廊尽头的病房里。病房外的走廊里多了几个警员和大兵在那儿或坐或站，或行或立，眼睛时不时地朝病房瞟一眼。那警员是胡为派来的，而那大兵自然是孟惜怕人对韩湘施以毒手，特地派来的。两相对持，将病房守得严严实实的。孟惜因茶馆无人，已回去了。

一位医生戴着口罩来到病房外。

“干什么的？”两方人马都上前盘问。

那医生故意拉高了口罩，用低沉地声音说道：“我是来看病人的。”

警员打量着这位可疑的医生，说道：“我怎么没见过你。慢着，你衣袖里藏的什么？”

“没什么。”那医生边说边将那东西往袖子深处藏。

兵警双方都紧张起来，与那医生好一番盘查，竟没察觉一个黑影从窗户进入病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