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低垂着头，淡淡地答道：“还好不是。”

席婷见他不愿多谈，便不再追问，退到一旁对安娜说：“安娜，我们今天学个新鲜的中国菜如何？”

安娜兴冲冲地答道：“好啊。我早烦透了这扎来扎去的。”当即放下针线，随了席婷下楼。

屋子里独留下落寞的柳林一人：从当时他支走妻儿，预备遣散家里佣人的做法来看，他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况且那作案的人已经透过出港的小船判定不是他派的。柳林略感安慰，眼神里出几许哀伤与迷茫。他忽而看见席婷绣的鸳鸯，想起了自己多年背井离乡，子欲养而亲不待，憎恶的眼神代替了淡淡的忧伤。柳林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快速地换了小工的衣服匆匆下楼来寻席婷。

席婷早已和安娜一块到了厨房帮忙，她当然免不了为没替叶婶扛米告罪。

厨娘惊慌失措地说：“哎哟，这可怎么好！阿弥陀佛，我真是好造化。”她一个劲念叨着阿弥陀佛，说没见过这么好的东家。

柳林隔着窗户问道：“席婷，福生说过他们去哪儿喝酒了吗？”

席婷答道：“兴隆酒家。说是你要有事可以去找他。”

柳林应道：“好。”信步朝外去。

不多会儿，柳林走进兴隆酒家，见福生正和小郑、岳儿喝酒。柳林轻拍了福生的肩膀，笑道：“好啊，小子！喝酒不叫我。”他顺着拾了条凳并排着福生坐下，又冲伙计喊道：“小二，加二斤酱牛肉，一只白斩鸡，一条西湖醋鱼，再来一碟花生米。”他见福生并小郑、岳儿都十分拘谨，便笑道，“怎么，我一来，这节奏就乱了吗？快满上，满上。”

福生连忙给柳林满上。

柳林拿起酒杯说道：“你们是知道的，席婷那个人总是不让我喝。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得好好喝两口。你们回去可不许跟她告密啊！”

一席话逗得佣人们都忍俊不禁，举杯与众人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柳林说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先到柜上付了酒钱。福生相送到门外，柳林忽而从兜里掏出一块怀表郑重地递给他，说道：“福生，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福生惊愕不已，连忙推辞道：“先生，这我不能要！席婷小姐给了我不少红包了。”

柳林动情地说：“我一生重情义，错信了不少人。可我仍旧愿意相信情义。我拿你当兄弟。你过生日，席婷作为给你的是嫂子给的。而这个是我给的。”他拍了拍福生握住怀表的手，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望着柳林远去的背影，福生低头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怀表，叹了一口气。

离开酒肆，柳林到了那家给柳宅送米的商号，谎称应征送米工。老板见他体格不错，又机灵，答应让他试着，先跟着老工人熟悉顾客。忙活了几天，柳林摸熟了顾客的脾性喜好，也找到了米厂的缺漏，辞了工，见机接手了一家经营不善的小型米厂。

暮色渐浓，管账先生高兴地冲柳林说：“先生，您给工人们定的这个规矩可真好‘及时送，米到缸，言和善，衣得体’。这才半个月，咱们就来了回头客，销量翻了好几倍。”

柳林笑道：“别因为订单多就疏忽大意，咱们的四行宗旨可得好好遵守，我会赶紧找人来送米的。今天你也累了，弄完这些就赶紧回去吧。”他看了一眼时钟，时针正指向九点。

“是。”管账先生合上账本，“已经弄完了。”

柳林正要和管账往外走，忽看见桌上有一张送货单，拿起来看了看说道：“这儿还有一张订单？”

管账说道：“这个地址下午去送过了，结果没人在家。我明天再让人去送一趟吧。”

柳林想了想，说道：“没事儿，我家在那边，顺道给带过去。”他关了灯锁了门，扛了一袋米放进自己的汽车。

当柳林西装革履地出现在那户人家面前时，女主人被吓了一跳，忙叫道：“他爸！”下意识地往后退。

柳林微笑着说：“太太，别害怕。我是来送米的。”

男主人粗声粗气地说：“这都几点了，才来送米！”他走到门口，一见柳林的打扮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柳林笑道：“下午送过来一趟，好像是没人。这会儿估计家里有人就送来了。”

男主人诧异地问：“你是？”

柳林答道：“我是这厂的老板。小本经营，伙计们下班了，我就送米过来了。”

女主人窘迫地说：“可是我们已经买米了。”

柳林扫了一眼，屋里有一袋刚开封的米。柳林便说：“这是送的。不要钱。”

女主人瞪大了眼睛问道：“不要钱？”

柳林笑着说道：“对，不要钱。送晚了确实是我们的疏失。这是免费送的。”

男女主人不相信地眼神交流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柳林已经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下次送米会先跟您约定好时间，准时送到的。”

满身灰尘的柳林推开安娜的房门，果然席婷也在那儿。柳林问：“今天都还好吗？”

席婷答：“安娜觉得还好，我们就到凤蝶夫人那儿转了一圈。”

柳林问：“没碰到什么人？”

“你是想问刘太太去没去吧？”席婷入戏太深，对孟森和艾婉的过去心存芥蒂，颇有醋意地答道，“去了。”

安娜故意岔开话题：“那位韩湘小姐倒是个美人，只是同我一样早早地没了父母。”

柳林说：“对了，韩湘她精神怎么样？”

席婷故意取笑说：“是呀，她到这儿还没见过你。不然什么时候请她过府一叙？”

柳林淡然答道：“你们请吧。只是我不方便见。这么多故人，我最不愿欺骗的就是她。”他想到当年小师妹如何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而今却要独立承担父母双亡的痛楚，心中凄然。

席婷说道：“你觉得不方便，我们就不请了。这几天我常和韩湘在凤蝶茶馆见面，她还好，你不用担心。”

第二天，柳林因为前一天忙，起得晚了些，正赶上和女士们共进早餐。然后顺道开车带她们去凤蝶夫人那儿。柳林在店门口停了车，正为安娜开车门时，一个轻快明丽的身影从店里匆匆跑下来，兴奋地问道：“孟师兄！孟师兄？是你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