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卢定一左瞧右看,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男主人,露出了笑颜,他快步走到刘不一身旁得意地说道:“呵,看样子,‘他’还没来,不会是怕了吧?或者是你弄错了?”
刘不一的目光飘忽地在客人中掠过,确信没有见到柳林后,他说道:“他最好还是来,不然只会让我的疑心加重,寝食难安。不过,你确定这个法子能帮我辨出真假?”
卢定一信心满满地笑道:“放心。就算他再能装,这次他是无法逃脱,必须接受检验的。”
刘不一不安地一抿嘴,说道:“但愿吧。我去招呼客人了。”主人快步走到廊前,笑脸迎接道:“胡局长,百忙之中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呀。”
身穿制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便是本市的警察局长,他笑道:“鸡毛蒜皮的事太多了,来晚了!兄弟不要见怪啊。”
刘不一笑说:“哪里哪里。快里边请。”
“刘局长真是好眼力,旁边站着个大活人,楞是半天都不搭理人家。”说话的这位是胡局长带来的徐小姐。她即是太太们茶余饭后谈及的交际名媛。至今大家还在谈论她的本姓是什么,现在的姓又是什么时候改的。反正都不重要了。关键是她很得男人的喜欢,当然也很得太太们的嫉恨。不过,她却毫不在乎,张狂地说笑。
刘不一连忙赔笑说:“哪儿啊!这么明艳动人的小姐怎么能被遗忘了。今天大概又是徐小姐艳压群芳了。快请里边打两圈麻将,赢了算徐小姐的,输了算我的。”
“刘局长真是爽快!”于是交际花和胡局长进公馆去了。走了几步,徐小姐回头风情万种地对刘不一说:“对了,刘局长,祝您生日快乐!”
刘不一赔笑谢完徐小姐,回头看见柳林挽着席婷下车,正要进入大厅。
柳林低声对女伴说道:“准备好了吗?”
席婷故意在刘不一面前亲昵地贴近柳林,低声道:“放心,安娜都教会我了。反倒是你,准备好了吗?这次,你无处可逃,必然会遇见她的。”说完便调皮地轻笑着挣脱男伴的手,轻快地奔上台阶,向刘不一施了一礼,说道:“刘局长恭贺双重喜庆。”
柳林赶上来拉住未婚妻,向男主人作揖谢罪说:“刘兄,恕罪,恕罪,小弟来晚了。只怪她,光衣服就挑了好半天。”
席婷撅嘴不依:“这么重要的场合,我如果随便怠慢了,不说给你脸上抹黑,我心里还会觉得对不住主人家呢。您说是吧,刘局长?”
刘不一答道:“来了就好,两位有好意我心里感怀得很。没有必要揪住那些没来由的事不放。快进里边吧,你们还没来过我这陋室呢。”
“还是刘局长深明大义。”席婷冲柳林一撅嘴,便撇开未婚夫,独自去人群中找乐子了。
柳林望着未婚妻,回头冲主人摆了个无奈的表情。
刘不一笑着悄声说:“结了婚就知道了。”又说道,“对了,柳兄最近忙什么呢?”
柳林淡然说道:“还不就那些事儿。新来了些茶,要运到广州。我看了看,还不错,今天带了些来。此外还带了几匹丝绸送给嫂夫人略作薄礼。至于令公子,我备了一架轮船模型。”
刘不一笑盈盈地说:“柳兄费心了。今晚宾客众多,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柳兄见谅啊。”
柳林陪笑说:“刘兄哪里的话。这么大一个场子哪儿有玩不转的。刘兄只管招呼客人,不必理会我。”
男主人点头致意:“如此,那边还有几位客人,先失陪了。一会儿见。”他转身就极目游移,急忙命人去寻卢定一。
卢定一得到柳林到场的消息后,兴奋不已,说道:“那敢情好!我这就去找刘太太。既然他跟刘太太有过那么一段情,只要两人一见面,他必然会露出些马脚。”说着便要付诸行动。
刘不一皱眉犹豫道:“我总觉得这样不大妥当。事前没跟婉儿说一声,她会以为我故意瞒她的。”
卢定一摇头道:“大丈夫做事不要瞻前顾后,反受掣肘。你放心不过是见个客人,她不会起疑的。”他向花厅望了一眼,女主人正在厅中央礼貌地招呼客人。
孟惜走近艾婉身旁,在耳边通传了一句“姐姐,顾小姐来了。”
刘太太微微一怔,随即笑靥如旧,借口有事致歉后便匆匆离开客人们,随了孟惜快步朝门口走去。刚到的娄师长已经和其他宾客交谈起来,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野中。顾小姐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边,踟蹰不前。
艾婉见状热情地迎上去,拉着顾小姐的手说:“我还怕你不来。这儿太吵了。你和我去楼上坐会儿。”
顾小姐点点头,赶紧随了女主人离开喧哗客厅。她边走边不住地四下张望,向艾婉小声问:“他,来了吗?”
“他?”艾婉当即会意所指是金晖,便说道,“你别担心。他没来。他父亲病得很重。怕是捱不过了。你先到我房里坐坐。因为戒之的关系,今晚有不少范大的同学来,你若不想见他们,便在我房间里待着。”
顾飞飞听说“他”没来。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但又觉得空落落的,怅然若失。艾婉把顾飞飞领到自己屋,刘义也在屋里。艾婉和顾飞飞还没说上几句话,喜鹊就上来催了:“太太,又来了客人,需得你去招呼呢。”
刘太太说道:“这就去。”回头冲刘义说,“那好,义儿你陪着阿姨在楼上玩一会儿。”便匆匆随喜鹊下了楼。顾飞飞确实和小孩子有缘,不多会儿就和刘义混熟了。
离开未婚妻席婷的视线,柳林轻快地穿梭于宾客中,和那些熟悉的、陌生的人打招呼。不觉间来到了太太们的地界。他转头微笑,故人对面竟相望。他这位谦谦君子,如陌生人般和刘太太擦身而过,却也不失风范,“借过”、点头、微笑、“谢谢”,一气呵成,面色沉静如水,温润似玉,不着痕迹。
刹那间,艾婉大脑里星河鹭起、河水倒流,一匹骏马踏冰河而来。而柳林那颗曾经炽热年轻的心仿佛要再度沸腾,可惜,还没融化便又凝冻住了。他控制再控制,在记忆的海洋里沉下涌动的心,波澜不惊。视线如月光一般明净,他优雅地滑过谈笑的太太们,当然也包括刘太太。他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小口葡萄酒。柳林似乎在找人,是席婷,远远地他向未婚妻举杯尽显柔情蜜意。席婷的优雅和清香,仿佛四月雨后原野的味道:夹着野花和青草的芳香,略带些泥土的气息。在金银铜堆裹起来的花粉间,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她对未婚夫报以热情的飞吻。柳林便风度翩翩地趟过女人花海,又一次同刘太太擦身而“借过”。
刘太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看着他走近又远去。他是那样近,近得让她似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然而他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点头即过“谢谢”。于是他又那样远去了。像误入地狱的流星一样,一闪而过,转瞬即逝,怎么抓都抓不住,只在脸上留下记忆的泪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