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婉满脸疲态，拖着步子走进刘公馆。

喜鹊赶紧上前搀扶，因问道：“太太，您去哪儿了？惜姑娘到处寻您都寻不见。”

刘太太淡淡地说：“没什么，出去走了走。”她抬头见佣人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便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傻大个儿抱着小茶几打身旁走过，听见艾婉如此问，便咧嘴答道：“恭喜太太。老爷扶正了。”

艾婉不明其义，问道：“扶正？什么扶正？”她记起之前去寻顾飞飞时，那个伙计的“正房论”，心里不大舒服。

傻大个儿一摸脑门，委屈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听大伙都这么说。”喜鹊赶紧冲他使了个眼色，生怕他再乱说话，惹恼了刘太太。偏巧这会儿，孟惜和陶桥从小楼里走出来。喜鹊松了一口气，连忙冲孟惜说道：“惜姑娘，太太回来了。”赶紧退到了一边。

艾婉便向孟惜问道：“惜儿，你找我？还有，这是怎么一回事？”

孟惜走上前道：“太太，这事情得让陶管家来说。”说着看了一眼陶桥。孟惜在私底下叫艾婉姐姐，当着众人的面，仍习惯叫她太太。

陶桥紧赶着走到艾婉跟前，赔笑说：“太太，恭喜恭喜。老爷已经从副局长转为局长了。”

艾婉冷淡地答了一声：“哦。”

陶桥见艾婉没有说什么，便小心地问道：“太太，今年老爷的生辰也快到了。逢这升迁之喜，按理说是该办个宴席答谢一下送礼祝贺的人。您看——”

艾婉一撇嘴，径自往小楼里走，淡淡地说：“你看着办吧。只一条：不得铺张浪费。好多孩子还在忍饥挨饿，我们却在朱门酒肉纵情歌舞，于心何忍。”

“是，是。”陶桥连连应声，长舒了一口气。

孟惜随了艾婉上楼，等进了艾婉的卧房才低声问道：“姐姐，你又去孤儿院了？”

艾婉答道：“我闲来无事便自己去了。回头你跟他说一声，每月从账上支五十块大洋给孤儿院送去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好。”孟惜应了一声，又说道，“姐姐——”

艾婉见孟惜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

孟惜犹豫地说：“这次老爷的生日宴不比往年，你还是——”

艾婉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会顾全他颜面的。”

双喜临门，自然比往年更精心地准备。整座宅子都动了起来。艾婉虽然平时不怎么管事，但因着事关重大，也不时询问一二。

到了日子，漆黑的夜里，刘公馆灯火通明。才到街口，便听见鼎沸的人声和乐曲声，用车水马龙来形容刘公馆的街道也一点不为过。上流人士的盛会应有尽有：男为财，女为名。涂脂抹粉的太太们三三两两聊着最新式的貂皮大衣。偶尔有几个男士打女士身边路过，说些俏皮话**一下。太太们的焦点还是在这家的女主人身上。

这一年刘局长可谓官运亨通、财源广进。连带着手下的江威辰都成了赫赫有名的大经理。这会儿江威辰正忙着招呼客人，在外人眼中，果然颇有主人的风范呢。

刘家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丈夫风生水起，妻子却足不出户。刘太太打一年前就淡出了社交圈。这位神秘的太太极少参加太太们的聚会。孟老太太在的时候，艾婉还有兴致出门应应景，现在只有市长、师长这样非去不可的场合才会现身，也都不过是蜻蜓点水走个形式而已。于是乎，有些偏好搬弄是非的人还传出了刘太太得了不见天日的病。不过，随着今天刘太太落落大方的亮相，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刘太太话不多，更多的时间是一位带着微笑的听客。艾婉恪守对孟母的承诺：守着他（它）。人前夫妻，人后陌路。

一位太太环顾四周，冲身旁的同伴说：“张太太，今天好热闹，怎么不见黄市长、娄师长这些大人物来？”

同伴说道：“徐太太，这你就不知道了。但凡职务高的都得晚来才能显得出身份。喏，市长太太不是来了吗？”

但见市长太太独自前来，刚进门就连忙对相迎的刘不一夫妇陪着不是：“实在遗憾得很，我们家那位最近太忙了。连家都不着。”她敷衍地打量了一下刘公馆，恭维道，“这宴会办得真是热闹呀。我有点渴了，先过去喝一杯。”

刘不一连忙笑盈盈地让人为市长太太领座。回头正见杜朝阳手下的秦五提了礼物来，正要相迎，却见与杜朝阳齐名的黄、张两位老板信步走来。秦五识趣地退开了路。待二人与刘不一寒暄之后，秦五才款款上前，拱手作揖道：“刘局长，恭喜，恭喜。我家老爷有事去了宁江，太太刚好这几天身子不爽，所以只好派我来送一份薄礼。还请见谅。”

刘不一将接过礼物，转交给陶桥，关切地问道：“杜太太没事吧？”

秦五笑道：“没事，多谢您关怀。

刘不一答道：“那就好，快请里边喝杯水酒。”

徐太太悄声对身旁的张太太说道：“什么身子不爽？都说是杜老板因为老婆跟那个什么席婷在拍卖会抢风头，一时生气，把杜太太给打破了相。”

张太太闻言大惊：“真的假的？这么严重。”

徐太太说道：“骗你我是申江里的王八。”两人都咯咯地笑起来。

张太太不经意间朝门口看了一眼，连忙叫住同伴说：“快看，门口那个美男子是谁？”

徐太太定睛一看，轻描淡写地说：“嗨，那是吴子晖吴旅长的副官，小周。看样子，吴旅长没来，也是派了副手。怎么？你看上了？我看他长得浓眉大眼，高高大大的，给你做相好正合适。”

张太太轻轻一推徐太太，笑道：“去你的。”于是两位太太又聊了些闺房之话，便朝内里去了。

刘不一看见周副官来了，估摸着宾客都差不多到齐了，便和周副官一齐进了内厅暂歇。内厅更是忙碌热闹，身为主事的孟惜站在中央麻利地指挥着佣人们，忙而不乱。周副官一眼认出孟惜，不由得有些吃惊，连忙便问刘不一道：“刘局长可知道那位漂亮的小姐是哪家的闺秀？”

主人答道：“是鄙人的义妹。”他见周副官那番神色，便笑道，“兄弟如果有心，我还可以从中穿针引线，缔结秦晋之好。”

周副官摆手笑说：“秦晋虽好，只是这红线不是牵到我身上。怕以后我得敬她三分。”于是悄悄把那天码头的事告诉了刘不一。刘不一越听越喜，不由得喜上眉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