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下办公室可以,可千万甭挂。”挂了电话凌东萧抿起嘴巴笑了,他还想起韩妈妈坚持要常鹏鹏叫他“叔叔”,他晕,他想长这么大他还没有那么尴尬过呢,几乎都要脸红了,叔叔,这,能叫么,他还记得他在说“还是叫哥哥吧,听起来让我还觉得自个儿年轻些”的时候,扬子津那丫已笑倒,后来一见着他就喊“他叔叔”,这时候一想就觉得好笑。
他抬起头远眺半山处,晨时的阳光多少有些活力四射,照的他心里亮堂堂的,他感叹北京的春天来的有些迟了,像个贪睡的小美人,可一睁眼还是让你折服在她娇艳的美里,他悄悄的想,就像他自个儿的春天一样,虽然晚了可到底是来了。
王师傅蹲在花坛边正在摆弄那片开的快要浪漫死的火鹤,一片片鲜红的手掌上托着似是窈窕美人的黄金肉穗,阳光照得人发懒,凌东萧下楼去对王师傅说:“把我房间里的那瓶也换成这样的,挺好看的。
王师傅哎了一声,他又说:“这么多棵一起开花不好弄吧。”
王师傅用泥巴手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这花儿娇贵,又怕冷又怕热的,栽培条件苛刻,园艺公司的人说了,这也是他们好不容易改良过的品种,虽然不好养些但花期长。”
凌东萧点点头说了一句:“噢,听起来倒是比韩晓笑还难养。”
他慢悠悠的走了王师傅倒是愣了,他们都不敢随便提起韩晓笑,怕踩了雷区,这先生倒是没事儿人一样。
天暖了,云开了,闷闷的春雷也随着雨水炸开了,凌东萧越来越忙碌了,忙着签合同,视察工地,忙着听他的主管们喜气洋洋的向他汇报他的楼盘小时的有多火爆,而凌东萧也来越少提及韩晓笑的名字,有此加班的晚了王小姐为凌东萧送来了提神的咖啡,进了办公室却发现老板半倚在沙发里睡着了,她蹑手蹑脚的要为老板盖上一条薄毯的时候发现,沙发前的地毯上躺着一张小小的照片,她拾起,竟是凌东萧揽着韩晓笑在一株祈福树前的合影,她看了好久,最后又悄悄的把照片放回原处,抱着薄毯又走了,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愣怔了好长时间,她也恋爱过,知道不再提起对方的名字并不代表思念的少了,也不代表已经忘记,只是因为这种相思已入骨。shu
这个城市听到了夏蝉鸣叫的时候,管家在花园里摆上藤椅,王师傅的葡萄架上已经是硕果累累,凌东萧躺在藤椅上,看着满天的星星一点也不觉得炎热熏蒸,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韩晓笑在豪庭夜总会里的舞姿,蛇一样摆动的腰肢……他扭头看向挂在藤蔓上那一串串沉甸甸的葡萄,想起韩晓笑的眼睛,也似是黑葡萄般,能让他看到他脸上的满足。iang
由春到夏,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再自夏到秋,凌东萧也不过感觉好像只是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就觉着天气骤变得有点冷了,北国的秋天,静静的取代了盛夏的热闹,忽而来了一阵凉风便开始下起雨了,他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只撑了一把伞走在满是落叶的夹道里,不远处就是既熟悉又感觉陌生的银锭桥,后海的湖面上被雨水打出一卷一卷的涟漪,慢慢荡漾开去,凌东萧默默的看着那些皱纹由小既大由近既远,这些雨仿佛都下进了他的心里去,湿了眼神,也湿了心情,他的心,像那些涟漪般颤颤的,如水般凉。shi
就在凌东萧忙的焦头烂额之际,冬天已悄悄拉来了帷幕,他只是随意的往窗外瞥了一眼,才发现灰沉沉的天空下竟然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缄默,飘零的雪花尽是凄凉,凌东萧忽然感觉很累,他在想他这么忙碌是为了什么?继续积累他已经不需要的财富?他要这些财富有什么用?他不快乐,不高兴,心里积压了陈久的心事,沧桑悲凉,他的春天还没有阳光灿烂,就跳过收获的秋季开始了漫长的严冬……jia
不管凌东萧有多自哀自怜,日子还是如水流过,又是春暖花开艳阳天,当阳光再次从花园里的银杏叶子间隙里洒落的时候,他与向佐在深圳共同开发的项目,也终于启动。
深圳项目的开发管理由向佐负责,向佐一趟一趟的来回在北京与深圳的班机上,深圳是个充满了朝气的年轻都市,四季如春,摩天大楼就像羊城的鲜花一样多,春天的太阳把深圳机场烤的暖烘烘的,那巨大的客机停在机坪上倒像是正在酣睡的一条蓝鲸,但在机场里向佐却并没有见着前来接机的司机,宁楠水不满的说:“这什么人哪,接机都不知道要提前到么,还让我们等?”
向佐瞥她一眼说道:“早说了不让你来,我来这儿是工作不是旅游,没时间陪你。”
宁楠水笑着去挽他的胳膊:“谁让你陪了,你忙你的,我去香港购物去,我都想好了,在香港给你爸爸买块腕表送给他,好不好?”
向佐的电话响起,是司机,不好意思的说路上堵车堵的厉害,马上就到,宁楠水嘟起嘴巴说:“在北京堵车,来这儿也是堵,你说说居住在城市里有什么号,等我老了我就找个安静一点的山上弄个窝,安享晚年。”她看看向佐,晃了他一下笑嘻嘻的说:“你说成不?”
向佐拉着她往机场外走去,一边说:“只要你能耐得住寂寞,有什么成不成的。”
宁楠水咬咬唇,还是说:“只要你能耐得住寂寞就成。”
向佐似是不在意的说:“怎么扯到我了,管我什么事。”
宁楠水心里一阵难受,却也默不作声随着向佐往外走,等了一会儿才瞧见司机把车子开了过来,司机慌忙下车连连道歉,宁楠水板着脸说:“知道要堵车怎么不早点出发,还要我们等这么久。”
司机一直“对不起对不起”的道歉,向佐才皱着眉说道:“成了,生什么气呢,这不是来了,也没等多久不是。”
宁楠水心里窝着气坐在一边不再开口。
车子滑下高速拐进辅路刚进市区却不想又开始堵车,宁楠水看向佐闭着眼睛靠在座椅里,她来回看着长龙般的车队,咕哝着说:“真讨厌。”
司机可能是怕他们因堵车烦躁就笑着说:“这里就是这样啊,每时每刻都在堵车,不过这时不是高峰,应该很快疏通的。”他一边说一边打开电台按钮,正有一个男人用普通话对着电台发牢骚说:“眉花红,我正在深南东路,堵车了,好烦啊。”
电台主持人是个女人,声音听起来清脆可人,正搞笑的说:“眉花红警告各位司机朋友,尾号8848的朋友报告了一个惊人的内幕消息,深南东路已经堵车,正在路过或是准备路过深南东路的司机朋友请绕道……”
8848的通话被切断,又有一通电话接近:“眉花红,我也堵了,不过不告诉你被路段,希望更多的司机朋友前来相会,解解闷吧眉花红,讲个故事。”
“讲故事啊,我有一很经典的故事等着给你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鱼~宝~宝+手*打
司机坐在前面无声的笑出声,向佐也是咧开嘴巴,这个电台主持人倒是蛮搞笑的,声音也好听,又软又腻的,像是……向佐睁开眼睛,在心里叹口气。
电台里挺热闹的,还有人要求主持人唱歌,主持人就说:“那好吧,我刚刚自制了一盘带子,献丑了。”马上就有音乐流淌出来,确实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歌曲唱完的时候,车子也渐渐松动,电台里还有人依然说:“眉花红,都要被你搞到睡着了,这首歌好闷的。”
向佐静静的听着那把清脆的声音,心里默默的想着那个女人。
第二天晚上与盐田区政府几个官员有个聚会,向佐携带宁楠水出席,宁楠水特意穿着一件高领旗袍,打扮的古风古韵,站在穿衣镜前对着向佐笑着说:“怎么样?还成?”
向佐点点头眼睛却盯着宁楠水的耳朵上,宁楠水的耳朵莹白小巧,厚厚圆圆的耳垂儿上吊着一堆黄金镂空花,内镶一颗圆嘟嘟的翠绿珠子,随着宁楠水的动作沙沙的打着旗袍的衣领,向佐忽然就觉得浑身燥热难受,有什么东西正在随着血液的循环似乎要冲破束缚,他伸出手,固定住那摇摆不定的珠子,凝视半晌才轻声问:“小雅,这耳环你哪来的?”
宁楠水忍不住又去照镜子,用手轻轻抚摸那抹翠绿,笑着说:“好看吧?我也是一眼就相中了,工艺真不赖,听说还是梶光夫的作品,可我不信,因为价钱相差太大。”
向佐已经开始心神俱抖,喃喃问:“你从哪弄来的?”
宁楠水好笑的说,“当然是买的,我还给你爸爸买了腕表,你快来看。”她拉着向佐坐进沙发,从桌上的一个袋子里掏出一精美盒子,打开,一款男式腕表躺在盒子里贵气大方,“怎么样?”
向佐看向盒子点点头,最后又把眼光盯在她的耳环上:“这副耳环真漂亮,你在哪儿买的,香港?”
“腕表是在香港买的,耳环就在这儿买的,想不到来这儿还能淘来这玩意儿,这翡翠比在那么订婚时我妈送给我的那个成色还要好一点呢。”向佐对她的着装打扮从来没有关心过,这次能夸上一句倒是让宁楠水忍不住心情大好,向佐又伸手摸了摸那颗珠子,微微笑着说:“走吧,这次聚会挺重要,咱们别迟到了。”
可向佐一整晚都是心不在焉,站在那些官员们身边看似仔细的听着他们的高谈阔论,其实心思早已抛锚在九霄云外,宁楠水耳上的那对金镶玉的耳环,同样的款式他曾亲眼看着一副白手套戴在韩晓笑的耳朵上,那是他通过珠宝行特意为韩晓笑在日本定制的,属意为富贵,长久。
宁楠水淘来的或许是仿造品也不一定,并且韩晓笑远在英国不是么,从种种迹象来看她就是在英国,她……向佐不敢再往别处想,有个疯狂的念头正在折磨他的神经,韩晓笑或许没有去英国,她或许……
向佐整夜都在房间内踱步抽烟,胡思乱想,他没有办法按耐他的奇思妙想,为什么只有一对耳环呢,还应该有项链镯子。宁楠水早已睡着,他蹑手蹑脚把首饰盒打开取出那副耳环,在客厅里对着灯光仔细的看,可他不敢确定这就是他送给韩晓笑的那套首饰,从送给她到扬子津拿来还给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可是这套首饰却是他亲自挑选的画册让珠宝行定制的,这,这怎么可能会错呢。
躺在床上他也只是干瞪着眼毫无睡意,另一个念头像只小苍蝇般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旋转,挥之不去,他想,他可以去那家珠宝店去看看,是否还有配套的项链镯子,如果有,他们是从何渠道得到的,如果被告知这只是仿造品的话,那他之前的想法不久被推翻了,也安生了不是,想到这里他却是更急躁,恨不得立马就能见着亲切的太阳。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向佐就嚷嚷着要带宁楠水去稻香茶楼吃早茶,点了满满一桌子的精美点心,向佐却是没心思品尝一口,终于似是漫不经心的说:“你买耳环的地方咱一会儿再去瞧瞧,看有没有你中意的首饰再买两件儿。”
向佐这么一说宁楠水高兴坏了:“就在珠宝交易中心,咱现在就去吧。”
宁楠水带着向佐走进一家名为“金鑫”的珠宝店,刚进门就听见一个女人有些气恼的声音说:“怎么不讲信用?我说了今天来买的为什么卖了?你们由买家的联系方式么?”
另一个女人无奈的说:“小姐,我们做生意的,好不容易碰到有眼光的买家不卖,难道让我们蚀老本啊。”
向佐已经停住脚步,柜台前背对着他的一个瘦高女人还在愤愤不平,从背后看也是一个穿着T恤牛仔裤的普通女人,留着微烫过而染成栗色的短发,斜跨一只背包,可是他的心忽然就开始狂跳,浑身的血液也似急速循环,他觉得他有些眩晕了,只试探的叫了声:“小笑?”
女人扭过脸来,待看清了眼前人却如雕像一般愣怔在当地,当向佐激动的几乎想要上墙去拥抱这个已经在他生活里消失了一年多的姑娘,可却只能颤抖着之间站在原地,眼睛里是掩饰不了的激动,不敢置信,还有恍惚。
宁楠水早已经睁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韩晓笑喃喃说:“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去了英国么?”
韩晓笑费力的把眼光转向宁楠水,随即便看到了垂在她耳侧还在摇摆的珠子。
她仿佛猛然间回过身来,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断续的,乏力的开口:“可真是,太巧了,在这儿,在这儿遇到你们。”
在附近一家环境优美的小咖啡馆的小隔间里,向佐看着对面坐着的让他朝思暮想的女孩子,已恢复镇静,微微笑着低着头,不停的用小勺子搅动面前的咖啡,头发剪得那么短,染了颜色有些乱糟糟的,却更显得时尚漂亮,那尖尖的小下巴,挺翘的鼻头,还有那两排微微颤动的睫毛,他压下心里急需拥抱她的念头,轻轻问:“小笑,都说你去了英国,怎么在这里?”
韩晓笑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唇边的笑意更深:“因为我爱国嘛。”
她的俏皮话让向佐忍不住笑出来,他的眼光却再也移不开那张让他深爱的脸:“小笑,这次见你,总觉得,你变了好多。”
韩晓笑低下头又开始搅咖啡,并不看他很平静的说:“是个人总会因为心情不同环境不用发生变化的……你们来这里干嘛的?因为生意?”
“不,找你。”
韩晓笑是真的笑出来,微微皱着鼻子咯咯笑着,看起来似乎是很开心,很随和,就像是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经常见面再普通不过的寻常朋友,随便说个笑话就能让她笑个不停,可是她的整个样子却让向佐很难过,不是因为她不信,而是因为她表现的太不在意,他觉得韩晓笑变了很多,可是到底是哪里变了他却有说不上来,她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还是那么活拨,爱笑,精力充沛,却给人一种抓不住的感觉,就像徒手捕鱼,滑不流丢。
“你让我联想到了便衣警察,”韩晓笑嘬了一小口咖啡,又说:“而我就是在逃犯,你不远千里的来侦察我。”说完她又开始笑,紧接着就小声说:“不要告诉我此刻你胸前的扣子里藏着微摄像,就像蒸发密令里的艾伦一样。”
向佐此时的感觉非常奇怪,从见到韩晓笑开始他的所有神经细胞就处在一种兴奋状态,可韩晓笑的幽默不在意又让他很难过,就像小孩子看着手中的冰激凌,却不被允许触碰,只能看着它慢慢融化掉,无力无奈又伤心,却不得不笑出来,胸腔里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处在冰火两重天的境地,煎熬的他似要焚毁又似要冰冻,他做人极尽圆滑,此刻面对顽童般的韩晓笑却实在是应付的吃力,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韩晓笑,她以前总是……多情又娇俏,他又想到了风筝,手里有线,却因为放飞的太高太远想要收回已经无力,他看着这个离他越来越远的姑娘好脾气的笑:“对,我就是便衣,就是来侦察你的,老实交代,不然报警。”
韩晓笑轻捶着桌子咯咯笑的让向佐心疼,他觉得自个儿的鼻根处发软,可韩晓笑还没完,用手指了指小隔间的外面,走道儿里站着几个服务员,她眨着眼睛很小声说:“甭告诉我说这几位是你同事。”
向佐完全被韩晓笑打败,他忍着伤心笑出来,俩人相对笑了好半晌,向佐才轻轻抽了抽鼻子,低声说:“跟我说说小笑,这一年你是怎么过的?你都不知道我……”
“不,我知道。”韩晓笑很快打断他的话,依然大大咧咧的笑着说道:“你们都在找我,我知道。”
她的话让向佐意外,他慢慢收起笑意,眼前韩晓笑的申请让他想起了他们才认识的时候,他总是厚着脸皮追在她的身后说,我请你吃饭吧,我请你听音乐会吧,我请你看电影吧……拒绝了给点面子成不成?那时候她不冷也不淡,又像是无动于衷,可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不知为何他感觉有点恐慌,像是预知了他要失去什么最宝贵的东西一般,这样的韩晓笑让他感觉陌生,似乎短短一瞬间那曾经单纯的姑娘就被时间的洪流湮没了。
韩晓笑浑然不觉向佐的变化,盯着眼前白色瓷杯里晃动的咖啡,唇角眼角都是笑意,用让向佐无法琢磨的轻快语气说:“这些我都知道,是不是很奇怪?我知道你更奇怪我为什么明明到了英国却又出现在这里。”
向佐静静的听着,默默的看着韩晓笑似是不经心般讲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我的确到了英国,可是我没离开机场就决定回来,而且我也知道你们肯定会去找宇飞许蓉打听我的消息,所以我在英国机场给许蓉寄了一封信。”
“最巧的是,我在机场竟然遇到了我的老师,上学那会儿很不喜欢她,总是随着别人叫她灭绝师太,她竟然一眼就认出我了,在知道我竟然还没有工作的时候她很惊讶,她告诉我说她一直认为我很优秀,还以为能把我作为典型教科教育下一届学生呢。”
韩晓笑说到这里又咯咯的笑了起来,把手中的小勺子咬在牙齿间,眼睛微微的眯在一起,似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