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是对命运的捉弄,有时,它铭刻在磐石之上,有时它又在虚幻的记忆里盘旋。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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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的下弦月细瘦清冷,霜雾渐渐地弥漫了山塬,官道上,一片无边无际的朦胧。浅黑的树在路面上投下阴影,急骤的马蹄声越过一队又一队或走或停的商旅风灯,一路洒向远方。
渐行渐西,遥遥可见暗灰色的原野尽头,矗立着一座黑色城池。虽然从远处看,这座城堡很小。但是,当距离逐渐拉近时,城墙的剪影就像一只黑色巨兽。月光下,隐隐可见箭楼上有黑衣甲士游动,猎猎飞动的黑色纛旗上大书着白色的“玉螭”二字。
这座城池名曰宁远,全部用大石条砌成,城墙也比寻常城墙高出三丈有余,连箭楼也是石板垒砌的。而进出的城门,则是两块巨大厚重的山石。也就是说,整个城池的外部防御构造没有一寸木头,寻常的火攻根本无伤城堡之毫发。
是的,没错,这座左右有蟠龙山和卧虎山两山双峰壁立,又有雅砻河、沾河穿城而过的城池,就是被誉为“地扼襟喉趋溯趋,天窗镇钥枕雄关”的宁远。
曾经,这里是玉螭防御夜辽最重要重镇,加之,东有蟠龙山,西有卧虎山,山势险峻,崖壁陡立,两山紧锁雅砻河,河岸只有一辆车可通过的道路。所以,一百多年来,这里都是玉螭与夜辽屡次交战的必争之地。有太多战争都是以攻占宁远为第一步,使它成为夺取玉螭无数财富的桥头堡。
五十年前,玉螭当时的君主英宗孟光仁率大军西征,将夜辽与玉螭的边境线生生向后逼退了三百里。
这样的胜利不止是被载入史册,更是让后辈无限仰望。然而,此刻,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孟玄胤倚着黑色的城墙,正望着远处的山脉出神。其实,他也在等待,等待某件事情发生。在这十几天内,他一直在努力地等待着。所有人都在奇怪,为何孟玄胤并不是带兵直接冲到前方与日耀和夜辽的联军对战,而是急行军到宁远,脚步戛然而止。
他并不是不着急,然而,他心中有着更深的考量。一则,宁远有地利之便;二则,联军现在势头正盛,理应暂避锋芒;三则,联军持续作战必是疲惫不堪,而玉螭的大军则是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
所以,此刻的宁远城内,虽然戒备森严,街市萧条冷落,店铺灯火星星点点,街边行人疏疏落落,但是,百姓们的脸上却没有太多恐惧的颜色。
小城短街,静而有序,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慌乱。所有这些都在无声地表示,宁远城曾经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已经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了。
以至于,当骑术娴熟的使者纵马从街中驰过时,马不嘶鸣人不出声,也没有任何一个路人高声呼喝,街中行人迅速闪开,一副习以为常的坦然神色。
瞬息之间,黑衣快马逼近短街尽头的一片高大简朴的庭院。这庭院被一圈高高的石墙围起,仅仅露出一片灰蒙蒙的屋脊。正中大门由整块巨石凿成,粗犷坚实。大门前两排黑衣甲士肃然侍立。
使者骤然勒马,骏马人立,昂首嘶鸣。石门前带剑将领拱手高声道,“来者何人?”
“永嘉特使。”
“陛下有令,使者无须禀报,直入议事堂。”
特使从马上一跃飞下,甩手将马缰交给门口的兵士,大步匆匆地直入石门。
这座宅院原本就是宁远守备议事的大堂,这些年来一直闲置,如今被孟玄胤征用,倒也不用布置,只是收拾一下就可以用。说是大堂,其实,就是一座九开间的六进大宅院,外加一片后庭园林。
房屋一律是大方砖块砌成,地上则是一色青石板,没有一片水面,没有一片花草,唯一的绿色是议事堂后边的阵阵松涛。这种简单,对比建元城的华美,简单得实在是有冷冰冰的。
此刻,大堂西侧的书房灯火通明。书房内,地上没有红毡,四周也没有任何纱帐窗幔之类的华贵用品。最显眼的是几排书架,满置典籍书册。正对中间书案的墙面上悬挂了一幅巨大的宁远地图,画地图的羊皮已经没有了洁白与光滑,乌沉沉的显示出它的年深月久。
特使进入书房时,只见一人站在地图前沉思不动。从背面看,他身材修长,一袭玄衣上没有任何装饰。端详片刻,他的手指缓缓从地图上划过,冷笑一声,转过身,“他怎么说?”
特使一愣,连忙从怀中掏出密信呈递。
孟玄胤挑开火漆,展开一看,不禁微微一怔,眼睛瞬间眯了一下。过了片刻,他将信放在灯上燃尽,沉声道,“回去告诉他,福为祸倚,安为患依。”
特使一愣,“陛下只回我家国主这八个字?”
孟玄胤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特使满头雾水,却又不便多问,只得一拱手,转身离去。
虽然,夜辽不屑于在战争中使用密探这种手段,他们更倾向于直接的砍砍杀杀,但是,孪鞮单于对于日耀女帝的各种阴谋和伎俩并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所以,当她派出密探准备混入宁安城刺探消息时,孪鞮单于锁紧眉头,眼角处集结着隐隐的怒意,以一种不许反驳地腔调说,“如果你背着我与玉螭议和,后果要先想清楚。”
“单于放心,朕只是派人去探探虚实。”日耀女帝美眸微眨,射出不以为然的嘲讽目光,平生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命令、强迫、威胁自己。
“真是这样么?”孪鞮单于直直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眸深处,深不见底。
“难道不是么?”日耀女帝毫不畏惧,再次射出讥诮的冷光,“又或者,单于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只是担心分到自己盘里的羹少了,所以才如此不满?”
孪鞮单于一愣,神色转而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伸出手将日耀女帝拥在怀中,“玉螭国主狡诈的很,我只怕你上了他的当。”
温热的体温透过服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日耀女帝全身一震,接着,僵直了身子,胸腔里的心脏承受不住地狂跳起来,脸上灼灼地升温。如此强烈、霸道、粗野的男性气息,完全不同于周长沣的温柔和舒适,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如遭电击一般,麻辣痉挛。
孪鞮单于凑到日耀女帝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耳垂和脸颊上,窃笑道,“时间还早,不如我们……”
日耀女帝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忽略掉身体接触而导致的异样感觉,“大军行进过程中,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你怕了?”
“是,朕怕你了,请单于放开手。”日耀女帝直接了当的承认,以一种不屑的语调。
“哈哈哈——”狂烈而沉稳的笑声,来自背后的胸腔,那是孪鞮单于发自内心的满足与男性的骄傲。
日落时分,联军在距离蟠龙山和卧虎山大约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日耀女帝心中突然有些烦闷,因为,她已经十几日没有收到有关周长沣的消息了。的确,想要杀死他的人是她,暗中指使兰若门下毒的人也是她,只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此刻有孪鞮单于在侧,日耀女帝还是会想起周长沣的温柔浅淡。
不该再有这样的犹豫了,等她回到宁安城,他已经毒发生亡了吧。日耀女帝抬起头,仰望晚秋的天空,异常的高远、明澈、蓝净……
日落西山,天边的流霞,彤红曜丽……
夕阳没入了苍凉的地平线,晚霞烧退,山风顿起。
站起身,她掸了掸衣袂的浮土,坐上马车,缓缓回到营房。
路过孪鞮单于的大帐,她漠然地看着那些曾经让她深深震惊的狰狞可怖的景象。女子尖叫、哭泣的声音,惨烈,激越,尖锐。支离破碎的断肢残骸,血淋淋的断手断脚,无头尸体,被开膛破肚的女尸,**污的女子,被殴打的孩童,除了倒在地上的死人,活着的,无一不是坐在地上,脸上、手上、衣服上,沾满了鲜红的血,目光呆滞,痴痴傻傻……
远处,黑压压的全是人。
士气高昂的夜辽骑兵,纷乱畏缩的日耀士兵,被押跪着的俘虏……夜幕降临,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夜空,照亮了所有人的生动表情,照亮了生与死的界限,照亮了蚀冷山风中的凄艳悲壮,以及残忍。
这就是失败的结果。
所以,日耀女帝听着那些抽泣声、哭嚎声,此起彼伏,不绝如缕。瑟瑟阴风中,如鬼哭,如狼嚎,阴缠鬼绕,让人情不自禁地毛骨悚然,唇边露出一丝高高在上的微笑,缓步离去。
对于潜入宁远城的密探,他们的任务一是搜集军情政情,二是散布流言制造混乱。所以,不消两三个时辰,坏消息便在宁远城弥漫开来。小小的宁远城只有五六万人口,都是世代居住在此,本来对夜辽攻打玉螭这样的消息从来只当做没听见。何况,陛下此刻就在宁远城与他们共存亡,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听那些行脚商人说,日耀和夜辽的联军这次是一村不降屠一村,一镇不降,那他们现在岂不是要面临灭顶之灾了呢?难道,城池、土地、店铺、牛羊、老人、孩童,难道都要毁于一旦么?人群之中的慌乱恐惧是相互感染的,弥漫感染中又无形夸大着这种恐惧和慌乱。素来镇静自若的宁远城,一夜之间竟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
这一切,孟玄胤和玉螭重臣都无从觉察,慌乱在黑夜继续弥漫着加重着。
天交四鼓时,议事堂书房依旧烛火通明。孟玄胤一直在羊皮大图前转悠沉思,时而停下来在纸上写几个字,便又开始转悠。邹常喜端着饭,虽然已经热了一次又一次,但是他看见孟玄胤在沉重的思虑,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这一战,孪鞮单于其实也犹豫了许久,因为,他知道,先祖们曾经无数次在这里铩羽而归。要不要战,怎么战,他心中也在一直衡量着。
“单于,打不打就是一句话。只要单于有令,我等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大帐内,夜辽的将领催促道。毕竟,秋末冬初,如果还不回到草原,只怕各个部族面临的不止是冻死,还有饿死。既然,他们已经在中原劫掠了大量的财宝和粮食,也俘虏的大量的奴隶,倒不如就此撤兵。也许,能赶在第一场大雪之前,回到草原。
可是,就这么打道回府,孪鞮单于是心有不甘的。毕竟,在距离此地的不远处,玉螭的国主就在那座城池里。如果战,如果胜利,他就可以实现夜辽人数百年来的梦想。
然而,蟠龙山和卧虎山却又是他进攻的最大障碍。如果是奇袭,还有可能,像现在这样两军对峙,先动的人就是输。
所谓战争,可大可小。可以是因为口角纷争,也可以是因为争风吃醋。但是不论原因为何,都无法逃避的一个结果,便是——征服。
一场战争的结束往往是以一方的臣服而结束,平手是不会出现在战争之中的,换而言之没有臣服的战争就没有结束。
黎明降临时,在城南的雅砻河岸边,却有一个人久久伫立,一任河风吹得他身上的玄衣啪啪作响,仍旧没有离开。两丈之外,墨默默地守护在那里。
孟玄胤已经这样一动不动站了一个时辰,河中碧绿明亮的波涛已经被太阳照耀成金黄色,风中的暖意也在渐渐增加。这一切,孟玄胤都没有察觉,他只是遥望着蟠龙山和卧虎山之间的山口,沉思。
这样的等待,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因为,随着冬日渐近,夜辽与日耀之间的联盟必然出现裂痕。
那么,急躁所引发的后果又会在何时出现呢?
猛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惊醒了他。一回身,凌少晨已经丢掉马缰疾步爬上高坡。孟玄胤微微一笑,看来,等不及的人要出手了。
“陛下,日耀和夜辽的特使,在议事堂请求觐见。”
“好。”孟玄胤说着已经向议事堂的方向走去。
回到议事堂,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初更时分。听着特使桀骜不驯的话语,孟玄胤忍不住从胸腔中发出低沉的笑声,“条件?这倒有趣,说来与朕听听。”
“很简单。”特使笑得阴沉无比,不屑道,“宋州、潵州、田安州归夜辽,寿州、岷州、安泰州归日耀。玉螭向二国各赔款银一百万两,每年向日耀纳贡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向夜辽纳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
孟玄胤眼中骤然闪过凌厉的杀气,却又骤然化为一丝微笑道,“你是说,朕不但要将玉螭的六州送与日耀和夜辽?还要向日耀和夜辽赔款纳贡?”
“惟其如此,可救玉螭。”使者傲慢地仰起头,“否则,联军挥师建元城,到时候,别说是六州,就是共分玉螭,也非难事。”
一席话说完,偌大帐中静得出奇。
“共分玉螭?日耀和夜辽的胃口果然够大。”孟玄胤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狞厉的笑,他懒懒地挥挥手,“将他们拿下,明日,祭旗。”
“祭旗!?”特使觉得如芒在背,心却异常的坚定,神色一凛,冷眸微拧,寒光横扫,“二国交战不斩来使,难道玉螭国主连这些事情都不懂么?”
孟玄胤的桃花眼中眸光流转,冷淡的神色瞬间变得阴森,“朕眼前没有特使,只有屠杀玉螭百姓的刽子手。”
翌日,宁远城旌旗林立,号角连天。战鼓三通后,司礼高声道,“斩敌祭旗!”随即,玉螭和夜辽的特使被押送到刑台,单等吉时一到,开刀祭旗。
“孟玄胤,你今日斩杀来使,他日,夜辽铁蹄踏破建元城时,你可别后悔!”
孟玄胤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轻笑着,只是,他的眼角眉梢里没有喜悦,反而隐隐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萧索。“朕绝对做过后悔的事情,但是,夜辽和日耀,不配。”
“午时到——”值辰报过时辰。
孟玄胤从案台取下一枝令箭往空中一抛。
“啊!”
特使发出一声悲鸣,他身后刽子手的刀也随之落了下去,重重地砍在了他的脖颈处。由于刀锋太过锋利,特使直接被砍成了两截,红色的血一下子奔涌出来,飞溅在黑色纛旗上大书着白色的“玉螭”二字上,直接将那两个字染成猩红色。
与此同时,联军大营内,孪鞮单于的脸上青筋爆裂,如蚯蚓蠕动,“孟玄胤,我跟你势不两立!来人,拔寨起营!”
顿时,夜空中阴风肆虐,更加张狂,更加残暴。孪鞮单于仰天长啸,啸声高亢、悲切,长久不散,“兄弟们,玉螭的人,全部都得死!”
日耀女帝站在大帐的门口,她想劝,但是孪鞮单于根本不肯听。为今之计,只有让日耀的部队断后,若有意外,也好撤退,以防全军覆没。
战斗就此拉开帷幕。
夜辽的骑兵用得是日耀产出的上好精铁马具与盔甲兵器装备,马蹄装有铁掌,使战马能够在任何粗糙的地面奔驰而不惧荆棘尖刺;马头装有铁片与皮革相连的面具,使步兵弓箭对战马的威慑大大减弱;马具也用重量轻硬度高韧性好的精熟铁,代替了又重又厚又软又脆的铜质马具;马上骑士的兵器也从长大的矛戈演变为轻型刀剑,这种刀剑普遍用精铁铸造,长短一般在三尺左右,锋锐轻捷,便于冲锋格杀。
清晨,太阳刚刚挂在东方山巅,宁远城守将何知力疾步登上了城头,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动静,他已经很是着急了。刚刚拾级跑上城墙,便听箭楼司马急喊一声,“敌军来了!快报将军。”
何知力疾步赶到箭楼女墙前,举目一望,脸色立时黑了下来,穿过蟠龙山和卧虎山的广阔山塬上,一道银亮的细线正在迎面逼近,片刻之间,朝霞之下银亮的细线变成了汹涌的巨浪,铺天盖地压来。
“终是来了。”何知力冷冷一笑,厉声下令,“聚兵号!”
三声牛角号“呜——”的一声,顿时响彻宁远城。一队队黑色甲士从十几条石梯马道涌上城头,片刻之间,箭楼两端的城墙上盔明甲亮。
与此同时,远处大军已经推着云车、抬着云梯,怒云翻卷一般冲向这座古老的城池。方阵之后,两面纛旗猎猎舒卷,“夜辽”与“日耀”四个斗大的字在城头也看得分外清楚。
而孪鞮单于和日耀女帝也在城下约定:谁先破城,宁远城便归了谁的国家。约定一立,孪鞮单于和日耀女帝立即各自晓谕本军,并立下重赏:第一个登上城头者,立赏千金,封千户!对于浴血沙场的士兵来说,赏金多少,原是身外之物,当真战死了还不定领得到;但这千户的封地可是子孙承袭万世不移的爵位,当真是千载难逢。如此赏格一出,联军将士人人血脉贲张,山呼海啸般向着宁远城杀来。
正在晨曦初露秋雾蒙蒙两军相持混战的时刻,一长两短三声牛角号蓦然响起,联军两侧突然爆发出震人心魄的喊杀声。一队队人马悄无声息地从宁远城的背后出现,急速散开在辽阔的原野,从不同的方向兼程疾进,将进入腹地的联军包围起来。
日耀女帝站在战车上,看着那些绿衣黑甲的士兵,心中一沉,因为,那在半空中高高飘扬的纛旗上,书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永嘉。
原野上蓦然寂静下来。
“怎……怎么会这样?”
全副盔甲,手持一口三尺长的阔身剑,骑在一匹皂青色的战马上的孟玄喆淡淡一笑,凝声如线,“因为,我本就是玉螭的睿王。”
一番话稳稳当当落在日耀女帝的耳中,顿觉撕心裂肺,神经似要崩溃。猛然,她瞥见孪鞮单于操起弯刀,心神俱颤,一刹那,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光眼前的人,不论是玉螭,还是永嘉!
“孪鞮单于,你若能攻破宁远城,将孟玄胤和孟玄喆的头颅送与朕,朕就嫁给你,做你的大阏氏。到那时,你就是尊贵无比的天可汗!”
孪鞮单于猛然一举腰间的弯刀,刀光闪耀,闪电般划过,伴随着硬弩机簧发射的声音,他大笑道,“李瑾妤,你就等着嫁给我吧!”
骤然之间数十支牛角号呜呜长鸣,夜辽铁骑第一个浪头呐喊着飓风般冲杀了过来。这些骑士,分为三个梯队,前军,手执长矛骑士,只为冲击骑兵战阵。中军,手执战刀,这是主力军,全部由骑术高超刀法精良的勇士组成,每人腰间都有一口备用战刀,专一搏击砍杀。后军,手执短剑,这是追击逃窜之敌的轻锐骑士,坐下战马特别出众,轻兵良马,疾如闪电飓风。
霎时,刀箭的铮鸣之声轰炸开来,振荡在四野。混战,厮杀,械斗,长矛猛刺,冷箭飞掠,刀光煞煞,铁马长嘶,血注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杀红了眼,眼中只有杀戮,只有鲜血,只有敌人的武器,只有敌人的头颅……
尤其是孪鞮单于,威猛过人,力大无穷,弓马骑射一流,武艺甚是高强,手起刀落间,死伤无数。
联军士气大振,呐喊呼啸着,“擒杀孟玄胤,孟玄喆——杀——”
而孟玄胤眼见着永嘉的队伍已经完成包抄,他也带兵冲出宁远城,随之十面牛皮大鼓隆隆响起。两军轰然相撞,兵力相等,硬碰硬地展开了浴血大战。
便在此时,突然一声呐喊,联军军中箭如飞蝗一般射向孟玄胤。虽然凌少晨带兵如旋风般卷了过来,一个冲锋便将那些弓箭手杀散。但是,步兵甲士却如潮水般不断涌出,弓箭手也重新聚拢,三面围住了玉螭的骑兵。
渐渐地,玉螭的骑兵和永嘉的骑兵在箭雨中一个个倒卧,尸体与战马纠缠夹裹在一起,遍地一片血腥……
孟玄胤的脸色难看极了,牙齿将嘴唇咬得几乎要出血。突然,他举起手,示意宁远城墙上的人击鼓助威。
“咚!隆隆隆隆隆隆隆!”听着熟悉的鼓声,玉螭的官兵顿时振作起来。而永嘉军中,其实有不少士兵是从玉螭投奔而来的,听到这样的鼓声也振奋起来。
孪鞮单于见状,从侍从手中拿过铁胎弓,瞄准宁远城上击鼓的士兵,一箭一箭射过去,竟是箭箭命中。虽然,玉螭军中,很快就有人替代,但如此往复数次,宁远城墙上的兵士胆怯了。
难道这一仗真得会输?如果输了,那么,后方的家人,会不会也将面临被屠杀的命运!一瞬间,除了杀戮的声音,每个人的耳边除了哀嚎,只剩下哀嚎。
“咚!咚!咚!”箭楼高处三声沉重的鼓响,犹若雷声轰鸣一般,震得所有人耳朵都嗡嗡作响。
空气像突然间凝固一般,杀戮戛然而止。再没人说话,四周一片寂静,所有目光只注视着一处,一个人。
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裙犹若宁静水流一般蜿蜒到箭楼之上的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