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生活本来面目是简单的,却被我们复杂化了,平添了许多不必要的细枝末节。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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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由东升,静静的挂在天空正中,夜已深。
通往毓淑殿的回廊灯火通明,可除了佩着长刀的侍卫站在既定的位置之外,整条廊道冷冷清清,无人经过。
突然,夜空中传来女子如哭如泣的歌声,“凤吾飞兮,红尘绝歌;泣吾求兮,不见良人……”
直到这一刻,文知秋才将一切看清楚。她与他,无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无关两情相悦生死契阔,她嫁他是因为父亲看中了他的未来,他娶她是因为看中了她所代表的文家。她爱他是因为他是她的夫,他忍她是因为文家的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一朝便可破之。
省亲……
那该是他对于父亲最后一次警告。
想到这里,文知秋将手中的药碗狠狠地扔在地上,一种混合着羞辱、委屈、愤怒与悲哀的情绪就那样突袭而来,双颊滚烫,而心中冰凉。
他——竟是如此——看不起她!
然而,偏偏被他说中了。
自始至终,她将自己视为文家人。所谓的女诫、女则,所谓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在这个皇宫,没有背景的妃嫔只有死路一条。
当年为了成为熹王妃,父亲暗中不知做了多少手脚,动用人脉财力,疏通宫内各个关节,才是她从一众名门佳丽中脱颖而出。而她,又凭借着温婉乖巧,终于心愿得偿。父亲说,她会成就文家的辉煌。当她成为太子妃后,父亲说,她是文家的骄傲。
毕竟,就算文家辅佐皇室百年,仍旧是臣子的身份。历代先祖,或有追封追赠爵位,但活着的人,有得只是官职。就算手中握有再多的权柄又如何?就算有再多的人恐惧文家又如何?
文家只是皇室的一条狗。
这样的话,文知秋不是没听过。
可她总想着,人不能太贪心。若是被毫无止境的欲望倾轧,必将伤人害己。只是,这样的漂亮话劝人容易,劝己难。否则,为何她一直向往着皇后之位?而她嘴里,总是说什么,如果能陪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如果可以选择,她为什么要让自己走这么辛苦且毫无快乐可言的一条路!仅仅是因为爱他么?
也许,一切的错误都要从她在锦菡池撞见的那一幕开始。不,从她莫名其妙动用私刑的杖责裴惜言那一日起,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原来,裴惜言竟也是定南王府的小姐。纵然没有郡主之尊,也绝非她曾经以为的那种出身贫贱的女子。
是啊,裴惜言若真是出身乡野,又怎么可能获得他的亲睐。
后来,好不容易裴惜言死了。一死万事空,就算他以皇后之礼葬她又如何!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哈哈哈哈哈,灰飞烟灭了不是么!那一刻,当文知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和悲哀。
因为她止不住的想,如果有一日,她死了,他会如何葬她?他会为她伤心么?他会为她落泪么?他会时常怀念她么?他会记得每逢忌日和清明去凭吊她么?
无数个问题,纠缠着她的心。是恨意,是嫉妒,是伤怀,是绝望,她自己也分不清。那个人活着的时候,至少是臣妻,就算他爱慕着,至少会碍着情面。现在,裴惜言死了,没有人再能阻碍他的思念了,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画裴惜言,他可以将与裴惜言相貌无二的水夕颜纳进后宫,他可以弃了所有人只宠爱他臆想中的裴惜言。
其实,水夕颜为妃为嫔已经不重要了,文知秋冷笑着想。
夕儿?只怕不是吧。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惜儿,他的惜儿。
就算相貌相同又如何,被蒙在鼓里却还洋洋得意的水夕颜比她文知秋还要悲哀一万倍!因为,她至少还是她自己。而水夕颜,不过是一个替身,一个寄托了他无限哀思与爱恋的寄托。
所以,当文知秋在锦菡池撞见水夕颜与他媾和时,心中虽是一惊,却也不觉得意外。这世上,没有女子能逃过他的掌心。就算是当年婉拒了他的梅绿耶,据说也不过是坚持了一个月,便与他同宿鸳帐。
所以,当文慕冬气势汹汹跑到定南王府在龙明山的别院理论时,作为辅佐皇太后协理后宫的文知秋,作为同父异母的文知秋,只是在倚着窗边默默地欣赏着秋之红叶。以为连着侍寝几次便是得宠的妹妹,实在是太过幼稚了。且不说定南王府的人不好惹,仅凭水夕颜那一张脸就足以让所有知晓自己缘何被降为德妃的人,望而怯步。
“在宫里,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忍住,必须忍住,切记不可由着性子来。”文知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到自己腕上的镯子,摘下扔了出去,看见胸前的珍珠链子,也一把揪下扔了出去。线断,珍珠四下滚落,其音脆绝。转眼一瞥,正巧瞧见了端放在妆台上的珠钗,烛光下金簪上的明珠璀璨,表情就也跟着迷茫了起来。“倡人歌吹罢,对镜览红颜。拭粉留花称,除钗作小鬟。绮灯停不灭,高扉掩未关。”(玉台新咏八。《诗纪》一百。【和王舍人送客未还闺中有望诗】)
唱到这里,文知秋忍不住摔了琵琶,砸断瑶琴,凄声唱道,“良人在何处,光唯见月还……”
“你这是在做什么?”孟玄胤隐忍着怒火,沉着脸冷冷地问道。
文知秋慌乱地理了理鬓发,又整了整衣裙,然后柔柔一笑,轻声道,“唱曲儿啊,陛下不是最喜欢嫔妾唱曲儿么?”她慢条斯理地缓缓道出她的说辞,似乎完全没看到孟玄胤彰显于脸上的愠色。
孟玄胤不耐烦地蹙了蹙浓眉。高挺的身材挡住了光,五官在轮廓极深的俊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泛出丝丝阴翳暴虐。“朕罚你闭门思过,不是罚你夜半唱曲。”
文知秋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能为力。半晌之后,她苦笑道,“是不是心中没有了对方,不管是优点还是缺点都变成了让人厌烦的所在?”
孟玄胤不悦道,“你就是这么闭门思过的?”
文知秋抬起头,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孟玄胤,烛光在他俊雅的面容上晃动着,隐约带着些许忧伤失落。她低声道,“无论嫔妾如何自省,也无法改变嫔妾的出身。嫔妾已经失去了丈夫,难道,连仅剩的兄长也必须要失去?”
“后宫不得干预朝政,朕以为,从你嫁入熹王府那一日起,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嫔妾没有干预朝政。”文知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膝行向前,哀声道,“二哥如今病入膏肓,也许下一刻就断了气。文家,就只剩下大哥一个人了。陛下,嫔妾的父亲年事已高,若接连失去两个亲儿,只怕……只怕……”
孟玄胤伸出手轻轻抬起文知秋的下颌,他的唇边缓缓绽放出一抹冷冷的笑,他说,“那又如何?”这样冷冰冰的四个字,与他沉静优雅的动作,与薄阳般温暖和煦的声音截然相反。
绝望萦绕在文知秋的周围,恍惚间世界里只有灰尘漂浮的声音。不知从何时起,窗外多了滴滴答答的雨声。这一切也许只是她的梦境,而她不过是站在一场梦的边缘,看着另一场梦缓缓拉开帷幕。“陛下,文家真得不容于社稷,不容于天下么?”
孟玄胤看着她,就像看仿佛随时要湮灭在凄风苦雨中的如风中之烛一般,或有惋惜,但灭了,可以再点亮,蜡炬成灰了,可以再换。所以,舍弃了前尘往事,他冷冷道,“你既然能问出这样的话,就该知朕的回答是什么。”
“难道,文家百年为皇室所作的一切就不能换回哥哥的一条命么?”
“可以。”孟玄胤轻轻颔首,道,“你的父亲,又或者是你的哥哥,朕给你机会,让你选。”
由她选?文知秋的面色顿时惨然,依然跪在地上,两只手紧紧的抓握着,浑身颤抖,虽然竭力的忍着,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下来。
孟玄胤对着文知秋露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你可以不选。”
文知秋伏在地上急喘了几口,隔了一会儿她咬了咬牙,抬起头来。含泪的眸子里忽然泛起一层决绝,原本发白的唇也变得殷红若血。“嫔妾选哥哥。”
“朕知道了。”孟玄胤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
文知秋突然扑过去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道,“陛下,纵然嫔妾有错,嫔妾的家人有错,可嫔妾腹中的孩儿没有错。”
半晌孟玄胤都没有回答,文知秋不由得心中存了一丝希望,暗道若是这样,只是也算是替文家留了后。正在这时,孟玄胤微动了动,他淡淡道,“朕虽从不赐你断息汤,但是,百合芙蓉羹里的藏红花已经足够向朕证明,这个孩子,绝不是朕的子嗣。”
“那我……不是……你……怎么……”文知秋整个人都混乱了,她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头,企图逃避这个残酷,“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突然,她抬起头盯着孟玄胤,尖叫道,“你给我吃了六年的药,六年!六年啊!如果你讨厌我,为何不废了我,不杀了我!!!!”
孟玄胤缓缓走到几案前,随意地一撩衣袍的下摆,动作依旧是那般的慵懒。他眼眸半眯着看她,勾唇嘲弄一笑,全身迸发出丝丝寒气。“不如你先告诉朕,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殿外淅淅沥沥的一片,银白色的水花沿着没有关严的窗棂溅到地衣上,层层罗幌寂寞地独舞。破碎的瓷片被夜风吹得叮当作响,百无聊赖地替雨花伴着奏。
文知秋紧握住拳头,拼命用指甲嵌入自己的手心,可是这样还是不能缓解心中的疼痛,她仰望着坐在灯下的那个男人,神情略微有些恍惚,那个她以为自己倾尽一世深深爱恋的男子,那个她以为自己至少有一些些懂他的男子,原来遥远的就像是天上的神。而自己,仿佛被一阵寒风吹散了,留下雾气一样的空壳。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孟玄胤的眼角眉梢透着股阴郁,唇边的笑容冷冷的。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几案,很有节奏感,像是窗檐下滴下的雨水,滴答,滴答,滴答……终有穿石的一天。
“嫔妾这一辈子只爱过一个男人,嫔妾肯委身的男人也只有一个。为了这份爱,嫔妾可以毁掉自己……”文知秋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刚刚自己曾经想过什么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自己曾经选过什么似乎已经不在乎了。也许直到这一刻,她才是她自己,才能单纯的思考,单纯的倾诉。
“这样空洞且泛泛的话,说者无意,听者亦无意。”孟玄胤见文知秋睁大眼怔怔望着自己,他轻笑着讽刺道,“莫非还要朕提醒你不成?”
“嫔妾不知,嫔妾真得不知!”文知秋的手无意识地捂在腹部,望着孟玄胤的眼神空洞一片,隔了片刻她忽然苦涩一笑,眼睫低垂静静道,“如果陛下不想认这个孩子,无论嫔妾如何解释都是没用的。”
“朕的手,染满鲜血。对朕而言,杀一人,杀万人,并无任何区别。”
“嫔妾不怕死!可嫔妾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文知秋颤声喊道,她的眼里渐渐浮起绝望,“难道陛下以为嫔妾是像裴惜言一样人尽可夫的荡妇么!”
她这句话终于惹怒了孟玄胤。他对文知秋,或许没有爱情,但至少还有一丝怜悯,那是因为她毕竟陪伴在他身边六载,更是因为她不过是她父兄谋夺权柄的牺牲品。有时候,死的不明不白也是一件好事,因为残酷的真相往往比死亡更加可怕。但是,人皆有逆鳞,何况天子!
“来人,将文沐庆从天牢里提出来!”
“陛下!”邹常喜错愕地喊了一声,然后立刻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诺,然后迅速倒退着离开。
“文知秋,朕记得与你的情分,所以,纵然你玷污了皇室的尊严,朕仍然让你苟活着。”孟玄胤的桃花眼一瞬间漆黑得诡异,他的手指缓缓拂过几案,然后轻拈指尖的尘埃,半晌之后,淡淡道,“但是,你没有资格批判惜儿。真得,朕向你保证,如果地狱只有十八层,朕会让你看到第十九层的模样。”
文知秋睁着幽滟的眸子凄然望着他,又忽然落下泪来。殿外淅淅沥沥一片,砸得地上一个个小坑。而文知秋的一颗心也被砸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地埋在了泪中。“陛下,宫门已经落锁,为何必须要在这时将嫔妾的兄长从天牢中提出。”
“因为无逸兄答应吾,要将撕毁文家最后那层虚伪面纱的机会留给吾。”夜秋华,不,此刻出现在毓淑殿的这个人,这张脸,不属于夜秋华。
“你……你是何人!”文知秋看着烛光下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可遍寻记忆却找不到有关他的任何讯息。
“表姐,吾是月清远啊!”少年轻笑着走到文知秋面前,伸出手似乎要拉起她。就在她将手交出去的一刹那,少年却将手收了回来。“哦,对了,吾忘记说了。汝与吾除了是表姐弟以外,还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同父异母?”文知秋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跌入了地狱的冰窟,一种油然而起的恐惧感激起心头阵阵寒栗。“怎么可能?”
“天啊,文谦那个老匹夫的女儿竟然单纯的像个小白兔。”月清远捂着眼睛大笑起来,状若疯狂,“无逸兄,汝这六年来是怎么过得啊!跟这么一个白痴,一个连自己的父兄都看不清的白痴!”
“你怎么可以骂你的……”文知秋的大脑有些混乱,可她看得出他眼底看到那抹彻骨的恨意。犹豫许久,她说道,“无论父亲大人是殿下的舅父,还是殿下的生身父亲,殿下都不该出言侮辱血亲。”
“侮辱?”月清远眼角上挑冷冷反问语气中带有浓浓的讽刺意味,“没错,没错,吾识得字不多,又不会说话,实实在在是让汝见笑了。趁着汝那位大哥还在入宫的路上,不如,就让吾讲一个故事,一个家族变态疯狂直至覆灭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很简单。开国的功臣,获得了王爵的身份,拥有了封地。鲜血,生命,付出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回报。
然而,正因为是“似乎”二字,所以,才在历经三代之后失国失爵。那时,除了与开国皇帝结拜的四位异姓王可以保留王爵以外,其他的异姓王,要么削藩,要么被冠以叛乱之名予以绞杀。
文家就是在这样一轮一轮惊心动魄的清洗中,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遗忘了曾经的荣耀,遗忘了曾经的辉煌,勤学苦读,只为光宗耀祖。
如果,日子就是这样过着,一代一代,读书,投考,入仕,做官,告老还乡。也许,文家早已落败。
如果,不是某代的先祖出使外邦并且带回一个异域女子为妻,也许,文家就不会掌握蛊毒之术。
如果,不是某代的先祖入宫为妃,也许,文家就不会想到,原来还有这样的方式,可以将文家的血脉溶于皇室的血脉中。然而,在帝位的争夺中,势微的文家,落败。
然后,就是一代一代的谋划。
要保留文家最纯正的血液,要一点一点走进权力的中枢,要一点一点掌握国家的权柄,要一点一点将文家送到至高无上的位子。
人生就像一场赌博,每一次下注带来的不是盆满钵盈便是倾家荡产。只是,这样的路,一走就是百年。前进过,也后退过,甚至几十年都在原地踏步。文家每一代的主人都告诉自己,不要急躁,不能急躁,不可以急躁。
终于,到了文谦这一代。
这一次,距离顶点,是最接近的一回,也是最疯狂的一回。因为文谦觊觎的不仅是玉螭的帝位,还有月嬴的帝位。他的雄心勃勃,将他推到了文家最高的顶点,也将他推到了覆灭的边缘。
文知秋听着月清远的话,胸口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一般。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只要有一丝怀疑,塌了的何止是天,何止是人生,还有她的信念以及做人的准则。
“陛下,这是真得么?”文知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顾不上胸口剧痛她一个翻身扯住一旁孟玄胤的衣角哀求道,“陛下,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现在知道自己有多肮脏了吧。”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孟玄胤俯视着地上的女子,轻蔑地一笑。“朕从很小就听说过文家隐秘的事情,虽然不是全部,却也足够让朕知晓,朕的子嗣绝不能有半点文家的血统。救下清远,是个意外,也正是因为这个意外,朕知道了更多关于文家的事情,近而,抢在文家之前,将月嬴大半的领土收入手中。在旁人看来,朕收复国土乃是冒险之举,其实,在朕亲赴藤城之前,朕已经布置了七载。”
“七年……”文知秋面色陡然变得煞白,她蓦地抬头便看到了那样一双如寒潭般邪妄的眸子。“所以,我只是父亲和你手里的一颗棋子是么?你用我牵制父亲,父亲用我谋夺帝位。
“这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棋子?”月清远笑嘻嘻地反问着,猫儿一样的大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难不成汝以为无逸兄是真得喜欢汝,爱汝,才将汝娶回家的么?且不说汝的出身,就凭汝的智慧,汝的气度,根本就不堪重任。熹王妃,太子妃勉勉强强让汝糊弄过去,可皇后是什么,那是要站在皇帝身后与他同生共死的女人,那是为了皇帝可以抛弃家人抛弃一切的女人。汝做得到么?”
“我……”
“哼。”月清远冷哼了一声继续道,“如果不是文家坏事做尽,文沐琚怎么可能会死在被流放的路上,文沐雪怎么可能身中奇毒药石无用,就连文沐庆,现在也不过是废人一个!就算汝替他求来了活命的机会,他也永远没有可能替文家传宗接代!”
“难道,你们对他用了宫刑?!”
月清远不屑地看着她,鄙夷道,“喂喂,他胆敢觊觎当今天子的女人,用宫刑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觊觎……女人……”一种极为不安的情绪犹如毒蛇一样将她的心脏紧紧摄住,文知秋声嘶力竭的吼着,“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告诉我,我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忽有风起卷起柳梢枝头带着冰冷的寒煞气息拍打一树残红落叶似血。一股强烈的萧杀之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毓淑殿。孟玄胤熠眸光遽冷面色却是从容勾唇冷笑道,“事实摆在你的面前,还要朕亲自将那三个字说出来么?”
“不可能,不可能,大哥绝不会对我做那等事情,他绝不会,绝不会,绝不会……”文知秋疯狂地摇着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她的孩子,她的生活,她的一切的一切,竟然全都是骗局!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努力又算是什么!又算是什么!
“汝回家省亲的时候,是不是有个侍女不小心将水撒在汝的衣裙上了?”月清远看着文知秋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了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笑嘻嘻地蹲在她的身边。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好似等到了他的猎物一般,他一字一顿道,“同时离席的人只有文沐庆。而吾,混在内侍的队伍里,正巧窥视到你们兄妹苟且的那一幕。啧啧啧……”
“陛下,陛下怎么可以允许……”文知秋仰望着孟玄胤声音越来越淡,半晌才发出嘶哑的声音继续道,“难道,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陛下明知道大哥会这么做,还是在中秋节将嫔妾送出宫回府省亲?”
孟玄胤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
“那么,现在陛下收回了文家所有的全部兵权,也将父亲的门生和投靠父亲的官员杀的杀,流的流。这场游戏就要结束了,我的游戏也要结束了?”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孟玄胤对月清远点点头,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文知秋温柔而哀伤地笑着,“陛下,我们之间,真的有情分么?”
孟玄胤顿住脚步,低声回道,“有。”
“是爱情么?”
“不是。”
“是夫妻之情么?”
“不是。”
“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
“或许。”
“我懂了。”风吹动文知秋的鬓角,她的黑发在空气中飞舞,裙角仿佛水波涟漪似的流动着,犹如一幅最美丽的风景。
文知秋用袖子用力地擦去掉出眼眶的泪水,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她的指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粒蜡丸裹着的红色药丸,留恋地再看一眼孟玄胤的背影,便捏开蜡衣将药丸一口咽了下去。
匆匆赶来的邹常喜与文沐庆同时“啊”了一声,已是来不及阻止了。或许,他们也不想阻止她选择死亡。这样的耻辱,这样的悲哀,还有信仰的崩溃已经让她失去了所有的生路。死,是她唯一的选择。
文知秋安静地笑着,从来没有如此明朗过。唇边乌黑的血不曾玷污她的笑容,她的眼眸散乱着被乌云遮挡的璀璨星辰。无法动弹的不光是四肢,似乎连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恍惚地,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叹息,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在阖上眼的刹那,她在心底轻轻说出了最后的话语,“谢谢……坦白……”
月清远看着脸色惨白的文沐庆,眼里是漆黑深刻的悲伤,“母亲,再等一等,很快,我们的噩梦很快就要终结了。”
“知秋!”文沐庆跌跌撞撞地冲上去,抱着文知秋的尸体,可面对这样的悲伤,让他连哭泣的勇气都失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疯狂的凄厉的尖叫响彻夜空,混着谁的血,谁的泪,谁的梦圆,谁的梦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