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人,无论再多的是与非,都已经湮没在坟冢棺椁中。活着的人,总有一天也会成为一付枯骨,再多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终究逃不过灰飞烟灭。
——水玥颜呓语录
############
似水流年,四季轮换。
又是一年冬天,冷冷的冰雨飘舞在空中,夹带着冰渣儿。芦溪城冷极了,像是冰窟,又像是死境。推开门,眼前的一切全是迷茫且朦胧的,伸出手抬起头,用身体的感觉确认,让日复一日的寂寥在重复中被迫发生少许的变化,弄出点新意,否则水玥颜真得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
半年了,无论是沿着沅江各个村镇寻找,还是在玉螭境内开设惜柳楼,她仍是没有得到有关天白的只言片语。
定疑每个月都会给她写一封密信,信中不外乎是叮嘱她好生照顾自己,或是询问她请医延药的状况。他很少和她谈天白,也从不和她谈所谓的执着,所谓的放下。两个人只是对佛经做一些探讨,却不再像以前那般,借短短的一句偈子顿悟或是开悟。
心有挂碍,相逐心生,水玥颜默默地想,曾经的温柔,曾经的凝视,曾经的存在,慢慢失去绚烂的颜色。所有那些痴心妄想的美丽期盼,会不会到最后都化作那一掊冰冷的黄土,化成最黑暗的悲怆,最空荡的迷茫,最绝望的失落,最狠毒的忧伤。
相思,是一把锋利却也迟钝的匕首,凌迟着她矛盾的心。可她又想,除了深信不疑以外,她也只有深信不疑。怎么可能一点一点淡忘,怎么能够抹去对他的爱,怎么允许遗忘那刻骨铭心的付出。就算有一日回到未来,怎么可以笑着当作他从未存在,怎么可能将一切都当做是梦一场。
为什么伤心依旧执着的敲击着破碎的心,从不疲倦,从不懈怠……
为什么要这么的深爱着他……
等待,会有意义么?
他,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么?
到底怎样才算是爱惜自己,到底怎样才算是坚强的活着,水玥颜找不到答案。她只能机械地忙碌着,尽量让自己忙得没有时间思考或是悲伤。然而,孤寂却是无时无刻不在的。
突然感觉腰间有双手环了过来,熟悉的气息从身后涌来,下巴抵住她不曾绾起发髻的头顶,呼吸近在耳畔,“你总是这样轻慢自己。”
水玥颜一动也不想动,只是阖上眼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问道,“不是说明日才回来么?”
“除了我以外,满府的人还有谁管得了小姐?”汝嫣错拉开白绫花鹤氅,伸出手将她拽起来并纳入怀中。虽然分别不过三日,可他怀中的女子又瘦了些许。纤细的下巴在此刻看来楚楚动人,漂亮的双眼轻阖着,睫毛投下淡淡的扇形阴影。这样的她,脆弱的就像是水晶般易碎,然而这种惹人怜爱的无助姿态又使她变得更加动人心魄。
“哪儿有!”水玥颜睁开眼,浅笑着反驳道,“别将我说得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似得,让人听到,我这惜柳楼楼主的面子往哪里放呀!”
“逞强和死鸭子嘴硬有区别么?”汝嫣错握住她冰冷的手,俊眉轻拧。
“松手。”
“你的手好冰。”不顾水玥颜的挣扎,汝嫣错硬抓住她的手,捧在掌心,低头轻呵着气,大手疼惜地为她摩擦取热。
任他抓住手,水玥颜低下头,泪水忍不住从眼眶滚落,好温暖……却不是她需要的那个人。
“是感动?还是……”汝嫣错抬起她的下巴,看着眼泪,冷眸中不禁泛起笑意,“这泪,是为我而落得吗?”
水玥颜擦掉眼泪,犹泛着水雾的眸子愤恨地瞪着他,“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那三个活宝的!每天四处跟着我且不说,但凡晚吃了一会儿药,各个就跟要抹脖子上吊似得。再这么闹下去,她们哪天剖腹谢罪什么的我都不会奇怪!”
“是啊,就这样,你还能甩开她们跑到这里一个人偷偷的淋雨。”汝嫣错伸出手指,接住她脸庞上滚落下来的一滴泪,晶莹的泪珠在他的指尖轻颤、闪烁,抬起手,放在唇边,轻吻着那只沾染了苦涩的指尖。
水玥颜见状脸色乍白。
最近,只要他突然搞出什么温柔啦,体贴啦,魅惑啦之类的把戏,她就觉得颇为危险。想要倒退两步,却被他紧紧抱着,怎么也挣不开。最近总是这样,他不再像个随扈,反而像个朋友一般在照顾她。
虽然水玥颜并不喜欢这样的亲昵,却不再抗拒他的身体,甚至可以倚在他的肩上低声对他倾诉着她的那些对于天白的回忆、思念或是伤怀、感叹。
每个夜晚,都是汝嫣错陪着她入睡,用他的体温帮她远离梦魇。水玥颜知道她不该依赖,可悲伤堆积,她已无力抗拒这份温暖。
每夜,都有渐渐熟悉的温暖萦绕着冰冷的她。
汝嫣错捧起水玥颜的手,将五指扣进她的指间,紧紧缠绕。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出右手轻拨了下她额前的刘海,顺势而下的攫住垂于肩上的柔柔发丝,揉弄着。“心里……好些了吗?”他微然一笑,无限温情,他的声音柔得动人。
“一半一半。”水玥颜坦诚道。有时,悲观的时候,她甚至不想抬头看天。甚至想断绝一切和那高处有关系的东西。
苍天,真得有眼么?
不管她用怎样积极的眼光去看待事物,那个被她用双手亲自毁坏的幸福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
灯花绚烂璀璨,硬生生折煞世人。看似身处繁华,却又有谁知道,她在苦等,等年华老去,等酒香醇,等与他举杯相望,穷尽一生,辗转一世,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摊开锦缎,流不尽的泪水化作眼中血,心头泪,化作笔尖墨,可她又能写些什么?风,比往日还要冷,只是,细心为她添衣的人早已不在。
有时,她会痴痴地想,黄泉边,是不是比数九寒冬还要冷?
也许,这又是另外的一对矛盾。
——天白,我不能留你一人在寒冷中?若和你一起承受,是否能让你感觉到少许的温暖?
——天白,你总在梦里说,要我好好生活。可你过得不好,我怎能心安理得的享受活着的权利?失落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不时刺痛着水玥颜的心,不断扰乱她的神经。仿佛,从那天开始所有的梦都醒了,都哭醒了。
坐在梦的尽头,水玥颜静静的,静静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没有意义。如意,她记忆之海里划过的一道痕,只是谁没有想到,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情改变了她的未来,并因此在她的生命中留下永久不能愈合的缺憾与伤痛。
用生命换取她心中的内疚和不安,值得吗?
用死亡换取她一辈子的歉意和思念,值得吗?
有时,她也会怨恨,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束缚她?为什么要在父母之外,再增添一个人,让她每次想来,都是心碎?
有时,她会无比想念天白。就像想念夏日里最蓝的天,最绿的水,最香的花。午夜梦醒,她都是伸着手朝向天空,就好像跟她说“我们一起”的那个人,还在。
就在这时,汝嫣错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尾眼角,轻声道,“我回来了。”他的指尖带着灼人的炙热温度,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呵护一块易碎的珍宝。墨黑双眸里满是疼惜和爱恋,还带着那么丝丝缕缕烟云般萦绕的轻愁。
水玥颜忽觉胸肺一疼,如万针穿心,捂胸屈身,居然在冷冷的冬雨中,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她用力地推开他,眼眸寒如雪光,然后转身离开。
汝嫣错只觉得怒火似从心狂喷而出,“站住。”
水玥颜依然继续前行,仿佛根本就没听见他说话。
“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不能说这句话是么?”汝嫣错疾走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神色冷峻,嘴角带一丝了然的微笑。“小姐,你应该写一本禁语手册,这样,你身边的所有人就不会说错话,在无意间戳痛你的伤心处。”
水玥颜的目光透过他,远远眺向远空,“我只是乏了,你也早些休息去吧。”风吹过被雨浸湿的衣衫,真是彻骨的冰寒。身上突然一暖,她不由得愣住了,罩在她头顶的带着丝丝清香的白绫花鹤氅,柔软的被毛轻轻围绕着她的脸庞,这样的温暖几乎让她心醉神迷。
汝嫣错的目光依旧如刀锋一般凌利,但他仍是腾空抱起她,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安抚道,“别怕,有我在,没事的。”
“阿错……”水玥颜喃喃地念着,说不清为什么心中的重担和负累突然轻了很多。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想了。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的怀抱中,慢慢闭上眼,沉沉睡去。
汝嫣错看着怀中的水玥颜,她的小脸显得宁静而安详,但却散发着一种不可磨灭的凄凉。隐藏在坚强背后,该是怎样的执着和孤苦。
“小姐,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他这样说道。
若不是因为临时与独孤静辉碰面商讨惜柳楼的事情,若不是突然收到定疑特地寄给他的密信,若不是有一些事情必须要派人去查清楚,他怎会拖延到今日才回到毋园。怀里的她身上只一件薄薄的棉衣,方才站在远处也能看见她苍白的皮肤。她已经冻得不行了吧,虽说性子倔强得让人头疼,但这样的寒冷并不是傲骨就能将寒冷驱散。
恐怕,已经给她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我喜欢手染鲜血偏执而又疯狂的你,却怜惜故作倔强其实无比娇弱的你。”汝嫣错的脸微微透出一丝忧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双亲早逝,夫婿失踪,半生飘零,却还能坚强的活着,很大程度上不就是源于她的倔强吗?“小姐,我要怎样疼你宠你,才能让你稍稍怜惜自己一些呢?”
############
风,静静的吹着,水玥颜坐在书房里,没有泪,只是呆呆地凝望着面前那堆账簿,战战兢兢地忙碌着,直到天黑。
如果她是孑然一人,生命是如此的了无生趣,于尘外无应留恋,她可以自私地耗尽最后的生机。然而,水玥颜知道,穿越过虚伪和麻木,仍然有她了无生趣的残生中的唯一温暖。
那样的一个晚上,到现在她还记忆犹新。
下着雨,不大也不小,打在身上,冷冷的,有点疼。汝嫣错负手伫立于廊桥之上,那一双眼就像是冷清莹澈像两潭幽邃无底的湖水,他默默凝望着桥下荡漾不息的水纹,看上去是如此的逸雅又是如此的豫然。“我会留下来,陪你。”擦肩而过的时候,只飘过这样的一句耳语,久久地温暖着水玥颜的心。
并吹秋雨,共倚斜阳,光阴荏苒,相依相随。就算没有了未来,没有了梦,可她有汝嫣错,在这里。他不是她最后的稻草,因为,他是冷漠中的温暖,喧嚣里的静闲。只有在他面前,她还是自由的。可以肆无忌惮的想念,肆无忌惮的神伤。
每个白昼,水玥颜做着别人甚为满意的自己,微笑着,不去管到底有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未来。
实际上,无论是对于生活还是故事,唯一的理由无非就是“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而她要的,无非就是“怎么解决”。
还有,她早就应该明白的那一点——“聚散无常”。
“还在哭?”汝嫣错走到她身旁,微微拢起剑眉,含笑的眸光复杂无常,隐有水光内敛。
水玥颜的心猛然被抽紧,在那一瞬几乎说不出话。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可怜她?还是同情她?不需要,她不需要。从小到大,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这么多账簿,就算是神仙看了也会头疼眼睛疼,更何况是我这么一个凡人。”
“凡人?”汝嫣错执起她冷若寒冰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揉着,温柔的态度好似对待失而复得的倾城珍宝。“书房里烧了三个炭盆,你的手怎么还是冰凉冰凉的。”
水玥颜眼眸一转,不由得笑了出来,让她原本看起来略嫌苍白的脸多了一抹柔媚的粉红。她提起笔画了个图样,然后交给汝嫣错,“帮我找一个老实可靠的铜匠师傅打个袖炉吧。要知道,这里面若是放进火炭,可是暖手的很呢!”
汝嫣错略微思忖了片刻,点点头,“若是打造的精细些,倒是件不错的物件。”
“当然啦。我画的这个是圆形的,其实还有什么八角形、方形、腰形、花篮形、南瓜形等,大部分都是由紫铜、黄铜、白铜制成。不过,袖炉最吸引人的当数花纹纷繁的炉盖。作为散热区,镂空雕刻的炉盖可以是五蝶捧寿、梅兰竹菊、喜鹊绕梅,与炉身的福禄寿喜、花鸟虫鱼、人物山水等花纹相得益彰……”水玥颜说得高兴,手上也忙不迭地画起来。“而且,每一个炉底都要落款,这样,就算有人仿造,可全天下的人都知晓,玉螭国做袖炉首屈一指的是咱们惜柳楼。”
汝嫣错站在她身边,看着她飞速的画出一张张精致的图样。他视线略一往回收,正巧看到水玥颜衣领错开间,露出雪白的肌肤,纤细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有种禁欲却让人忍不住亵渎的味道,仿佛在勾引他狠狠噬咬一般。
现在还不是恣意品尝的时候,汝嫣错暗叹,且不说她还在病中,仅横亘在他心里的疑问,就让他忍不住在漫漫长夜苦苦思索到天明。虽然可以这样想,可眼中的春色实在太过诱人,汝嫣错只陪水玥颜说了一会儿话,便急匆匆出门去寻铜匠。
水玥颜倒没发觉什么,只是想着他确实很忙,其实这些事他完全可以交给下面的掌柜去办,他监管着就好。明知如此,偏还要事事亲力亲为,还要抽出空来陪着她,唉,他这个人真是……
入夜时分,暮色将合,远方的最后一丝光线也沉入茫茫的墨色之中,天气越发寒冷得紧了。
“小姐,该用晚饭了。”湘灵在书房门口轻声道。
合上账簿,水玥颜站起身缓缓出走书房,“阿错回来了么?”
湘灵摇摇头,将手里的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披在水玥颜肩头,“先生刚才派人回来叮嘱奴婢,今日一定要看着小姐把湘云煲的汤全喝下。”
“天天要我喝个水饱,根本不定劲儿!”水玥颜转头看着湘灵,脸上浮出一抹诡谲的笑,“我想吃鸡翅膀,红烧鸡翅也行,三杯鸡翅也行,仙草鸡翅也行,嗯,要不就龙眼鸡翅……不不不不不不,还是豆瓣酱蒸鸡翅比较好。”
“小姐……”湘灵苦着脸劝道,“先生说了,即墨小姐新开的药忌荤腥,您好歹忍忍,等过几天,过几天您就是让湘云做一桌子各种风味的鸡翅都可以。”
“呜呜呜呜。天没天理,人没人情!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没有肉吃,我睡不着,没有肉吃,我没心思看账簿,没有肉吃,人生都没意义……呜呜呜呜呜……”
“小姐!”湘灵也快哭了。
“怎么了?”忽而,罗幌外,响起了汝嫣错的声音。“小姐又因为吃不着肉闹脾气了?”
他来得到快,她身边的耳报神传话更快。想到这些,水玥颜顿时不高兴地嘟起嘴,气鼓鼓地解开鹤氅扔给湘灵。
“你们都退下吧。”汝嫣错眼神一凛,却是不怒自威的傲然。
脚步声远去后,花厅一片寂静。
“不让我吃肉,哼!坏人,我再也不理你了。”水玥颜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别过脸去不看他。
“不理我?”汝嫣错修长的指捏起她尖巧的下颚,许久才悠悠道,“如果以前你不知道,那么以后的日子,我会让你知道,比起任何人,你更需要的是我。”
“我不需要杀手,我不需要保护,我不需要你为我做那些肮脏事,我不需要你为我亏欠别人的幸福甚至是生命。”
“我不是杀手,我也没兴趣做随扈,好事坏事在我眼中没什么区别,别人幸或不幸与我无关。”汝嫣错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将水玥颜一把搂紧。两具身体强行紧贴着,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他火热的体温和焦虑的心跳。
无法挣脱他紧窒的怀抱,水玥颜干脆放弃反抗,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幸与不幸与你无关,我是生是死也与你无关。”
汝嫣错箍住她的手猛地使力,他恨声道,“你不能这么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水玥颜忍着痛,语气冷冷冰冰,“你从来就没有照顾我的义务。是你自己一相情愿认为我需要你的关怀,自顾自的对我好。你不知道你做的这些很多余吗?因为我根本不需要你。”
汝嫣错浅笑摇摇头,忽然没头没脑蹦出一句,“好可爱。”
“你……”水玥颜瞪着他,倍感无力。
“也许我真的疯了。不然,我怎么会如此认真……”汝嫣错唇畔的笑显得无奈,闪烁的瞳孔收紧,喃喃低语。
周遭的气氛陡然变得危险而怪异,水玥颜茫然瞪着汝嫣错慢慢逼近的脸,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他要做什么。当回过神时,才发现……
她不经意微启的嘴唇正被两片温暖含住,柔润的触觉在唇瓣游移。没有给她回过神闭嘴的空档,霸道的长驱而入,贪婪地汲取着嘴里的甘饴。
……直到不能呼吸。
她的嘴唇终于得以释放,可他的手不知何时悄然攀到胸口,水玥颜甚至能透过汝嫣错温热的掌心感受到自己激烈的心跳。
刚才那是……
水玥颜混乱的情绪仿佛刚被人点着了一把火,火苗正冒着滚滚浓烟。
“你能感觉到吗?”汝嫣错的神情已经转缓,低声问。
“……什么?”熊熊火焰仍在冒烟中……
“你的心跳。如果没有了,你会不会舍不得?”他的眼底淌着心疼,声音罕见的沉静而严厉,“至少,我会。如果你一直这样不珍惜自己,那么就算将来有一天柳子清回到你身边,我也不会放开你。我要让你学会珍惜自己的生命。你不珍惜的话,就由我来珍惜。”
“不需要!”听到这些话水玥颜猛然间惊醒,怒火瞬间溢满全身。她攥紧了双拳,原本心若死灰的神色竟是在刹那间有了人间的生动和颜色,只是,却也更显妖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郑重的警告你,不准再这么做。否则我一定……”
“我喜欢你张牙舞爪的倔强,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漠,以及超出常人的坚强。所以……”汝嫣错慢悠悠说着,眼底一抹难以察觉的哀伤,“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么,在明年开春以前,我会带着你暂时离开芦溪城。否则,就像你现在这样的情绪化,我不敢想象,当你面对那个人的时候,你会不假思索的就冲过去,还是仓惶着逃离。别了,你是他最爱的女人,否则,他不会将熹国的封地赏赐于你。玥颜,你必须想清楚,什么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该做的事?奇怪,明明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却能听明白他的话。
汝嫣错轻轻眯起双眼,淡声接口,长长的睫毛隐蔽下的眼眸里,一种让人读不懂的深沉在缓缓流动。“今天刚刚收到的消息,德妃有孕,这本是好事,谁知那人却突然下旨将她幽禁在毓淑殿。而德妃的长兄文沐庆也因贪赃枉法被抓进天牢。想来,文家的覆灭应该是很快的事情。”
“你既知晓那人终有一日会对付独孤山庄,又何必将独孤静辉拖入惜柳楼。你为得是定疑,还是为独孤静辉曾经救过你?”
“别立刻反驳我。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
“朝堂上传来的消息,明年开春以后,那人会南巡,检视河道河工。而芦溪城,则是他的最后一站。虽然此事还未颁诏公布天下,但相关的各个衙门以及途径的各州各县都已经开始准备接驾事宜。”
“对百姓而言,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但是,换一个角度想,谁又敢保证在你的身边没有他的眼线,他的暗卫。上一次见定疑,你的身份差一点暴露,回到芦溪城以后,一方面,我不想限制你的自由,可另一方面,给你太多自由也就意味着将你推入危险之中。”
“毋园的人你大可放心,惜柳楼的人,虽然为数不少,索性他们都不曾见过你的模样……”汝嫣错的目光蓦然变得更锐利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漕帮还有独孤静辉,他们的一句无心之言,也许就会让他发现端倪进而找到你的踪迹。”
“明年南巡过后,他将迎娶你的堂妹水夕颜。虽然不会册封她为皇后。可你知不知道,他之所以娶她,就是因为,水夕颜与你的相貌无二!”
“那人对天下志在必得,对你,亦是志在必得!”
“玥颜,你仔细想想,虽然那人对你是百般利用,可他对你到底是用了真心。现在,你不相信柳子清已经亡故,你觉得,那人会相信你也殒命于安远县么?”
“宗亲,二相,独孤山庄,一步一步,他将挡在他面前的障碍一个个清除。你在找柳子清,那人,何尝没有在天下间寻你。就算某一日,你找到了柳子清,谁又能保证,那人不会杀了他,只为将你夺走。”
“水玥颜,现在,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胸口好象突然被一块大石头狠狠砸了下来,异常窒闷。夜枭孤立失魂在枯枝上的迷惘处啼哭,似要将幸福的记忆深埋入裸露的土地,与往昔作别了。
——天白,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笑的样子。就像是,春天里融化冰雪的最明媚的阳光……
——天白,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你,而又不将你推入危险之中?
——天白,这一遭,让我为你遮风避雨;这一遭,让我为你殚精竭虑;这一遭,让我为你默默守候。
水玥颜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汝嫣错。
痛苦与茫然,不安与悔恨,在汝嫣错眼中,她眼神里的复杂从没有这样清晰地表现出来。他不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与她对视着。她不是不喜欢吃药么,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心疾,只怕是愁上添愁,病上添病……汝嫣错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安之若命么?好熟悉的话。水玥颜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然后嘴角泛起一朵笑花。她知道,发生的,都是难以避免的。所以,她只是矫揉造作罢了。可胸口还是拥挤不堪,疼得像是要浸出血,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解自己。不着边际地乱想,却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又流出来。
“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人也。”水玥颜闭目,遂又睁开,眼瞳幽亮而悲戚,只有滚落的泪滴里藏着满满的回忆与寂寞。“理虽如此,情何以堪?”(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