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离愁别绪深,诉不完痛似肝肠断。人世间,最使我伤感的一句话就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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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霁,昨夜笼罩在建元城上空的乌云似乎在一瞬间消失,只留下蔚蓝的天。
长吁一口气的,不止是随行的郎中与兵士,还有裴惜言。如果雨一直下,道路泥泞,必将增加危险。而且,暴雨不止,也会耽误慈善拍卖会的举行。
柳天白本来想将他平日惯用的围棋捐出,裴惜言连忙拦住他这要不得的想法。开玩笑,他捐痛快了,她以后失眠可怎么办呢?所以,裴惜言做主挑了一本柳天白甚是喜爱的棋谱,又请他在扉页提拔,想来,意义更胜之前的棋筒棋枰。
而夜秋华,当真是神通广大,什么书画名家,什么佛门高僧,什么儒林大家,什么制墨高手,什么传世异香……悉数堆在柳府的库房。害得裴惜言天天担心,会不会有飞贼光顾她已经捐得差不多的家。
没办法,除了维持“仁和居”日常经营所需的钱财以外,裴惜言将绝大部分的金银换成了草药、碱面和盐巴。另外,她还找了些工匠,加紧烧制染灰。
只是,无论多么忙碌,裴惜言仍没忘记替柳天白装上肉干肉脯,还有各种治疗内外伤的药。因为是日夜兼程,所以,那些糕点都不能带。裴惜言连角都没睡就直接去灶上烙了不少饼,蒸了好几屉馒头……
“又要分别了呢。”裴惜言替柳天白整了整衣服,轻声道,“路上小心,如果遇到山石滑坡,切记在向下滑动的山坡中,向上或向下跑均是很危险的。跑离时,以向两侧跑为最佳方向。若是遇到无法跑离的高速滑坡时,原地不动,或抱住大树等物,不失为一种有效的自救措施。”
“好。”柳天白的手轻轻拂过她头上的那对紫玉八瓣莲花垂珠玉步摇,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言儿,我在青州等着你,一定要平安到达。”
“嗯。”裴惜言抬起头唇边洋溢着微笑,清澈明亮的瞳孔如映照着银钩弯月的柳眉,长长的黑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在离开前,我会将家中的事务处理好,你莫要挂心于此。”
柳天白的心荡漾着细小的波纹,他轻声道,“言儿,除非你在我的身边,否则,我怎能平静度日,我如何安然入睡?”
“傻瓜。”裴惜言将一颗用红色信笺裁成纸条反复折叠而成的小星星放在他的手心,“这是第一颗,分别的每一日,我都会叠一颗,等到见面时,一起送给你。所以,现在要收好哦。”
“可我觉得,这一颗都有些多。”
“放心吧,最多不会超过十颗。你我等不起,青州的灾民也等不起。”
“好好照顾自己。”柳天白忽然叹息一下,伸出双臂揽住她的腰,“言儿,对不起,圆房的日子又要往后延了。”
“不是你的错。”裴惜言说着话,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语气闷闷的。“我真得查了黄历,上面明明写着‘宜酬神、纳采、嫁娶、求财、入宅、安葬,忌祭祀、祈福、斋醮、开光、赴任、出行。喜神在东北方……’”
“言儿。”柳天白只是极尽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发,就像他经常做的那样,“昨夜那场大火,颇为蹊跷。所以,我走以后,你切莫孤身外出,务必事事小心。好么?”
“好。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许逞能,不许孤身犯险,不许只想着公务而忘记了吃饭休息。还有,天白……”裴惜言目光忽闪了一下,嘴角浮出淡淡的笑容,“你……会凫水么?”
“凫水?”柳天白心弦震动,脸上露出的表情很是微妙,他似有所思道,“怎么办呢?现在学是不是有些晚了?”
“噗……”裴惜言忍俊不禁道,“不但是晚,而且是晚三秋了。索性,我让人做了十几只个羊皮气囊,已经放到车上了。需要的时候,只要从小孔吹足了气,就可以使用。而且,那十几个羊皮气囊也可以用有韧性的柳木连接成一个羊皮筏。”话说纪录片真是好东西,还有,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可小觑。
“这次,是周公在梦里教你的,还是蓝精灵教给你的?”柳天白意味深长地笑着,澄澈的眼里泛着腻人的温柔,宠溺,如漩涡般,仿若要将人消逝殆尽。
裴惜言调皮地吐吐舌头,“秘密。”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吐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仿佛耳语。
秘密……
只因为一次落水,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人。除了样貌相同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截然不同的。
可无论她是谁,他已经不可能放手了。
“言儿,和我一起去青州吧。”他看着她,墨样双眸就像两汪深潭,幽暗得让人瞧不见底,也像熊熊烈焰,欲将人烧融在其中。
裴惜言胸口登时一窒,面颊发烫,飘开的目光不知该看向哪儿才好,心脏急促的跃动,快得令她怀疑它会就这样蹦出胸口。
她何尝不想。
但这样,对天白的官声不好。那么多人随行,只有他一人带着妻子同行,这样的他,何以服众,何以荡平青州官场?
更何况,在灾祸面前,救人才是最重要的。
“天白,我会尽快出发。嗯……对了,我在你的包袱里装了十几块丝帕,如果灾民中有人咳嗽或是高热,你一定要将丝帕覆在口鼻处。”裴惜言从袖中又掏出两块刚刚绣好,其实只是绣了一截竹子的丝帕放到柳天白手中。她的面上掠过一丝罕见的微窘,目光在针角可以称之为拙劣的丝帕上停了一瞬,“这两块,你随身带着,以防万一。还有,不许笑话我的绣工。”
针脚粗大,明显是赶时间缝制而成……
柳天白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加粗劣的手艺,可他是静静拿起了这些拙劣的作品,极为慎重地收在怀中。
裴惜言垂一垂眼,语气中明显有些歉意地道,“我实在不会做这些……你,且将就一阵罢。”
柳天白低头,看着对方的这只手——白得透明,手指修长纤韧,如同最上好的寒玉雕刻而成。捧起她左手的食指,上面几处殷红的针孔,赫然在目。“还疼?”他沉声问道,然后薄唇就落在了上面的针孔处,轻轻亲吻着。
裴惜言心底就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就像是整个人睡在中午的太阳下,被一根羽毛轻轻地挠着掌心。
唇边,就那么一点一滴地,浮起淡淡的笑容。裴惜言相信,尘世间,除了可能无缘再见的父母和眼前的男人,没有人会这样用最真的心温柔地对她,羞涩的闭上眼,她轻轻说道,“没有……”
眼中有着点点的笑意,柳天白倾过身,既而用薄唇将一个个**连绵的吻细细印上她的唇,呢喃,“这不是你擅长的事情,以后不许再做了。”
“所以,不是你擅长的事情也不要去做,否则,哪些专业人士又该做些什么呢?”柔媚的轻吻了下他的薄唇,裴惜言闭上眼睛,默许他继续。
静静地守侯,本就是一种幸福,如今,他已经太满足了。
也许……还不够……
“柳子清,再不出来,我只好进去将你拎出来了。”
门外熟悉的声音突然震醒裴惜言,她红着脸想要从柳天白的臂弯退出去,可他的双臂紧箍着她,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所以,裴惜言只得仰起头,小声道,“他这是怎么了?起床气?”
柳天白必须努力克制才能不让嘴角的笑意溜出来,他拥着她,认真地说,“出远门之前他都是这样,尤其是到了出发的那一日,最为严重。”
裴惜言心道,哦,原来定疑是宅男啊!“像他这样心情不佳,时常板着脸的人,最好多吃一些甜食,这样能长时间地保持心情愉悦。”
柳天白剑眉一轩,他玩味地看着她,嘴角微扬,“是么?可他从小就厌恶那些甜食,嗯,怪不得总是比冰山还冷的样子……”
“喂喂,我说你们够了吧。”定疑在门口咬牙切齿道,“背后说人坏话难道不应该小点声么?”
柳天白听着外面懊恼的叱责,越想越好笑,他打开门,戏谑道,“很不幸。因为我和言儿只是阐述事实罢了。”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冻结般,出现短暂沉默。虽然冷汗袭背,但裴惜言还是努力地点点头,以示赞同柳天白的话。
定疑瞪着他们,想了许久,却无法挤出任何话来。有点僵硬地握住了拳,冷静、冷静……他压抑怒气,稳住声音,淡淡道,“刚才宫里有人过来,说今日辰时一刻陛下会率百官在延平门为你送行,所以,启程的时间往后推迟了。”
柳天白神色一敛,肃然道,“我知道了。”
定疑说完,转身准备离去,裴惜言连忙喊住他。“这是红绡准备的丝帕,定疑先生就收下吧。”她从桌上拿起两只丝帕交给定疑。
定疑眼内闪过一道暗光,冷然道,“我为何要收?”
“因为这是红绡花了几天几夜的功夫绣出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重要的是你会医术那么有人病了你就一定会去看如果很多人都咳嗽咳啊咳咳啊咳鼻涕啊黄痰啊四处乱飞定疑先生你不觉得很脏么当然你一定不会嫌弃他们如果嫌弃当初你就不会学医但是本着干净第一整洁第二的原则将丝帕覆在脸上其实是一件利人利己的好事”耶,裴惜言心里偷笑着,一百四十个字,不解释!
“柳子清,你能忍受她……”定疑飞快地接过那几块手帕塞进袖筒里,想走又觉得不甘心,所以,淡然道,“裴惜言,如果你不想旧病复发最好记得吃药。方子我已经给汝嫣先生了,另外,碧落寺几位懂医术的师弟也会与你同行,所以,他们会记得帮你换药方的。”
“诶????”裴惜言瞪大眼睛,用又哀怨又略带乞求的眼神看了看定疑又看了看柳天白,“我身体很好的,就不必了吧,熬药什么的怪麻烦的。”
定疑看都不看她,对柳天白道,“如果你想看她油尽灯枯或是红颜早逝,那你大可以心疼地不让她吃药。”
“言儿……”柳天白的表情立刻变得很严肃,“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只望你尚且珍重你自己,否则,我当真会因此与你恩断义绝。
她记得,一直记得。
只是……只是有点郁闷,吃药什么的,最讨厌!
可她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蹙眉,更不想看到他清而柔和的眉宇间那抹隐隐的焦切和痛苦。
所以,裴惜言忍不住伸手按上了他的眉心,抚平他蹙起的眉头,“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哪怕定疑先生给我开了一……一马车的药,我都会塞到肚子里去。”别说一马车了,就是一火车皮,一航空母舰,就是一个银河系那么多的药,她也吃!
问题是,虽然这话说着很容易,但是裴惜言的心在流血啊!呜呜呜呜……明明是定疑那个小心眼趁机报复,偏偏柳天白还真就认了死理。呜呜呜呜……她发誓,一定要替定疑找一个全天下最“贤惠”的媳妇,然后让他天天生活在比“水深火热”还要“水深火热”的柔情蜜意中。免得他的心放在冰天雪地里裸露这,被生生冻死。
其实,她自己也是笨蛋不是么?裴惜言心中微微叹息着,以她的性子,如果不愿意,就算是被人硬按着脖子也不会屈服。可现在,只要柳天白眉头微蹙,别说是让她喝药,就是让她表演双手支撑倒立再来个托马斯全旋,她也绝不会图省事来个托马斯平移来糊弄。
“没那么多,这药早晚各一次,饭后服用。”定疑垂首低笑,眸中逐渐浮出戏谑的微光,片刻之后,便缓缓转身,低低道,“需连吃十日,到时我的师弟禅惠会仔细诊脉,根据病况进展再考虑需不需要换新的药方。”
“十天……十天!”裴惜言睁大眼珠,气得差点没喷出血来,“定疑先生,您是故意作弄我,还是趁机折磨我?”
定疑满脸寒霜地答道,“十五日。”
“啊?”裴惜言气得七窍生烟,双目喷出两道怒火,叱喝道,“定疑先生,我招你惹你了!”为何总与她做对,她又不是与他有血海深仇的大仇人。
“呵呵。”定疑轻笑着,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比之以往强烈了好几倍。“这件事,你还是和子清兄商量吧。”
“我……”裴惜言气得浑身哆嗦,怒狠狠地盯着他,抓着柳天白的袖子,认真道,“夫君大人放心,我一定替定疑先生找个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贤惠’媳妇,然后天天给他做甜食,而且一定要什么菜里都放糖。”
弯唇轻笑出声,柳天白正色道,“夫人,此事就交给你了。”
他们夫妻怎么都有当月老的爱好,就是不知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定疑冷凝的唇角处好似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我可没有子清的好心性,妻子什么的,敬谢不敏。”
现在知道敬谢不敏了?晚了!裴惜言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定疑静默了片刻,淡淡道,“侍郎大人,可以启程了吧?”
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柳天白轻声道,“嗯,独孤大人,请。”
“请。”
“噗……”裴惜言在他们二人身后,偷笑着,看到他们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笑道,“等咱们回来的时候,桃花酒应该差不多了。到时候,不喝也得喝哦。”
“是,夫人。”
“知道了,嫂子。”
哇哦,真有成就感!裴惜言笑着,将他们送到府外。
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裴惜言眼中多了一层幽怨,还有一份镇定的平静。她喃喃自语道,“维舟芦荻岸,离恨若为宽。烟火人家远,汀洲暮雨寒。天涯孤梦去,篷底一灯残。不是凭骚雅,相思……写亦难……”(南唐李中【寒江暮泊寄左偃】)
“小姐。”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裴惜言回首看着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遥的汝嫣错,一抹淡笑自唇角荡漾开来,“好多东西,我只能想出个大概,能将它们从臆想变为现实,汝嫣先生功不可没。”
汝嫣错眼如秋月,扬眉一笑,“确实很累,不过很有趣。”决定跟在她身边作为随扈果然是明智的选择,至少不像待在古墓那么无聊。其实,后来他自己也有想过,既然师傅可以离开,为什么他就不可以。
是因为恐惧他无所不能的兄长?
还是为了躲开那个有断袖之癖的君王?
又或者,是为了逃避他骨子里肮脏的血?
师傅传授他的心法功诀,与文家嫡系一脉修炼的武功截然相反。讲求少思少欲,少虑少念,乃是抑情静性的法门,虽不至断七情,绝六欲,却也随着修为日深,使人逐渐屏绝思虑欲念,终究令修习者心性静如止水,万事皆以淡漠视之。
人多思则神怠,多念则精散,多欲则智损,多愁则心慑。若能无欲无念,自是养生之道,因此若自此处看来,师傅传授的这门功法,确是养身裨气的极上乘武功。但是,人天生便有百虑,这门法诀修习下来,终究不过是以静功压制七情六欲,而并非情欲当真便就此消除。
索性,他十四岁时,便已假死逃遁。
假死……
什么假死,明明是他尊敬的兄长亲自将他送与那人。当他受辱归来时,却又将毒药灌进他的喉咙。若不是师傅救了他,他早已魂归地狱。极乐世界,那是他不盼望也从不想象的地方。
偏偏,让他痛苦的也是十四岁。他的身体里双生蛊,随着他的年龄不断增长,对于异性的鲜血的需求愈加强烈。
时光静止又似飞速而逝,思绪在冥谧中形成层峦叠嶂的涟漪,流血的心底,缓缓地渗出一种痛苦,绝望窒息,翻绞疼痛得几乎要炸裂开来!
一方面,他以静功抑制身体里的蛊虫。另一方面,他仍是染上了终日思虑喟寥的心病,日日夜夜想着报复,想着毁灭。自古爱恨情仇四字,最动心性。以静功压制七情六欲,原本便是逆人本性之事,如同堤坝阻水,因此一旦堤防溃决,便极易反噬自身。
师傅曾经说过,如果将此项功法练至顶峰,便可将双生蛊从体内取出,而不伤宿主。只是,压抑的越久,他对鲜血的需求也就变得越苛刻。索性,上天将饕餮盛宴送到他的面前,而他,也毫不犹豫地将子蛊注入到裴惜言的身上。
对她施展摄魂术并不难,只是他无法吸太多的血。虽然身体里的母蛊在叫嚣着,而且,因此激发了心内的气脉躁性已是再不能重新完全抑制下去。
汝嫣错明白,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是最愚蠢的行为。但是,他与她也算是同生共体,所以,更不能放任她与那人,圆房。“世事难料……没想到,我也会做这等意气之争。”汝嫣错缓缓阖上眼,轻轻的,声音,如苹草之风,过而无痕。
至于昨夜的大火,与他无关。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的确简单而有效,更重要的是,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对于柳天白和裴惜言心性算是非常了解。
会是谁呢?
“汝嫣先生??”裴惜言错愕地看着蓦然陷入沉思的汝嫣错,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大声喊道,“回神,回神啦!!!!”
“小姐。”汝嫣错敛容低声道,“请保持身为郡君夫人的风范。”
“我……”裴惜言的额头冒出青筋两条,这个汝嫣错,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不,不对,明明害她大喊大叫的人是他自己好不好!“现在,陪我去染灰窑看看染灰烧制的状况。”
“小姐,那里太脏,还是不要去了。”汝嫣错不假思索地拒绝她的要求,那泛着淡淡魅惑光泽的双唇勾扬起最妖冶的弧度,“我还是陪小姐去延平门吧。”
裴惜言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去了,她会哭,若是让柳天白看到,他心里一定会很难过。更何况,昨夜,他曾经说过,除了喜极而涕,他不喜欢看到她哭。
“原来这世上还有小姐不敢做的事情。”风吹过面颊,冷冷的,凉凉的,汝嫣错双眸的墨色更浓。她在哭吧,自从种下蛊虫之后,偶尔会感觉到心中郁涩。他自不会有这样撕心裂肺,痛入骨髓的情绪,所以,必然是她。
裴惜言虽是笑着,但苦涩缓缓散开,从心底泛滥至胸口,渗透到身体每个角落,令人不得不闭上厚重的眼皮,以免凝在眼角的泪,持续不断地顺着面庞汩汩流淌。“……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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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高,阳光更毒辣了,泥土之间,丝丝缕缕如细烟一样的热流,慢慢地流淌出来,在炽白反射的光耀中缓缓流动。聒噪的蟋蟀一声接着一声,响亮乏味,让人心烦。骄阳似火,染浓了绿色,梧桐树下,交织的光线斑斑剥剥。
延平门外,文武百官纵列成队,喧嚣的鼓乐和着悠扬的钟鸣,让送行仪式刹那间变得庄严肃穆。
“柳卿,青州之行,准备的如何了?”
“回禀陛下,直至今日赈灾所需粮食、草药俱已备齐,另,随行的郎中总计七十八人。还请陛下恩准,臣等即刻启程,赶往青州。”
“准卿所奏。”孟玄胤负手冷然看着城外的绿意,浑身笼罩阴郁之气,斜飞的眉平平微敛,清冷低沉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来人,将朕的天子剑呈上。”
邹常喜连忙端着一支长匣走上前。
孟玄胤打开盒盖,手指缓缓拂过剑身,冷言道,“柳卿,朕将此剑暂借与你,你要小心使用。切记,天子之剑,但凡出鞘,必饮血而归。”
他的语气虽是淡淡,柳天白却是心下骤然一震,已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臣此去青州,不论是赈灾还是查贪腐,当秉持天道公心,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好。”孟玄胤示意邹常喜将剑匣交到柳天白手上,暗暗平息住心下的翻涌,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口谕。”
柳子清手捧剑匣,敛容道,“臣接旨。”
孟玄胤目光遥遥看向远处,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暗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才沉声道,“钦命吏部侍郎柳子清为青州镇抚使,代朕巡查吏治民情。”
闻言,众人先是一愣,但是想到青州混乱的官场,又觉得唯有将柳天白任命为钦差大臣,方可全权处理青州之事。
“臣绝不辜负皇上的重托。”柳天白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眸却被淡漠与凉薄所覆盖。
风又起,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芙蓉树的花瓣在空中旋舞着、摇摆着,落到水面,泛起点点涟漪,繁如丝,乱如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