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悦纱见玉青突见她时并不惊讶,料想她定还不知太子府献舞出事之事,便随口问:“玉翠可是为王妃做事?”登时,玉青面色一凛,眉毛一挑。见状,她忽想起端木堇的谨言,又婉转道:“玉翠姑娘真是苦命,无端成了牺牲品。”
玉青的目光飞快在她脸上一扫,好像不意她会可怜玉翠。片刻,道:“施姑娘多日未来王府走动定是不晓得发生的事情。我妹妹的死,还要从锦瑟捡到的一包mi药说起。”
“mi药?什么mi药?”
玉青神色一冷,眼中掠过一丝雪亮的恨意,“姑娘离开王府那日,锦瑟在桃竹苑捡到mi药,而后就将药交给了王爷。王爷很是生气,就在府内彻查此事。那日去过桃竹苑的只有端木姑娘、慕容姑娘和施姑娘你,再加一些锦瑟房内的小丫鬟。此药是锦瑟上交,自是与她房中的人无关。慕容姑娘是童大人的小妾,童大人又与王爷关系甚好,她自是也不在内。留下的只有姑娘你与端木堇。后来,有丫鬟证实端木姑娘有询问王爷的去处。王爷一气之下,就质问端木姑娘为何有心害他。当时,我也在那堂中,就见端木姑娘毫无怨言着认了罪,还怒说:‘是王爷你害死了我的娘亲,我要为娘报仇。’”
“那王爷怎么她了?”
玉青冷冷瞧着施悦纱异样的神色,复道:“王爷倒是没怎么她,只把她软禁在姑娘曾经住过的海棠阁。”见她松过一口气,玉青又道:“端木堇被软禁后,王府安静了些许。但自古深宅大院内都是争斗不休。我妹妹也真是不争气,上次她推锦瑟落水,我已给了她警告,可她偏偏重蹈覆辙。”
她说起玉翠不择手段的做事的时候,低下了头,似乎对她的死还心存一点点怨不得天尤不得人的意味。“那天,我给伊霜送膳,正遇我妹妹鬼鬼祟祟着去膳食房,我就猜有事,一番盘问下,她便说出王妃要她去毒杀锦瑟。还说,事成后,锦瑟的位子会留给她。”
“王府那么多人,为什么她老是不放过锦瑟?”
玉青续燃着冢前的蜡烛,道:“姑娘心直,定是不知道深宫大院中的女人心计。锦瑟送上mi药,谁知道那药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桃竹苑内被找?还是锦瑟为除去端木姑娘设下的圈套?王妃定是觉得锦瑟危险,才令我妹妹去毒害她。”
锦瑟姑娘作风正派,怎么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倒是王妃诡计多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翠竹林的上空飘来“嘎”的一声嘶哑的乌鸦叫鸣声,甚是凄凉。似乎预示着什么不祥,她一个惊惶,连忙问:“那锦瑟被害了么?”
玉青睫毛一烁,脱口道:“若是锦瑟死了,我妹妹就不会如此可怜地葬在这荒郊野林了。”
人多的地方就有事端,郓王府自然是一个杀戮争斗之地。见玉青悲怜,她递去一块丝帕,“人命天定,也许这是玉翠的劫数。”
玉青不语,只静静地目视杂草丛生的方冢。
数月前,在满园姹紫嫣红的时候,认识了玉翠。短短数月,她已如落花不知凋零去了哪里。
玉青似有话要说,静默一会,又转过了脸,絮絮又道了后面的事。“那天,我还在伺候四夫人伊霜时,就听有丫鬟说桃竹苑出事了,桂花莲子羹被野猫扑了,猫尝了一口便死了。当时,我一急,一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茶杯。乡里传说打碎了装水的杯子必有厄运,果真食言了。”顿一顿,“锦瑟被毒害之事,能在短时间内传到四夫人这里,定是逃不出王爷的耳朵。王爷大发雷霆,开始彻查此事。我妹妹是王妃的丫鬟,那莲子羹又是我妹妹送去,分明是王妃有毒害之心。但王妃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说:‘玉翠与锦瑟都出自风尘。她早就妒忌心起,一心要害锦瑟。先有砸花瓶嫁祸,后有推池入水,现在更起了杀心。’我本想王爷英明,应分得清对对错错。但不想,王爷不假思索就判了我妹妹三十大板,再弃出王府。妹妹挨不过二十大板,已是口喷一口血去了。”玉青说着,泪如泉涌。
施悦纱见玉青这般伤感,后悔刚才一再追问王府发生的事情,如今再不忍让玉青说下去,玉青却抬手拂去面上的泪珠,复道:“妹妹死后,便被送去了专门收留刑尸、罪尸的义庄。后来,王妃以我妹妹的死为由,声称我有晦气,将我也赶出了王府。临走,她算好心,同意我领取妹妹的尸首安葬。”
日一落,空气中清霜般的寒意慢慢渗透进衣裳。
虽然曾经她在凤翔居与玉翠不和,但面对她的青冢时还是心痛的。
人一旦入了土,再多再多的仇恨、不满,也会被一层一层的土灰覆盖了去。
转眸望去玉青,她是那样的寂寞和悲凉。从今往后,她也许只有像一朵寂寞的山林之花默默的凋零。
“施姑娘可愿意帮我?”收拾好冢前的香火、烛台的玉青,突然唤起她的名字。许是施悦纱的眼神颇具同情。没等她答言,玉青又生生地道:“如果姑娘有意帮我,就带我回王府。”
闻言一惊,她诧异地凝睇,只见一丝执拗的倔强掠过她的眼眸。
“姑娘要回王府?姑娘不恨王爷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按了罪名害死玉翠?”
玉青咬咬嘴唇道:“开始我是有恨,可如今已是淡了。想来王爷也有苦衷,王妃乃堂堂童大人的千金,那桩婚事还是皇上御赐,王爷怎么能随便伤她?妹妹死后,王爷对她甚是冷落,这也算是报应了。”
“可王妃赶你出来,你再进去,只怕……”还要说下去,玉青已无心再听。她提起端放香烛的竹篮,盈盈福了福身,“玉青只是个被弃的丫鬟,有劳姑娘说情实在难为了。”
话到这里,施悦纱终于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玉青怎么会对郓王府心生仇恨?如果让她离开郓王府,也许是在剥夺她生存的最后一点点希望。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追了上去,“说情就说情。我答应你便是。”
天色愈渐的晚去,一盆墨液扩散了大片红空。
转过头的玉青,豁然淡淡一笑。一丝莫名的喜悦仿佛在眼眸中一闪,犹如划过星际的流星,瞬间,擦出了璀璨夺目。
因为天色已晚,这夜施悦纱与玉青只能住去流珠的那间茅草竹屋。晚上,两人闲聊时,从玉青的口中,施悦纱又得知自她被赶出王爷府后,就一直住在翠竹林中,泥土为床,星空作被,未再踏进汴梁城半步。她们俩姐妹自小父母双亡,两人在路边乞讨时,被李妈妈相中,而后就去了凤翔居。说到过去的事,施悦纱也略略谈起自己,还说“悦纱”二字太过愉悦,她配不得,从今往后,改名为柳隐。玉青虽不知施悦纱改名的真相,却不多问,只盈盈点头,说此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