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亮得特别晚。已过辰时,依是只见灰蒙蒙的一团烟雾笼罩着翠竹林。一会儿,一场瓢泼大雨浇了个畅汗淋漓。待雨渐小,蒙尘的天空才明亮起来,只是那丝丝光线下,没有温实的暖,只有瑟缩的冷。
施悦纱与玉青略略梳妆后,便去了汴梁。一路上,玉青的一颗心绷得紧紧的,施悦纱对未爻的前途也忧心忡忡着,两人并不说话,只管行路。
进城已过未时。城里的雨比之翠竹林渐小,宛如洪椿晓雨,落起霏霏,似雨非雨,如雾非雾。蒙雨之下,汴梁城似飘忽起来,迷茫在虚无缥缈的空境中。
施悦纱与玉青戴着遮面斗笠行至郓王府门口时,见两个守门的小厮背靠着石墙在懒散地聊天。
正推测太子府献舞那日的事对赵焕的影响,已见玉青焦急着走上前,掀开斗笠,质问道:“王爷呢?我要见王爷。”
小厮漫不经心地瞥了玉青一眼,讥讽道:“唷,这不是玉青姑娘吗,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玉青顾不上小厮的揶揄,还是一个劲地道:“烦你们通报王爷,我要见王爷。”
小厮不耐烦了,口里连喊“走开,走开!”狠狠推了玉青一把,幸得施悦纱站在旁边,一把扶住玉青,才致她没有摔下。
“你是谁?”一个小厮淡淡地问。随后他在另一个小厮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
待一小厮离开,施悦纱动了动斗笠,将面遮得更严实一点。“我姓柳。这位玉青姑娘要见你们王爷,麻烦你去通报。”
“姓柳?”小厮若有所思地绕了施悦纱一圈,“我在这守了三天,没见王爷来过,你们快走吧!”
施悦纱沉住气,“那王爷去哪了?”
“这个……”才开口,转眼见着刚才进去的小厮带着一人走出来。守门的小厮连忙给他让路,并一一说明刚才的情况。来人正是子路。玉青一见他,急急拉过他的衣角,“韦大哥,求求你,求求你,带玉青见见王爷。”
“你——”子路漫不经心地向玉青扫去,“你大老远的过来,就是为了要见王爷?”略一小顿,眸光一亮,“不会醉翁之意不在酒,别有用心吧。”
“我——”玉青速一下跪。额头上都微微渗出了汗液。“青儿仰慕王爷的才华。韦大哥是知道的。”
子路咳嗽了两声,“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嘴巴凑去玉青的耳根,“弄不巧是赴你妹妹的后路。”随即又站起身,冷眼道:“王爷犯了相思病。”
“相思?”玉青刚一开口,子路抢言道:“反正相思的人又不是你,你去见他,只有图增他心头之恨。”
“那是谁拒王爷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施……”旁边一个守卫才开口,子路立刻向他使了个眼色,“叫你多嘴。还不好好站那里去。”
“施悦纱?!”玉青几乎惊呼,旋即落目她。若非斗笠,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施悦纱眼中渐渐浮起的雪白泪花。“她就在——”刚要说出施悦纱就在眼前的事实,无意间,她后背被人推了一下,而后有声音从身后传来,“玉青姑娘孤苦伶仃,麻烦韦公子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让她留在王府。”
施悦纱不说话不打紧,一说话,子路忽觉这声音甚是熟悉,便转身走去她处,欲揭她的斗笠,“姑娘是——”
“她是——”玉青一张嘴,施悦纱忙快语道:“我叫柳隐。”
“柳隐?!”子路无声地一笑,“我们王府的事,好像不用你柳隐姑娘操心。”
“我也是好心。”她紧紧拽住玉青的手,“玉青姑娘伺候了郓王这么多年。就这么被王妃赶出来。若是哪日郓王痴心疯好了,知道了这事,你说他会不会怪罪?若是他知道你故意断玉青的生路,你说你好不容易经营来的好日子会不会就此完了。”说这段话的时候,施悦纱的心里并没有底。但看子路的脸色一分一分的黯淡下去,晓得玉青是子路受童氏的指示赶出王府的。
“你威胁我?”
“我是帮你!”施悦纱边说,边拉过玉青退走两步,“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和玉青会住在汴河大街的仙来客栈。你想清楚了,就来通告一声。”
这招欲擒故纵果然有效,才转身走两步,子路软了声音:“你们先别走!用不用丫鬟的事不是我说了算。这样吧,我去通报王妃,再由王妃决定到底收不收回当初的遣令。”
原以为子路会马上出来请玉青进府,不想等了一个多时辰依不见人。
片刻,天色灰蒙起来,一层厚厚的黑被盖去最后一点点疏薄的光亮。这个时候,有小厮来把王府门口挂着的红灯笼点亮,并劝说玉青离开,可玉青执拗着就是不走,还说她一定会等到王爷回来。
施悦纱不由想到也许王爷真不在府上,去哪里解闷了,这一提醒,玉青忽然一振,说道:“对,也许会去……柳巷!”说毕便速速转身而去。
才跑出数十步,忽见街巷一角有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手扶一株杨树在侧身呕吐,一股股浓烈的酸醋味扑鼻而来,几欲令人窒息。施悦纱觉着恶心反胃,忙捂住嘴。
“王爷——”玉青一声呼唤,施悦纱才惊觉地抬起头。只见玉青飞快地奔了过去,侧身扶住他,又是取丝帕帮他擦嘴,又是用手轻拍他的后背。
“悦纱?”赵焕惊疑地叫唤,转身抱过玉青。
玉青明显是不知所措的,急忙松手退去数步。
“你走!你为什么走?”他神色惶然地拦住,“悦纱,你没死?本王知道你一定不会死。”见玉青依是逃脱,垂落下眉头,“本王为什么失魂落魄?还不因为你——”一会儿,又痴呼地道:“难道这是鬼门关?我们泉下见了?”
闻言一触,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时甜酸苦辣难以分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