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素庵肃静。只见得日出日落,一日日若风中的尘埃清飞着飘过。施悦纱虽挂念端木堇、锦瑟、慕容蝶她们,但一想到流珠替她而死,复景堂上上下下千人而亡之事,不知如何解释面对,只跟着玉娇在幽素庵中学些禅理。待了几日,施悦纱杀戮报仇之心略略缓去。玉娇见师傅称施悦纱为柳姑娘,想她经历的事痛苦,定是与她一样想忘记过去,就顺着师傅喊她柳姑娘。
九月下旬的天气,寒凉得快。一会儿工夫,已刮起瑟瑟发冷的寒风,再加得幽素庵坐落在山间,少有人路径,风就愈显得寒。
这日,天寒得厉害。一大清早,就听风吹得倚梅园中的梅枝噼里啪啦的直响。
施悦纱穿着一件单衣坐在窗口的一张椅上缝制衣衫。
椅前木台上的烛灯燃到尽头,嗤的一声轻响后,滚起一丝黑烟,灭去。
一会儿,有人推开门,蹑手蹑脚着走来,在施悦纱对面的一张椅上坐下。施悦纱专心于绣花,倒是没注意上进来的那人。
那人侧目,仔细盯望施悦纱手间的缝针在方寸素锦间上下穿插。赫然,一只抖落羽毛的鸦子呈现在锦布上。
“是寒鸦!”那人嬉笑着道。
施悦纱抬头,见是元贞,微微咧开疲惫的嘴唇道:“我见天气愈渐寒凉,你又没什么衣裳,就乘着没事,给你缝件衣服。”
“给我缝的?”元贞瞪瞪,一手指指自己,一手指指锦布上的寒鸦,道:“只怕姑娘是为他人而缝吧。”
“哪有?”施悦纱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一本正经起来,“我恨他还来不及,给他缝衣服做什么。”
元贞抿嘴一笑,一手拿过锦布,“姑娘既然日日念着,想着,何不今日就去赴他的约问个明白。”
“我去找他就一定要他的命”施悦纱取过锦布,又拿起桌上针线包中的剪子,欲毁了衣裳,可剪子才到衣裳上,她又放下了手。
“姑娘当真要他死?”元贞早已看出施悦纱眼中的犹豫,劝慰道:“若是楚大人对姑娘真只是利用着对付三王爷,那他就不会在你去王爷府那日前来劫轿了。更不会当日见你杀了老伯还放你离开。我看他对你是有情有意的。”
“有情有意?”她苦笑着眸落一脸茫然的元贞,“他看中的也就我能助他一臂之力削弱郓王一方的实力罢了。我今日不去,倒是便宜了他。”
玉娇有一瞬间的沉思,双唇抿成一条弧线,许久缓缓道:“世间谁没有恨,可恨到尽头又是什么?我被李妈妈利用,被王三石欺骗,又被李员外践踏。我的恨会比你少?”施悦纱惊异地望着玉娇。此刻的一席话已经不像曾经熟悉的玉娇了。“恨不过是无谓的一个包袱。退一步岂不海阔天空。”
她上前握住玉娇的手,轻轻道:“你可以选择逃避,但我不可以。”
玉娇道:“所以我才劝你去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亦给他一个机会。”她起身,长褂在光洁的地面上似开得不完整的花瓣。她又转过头,“杀人偿命是你说的。你杀了他,总有一天,会有其他人要偿你的命。这样冤冤相报何时才了。”
响午,风小了些许,明媚的秋光透过格窗疏落着照来,有温温的触觉。施悦纱依是坐在椅上,手拿缝针缝补衣裳。刚才她一个心怒,将衣裳一撕为二,现在又一针一线着修补起来,还在那只寒鸦的旁边,又绣上另一只寒鸦。元贞上完早课,又去看她,本想进屋,但想多劝也是无补,只站在窗口望了一会。
悦纱散散地放下手中的锦布,侧目望向窗外。
帘外细雨潺潺,秋意阑珊。绵绵寒雨落在宽大的梧桐叶上,有钝钝的急促的轻响。
秋下的思绪是离愁的。
思及曾经过往的美好,随之而来的便是对他的失望和伤怀。
或许,元贞的话是正确的。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伤心。因为伤心,所以才举棋不定。若是完全死了心,那失望和伤怀也就不那么伤人了。
心中的痛苦其实并非恨他到死,而是找不到一个很好地理由为他开脱。
与其在此折磨自己,倒不如找他给个征服的理由。
梅花山离放鹤亭有一大段路程,施悦纱一路跑去,行得也算快。不一会工夫,她就路过一间茅草竹屋。这屋子正是当日流珠所住的隐屋。如今流珠去了,屋子显得愈发的萧冷。轻轻推开屋门。蒙昧微薄的阳光下,细细可见灿黄的灰尘散满目视的每个角落。隐隐还有淡淡却又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破碎的木桌依是杂七杂八地散躺在地上。
稍稍清扫竹屋时,她发现了那支发簪。
一支小小的发簪,害死了秦大哥,拖累了端木堇,还与复景堂一刀两断,世事变迁得比这愈渐寒凉的天气更快。
正思,幽静的翠竹林中隐隐传来阵阵哭声。
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哭声?
她心生好奇,快步朝着哭声而去。
果然,在翠竹林深处,见到一方土冢前跪着一位姑娘,她的衣裳上粘了不少污泥,乍一看甚是褴褛。
听她哭声悲惨,施悦纱不想打扰,便有意转身,但一双眼不自觉地扫去冢前的木牌。
顿然一怔,“姑娘,这木牌上的方玉翠可是郓王府的丫鬟?”
闻言一触,姑娘急急转过头。
零星的面粉随意粘粘在姑娘的脸上、脖子上,泉泪一流,色泽胡乱起来,仿佛三十多岁满面沧桑的妇女。“玉青!”施悦纱尖叫起来,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玉翠会死?”
玉青蕴着森冷的怒气道:“我妹妹命苦。替别人办事,还背了黑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