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西塔讲述着她年少愚昧的年代,她说吸毒不是为了快乐,而是为了忘掉那些忘不掉的不快乐。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随基金会出席的几名少年少女,被深深触动。记者们无一不露出“贪婪”的面容,崔西塔板上钉钉地会霸占连续的头版头条。她还说,是他,救她出了这无边苦海,给了她第一份工作。
这个他,自然是指薛平。
这样的过渡恰到好处,话筒交给薛平,单喜喜也适时地奉上了发言稿。
崔西塔直到交出话筒,才微微哽咽。
单喜喜悄悄递上纸巾,在崔西塔偏过头说谢谢时,退一步退出了她的视野。单喜喜一笔归一笔,崔西塔不是她的仇人。
至于薛平,即便他同样有临场发挥的本事,可被单喜喜这么一搅和,灵魂出窍。崔西塔用纸巾沾干了泪,又去抹薛平的大汗淋漓。薛平生硬地笑了笑,翻开了发言稿。
周森说:“坦白说,没有,我没有对策。我有让人去调查对方,查他的人际关系,日常范围,先找到小执被扣押在哪里再说。”
“找不到呢?”
“心沁,”周森无计可施,只好再度对我保证,“我们都会没事。”
台上,薛平对着发言稿摇摇欲坠。那是我亲拟的稿子,我用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地提醒薛平,有多少女孩子在铸就了他的辉煌后,便失去了她们的人生,我不容他辩驳地警示着他,忏悔,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唯一途径,更是他义不容辞的。
薛平战战兢兢地打量着每一个工作人员,草木皆兵。
在挂电话前,我对周森只有一句稀松平常的邀约:“晚上一块儿吃饭。”
然而,电话一挂,又另有新篇章。
两名警察找到我,说赵炽因行贿检察人员,他们将依法对他拘捕,可惜,目前他下落不明。警察向我询问线索,我却抱住头,说下落不明的人太多了,你们办事未免也太不利了。
不敬过后,我又反问,他行贿的检察人员,和卷土重来的安家家纺一案有关吗?有关的话,那么他对我还真的是情深意重。而一个对我这么情深意重的人,但凡有机会,我会效犬马之劳,助他逃出法网的。
那厢台上,薛平像是在和崔西塔自家人抢占版面。他迂回解读娱乐圈内幕,字斟句酌,却更像越抹越黑。
这真是一场金玉其表,千疮百孔的婚礼了。
薛平年过五十,刚刚好地知天命。也许是那被调包的发言稿太过阴森森,也许是身边的新娘太完满,帮他,助他,被他利用,爱他,敬他,这会儿即便意外,也仍扶持着他,又也许,是新娘身边的单喜喜,那样从天而降,拔地而出,总之,薛平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失声地鞠下了躬去。
一个四十五度的鞠躬,算不上忏悔,算是感谢来宾的莅临也合情合理。
可单喜喜心满意足了,四平八稳地走下了台。
庄盛搬了把椅子迎上来:“站了半天,辛苦辛苦。”
单喜喜坐下,一翘二郎腿,翻高了白眼问庄盛:“唉?这儿都是快艇吗?快艇我不敢坐啊,有没有那种鸭子船啊?”
崔西塔和薛平的致词,没有一段适合掌声如雷。
我言而有信,及时将司仪派上,大肆渲染他们的真爱,力挽狂澜。那可是全北京第二号的司仪,仅仅屈居庄盛之下。
来宾中不乏娱乐圈的大腕小腕,可也不过都是来作秀,真和崔西塔或是薛平交心的,择不出一个。
那二人下台,因各自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这会儿正惺惺相惜。
渐渐有人前去,或祝酒,或拥抱。主角自揭疮疤,理应换来几段感同身受的友谊,或者即便当他们是炒作,炒到这个份儿上,也真值得旁人一抱拳一作揖的了。
我独自驱车返市,找不到周森,找不到赵炽,只能找到许诺。
我寻遍了周遭,能找到的唯一一样硬家伙,便是千斤顶了。我携着千斤顶杀去了许诺家中。
这个家中,全然不似我以为的那样贵气,那样细致。地板吱扭作响,好几块还翘了边角。家具是中规中矩的仿木色,式样笨重。许诺察言观色,观出我的疑虑,主动答疑解惑:“这房子,不光是周森亲自挑选的,装潢当时也是他一手操办,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舍不得动它一分一毫。”
“陈芝麻烂谷子,不提也罢。”我将千斤顶撂下,咣当一声。
许诺皱眉。
我礼尚往来,也主动道:“今天,周森少一根寒毛,我就要你掉一块肉,他要是掉一块肉,我就要你半条命。”
许诺倏然背过身去。
我在沙发上坐下:“赵炽行贿检察人员,有耳闻了吗?”
“他以为他是救世主,哼。”
“没人是救世主,但你是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每个人的不幸,根源都是你,包括小执在内。”
“别来教训我。”
“好,我也懒得多费口舌。”
琳达秦打来电话,说善款的数额一爆再爆。她兴奋得口不择言,说突发奇想想到了一个救助吸毒者的好办法,索性拿这钱将全球的毒品都买来,付之一炬,叫他们根本没的吸。我无奈,说你以为你买得多,会有包圆儿折扣价是吗?
单喜喜也打来电话,说哪呢你?快来划船啊,真的有鸭子船诶。
她和庄盛比翼双划,根本没注意到我的退席。
只有周森,迟迟不肯打来电话。
至今,我并没有孕吐的症状,但常常昏昏欲睡。许诺挖掘出我的疲态,直捣真相:“你有了?”
我也早有防备,演得惟妙惟肖:“有什么?哦,孩子……”
我的这番不咸不淡,打消了许诺的紧绷。我并不是蛮牛一头,冲撞过去,两败俱伤。
许诺频频给周森打去电话,无人应答。她按捺不住,夺过我的手机,拨了过去。我打击她:“别费力了,我和他说了,不方便的话,不用接我的电话,晚上回来和我一块儿吃饭就好。”
果然,周森没有接。许诺将手机丢回给我:“他死了也未尝不是好事。”
我果断地抄上手边的瓷杯,向许诺掷了过去,命中她的额角,青紫一片,血管将炸。她即便不矫情地雪雪呼痛,但喉头还是发出了一声闷哼。我并无悔意,直迎着她:“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晚八点,小执打回了电话,报平安。
可惜,守在他这未成年人左右的那名成年人,并不是周森,只是周森的朋友。他受周森之托,查到了小执所在,救了他逃出生天。
之前一滴泪未掉的许诺,这会儿是泪满襟了。她蜷作一团,问:“爸爸呢?”
那厢,小执哇的一声。这一向嘴硬骨头硬的少年,也有扛不住的一天。
许诺面无血色。倒是我,还笔直地站在一旁,竖着耳朵。周森答应我他会没事,他就一定会没事。
那名成年人从小执手上接过了电话。他说,他并没有见到周森,但小执有短暂地见到,大概是对方应周森的要求。依小执的说法,周森有受伤,至少手臂折断。他还说,负责拘禁小执的人,是对方的亲属,也就是说,通通并非歹徒,他相信周森应付得来。
许诺声嘶力竭:“应付得来?他手都断了怎么应付得来!”
晚八点半,小执平安归来。他无视许诺,径直求助我:“救救我爸!他们用铁棍子打我,我爸是救我……”
许诺乍着双手,呆若木鸡。
“他们要什么?”我认真地和小执对话。
“要他……认罪。他们要他认罪!”
晚十点,周森从医院打来电话。他自然是打给我,还颇有情致:“心沁啊,晚饭好像来不及了,一块儿宵夜好了。”
周森还说:“心沁啊,我坦白说了,我右臂骨折,背上有两处刀伤,放心,皮外伤,还有就是,头部有撞伤,说是轻微脑震荡,放心,轻微的……”
我不管不顾:“姓周的!这你他妈的还能宵夜吗!”
“你打包带过来不就好了。”周森不急不躁。
事已至此,我才即将哭出来,周森便又说,毕心沁,不准哭,快当妈妈的人了,要内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