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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陈王出现得比往常晚了许多,大殿内众人虽然还算静默,可脚步不由地动了起来,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疑惑。
等到陈王终于出现,永嘉长公主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凝重。
陈风眠面色不太好,可不光依旧明亮,声音微微低沉沙哑,便问起了国事。
外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二三月的有都透着丝丝寒意,雨丝干练厚重,不像夏日里的轻快跳脱,不禁让人看着顿生惆怅之意。
赫连倾城撑着伞静候在殿外,永嘉长公主终于出来,便上前接引,道:“姑姑,如何?”
“王上只让人将姜南押回曲阳,没有具体说怎么处置。”永嘉长公主摇摇头,忽而觉得有些寒冷,天际灰沉沉一片,平白叫人心头沉重一分。
“城府司那边什么动静?”永嘉长公主一顿,又问道。
赫连倾城只将情况说了个大概,道在表面上放松了警惕,暗地里已经放出消息,透露温家兄妹在我们手中,也不信温家的人不顾忌,而温家的人一旦有了顾忌,齐国内部便有了分歧,将这两人作为渭水之争的筹码,这是白离的意思。
永嘉长公主道:“你觉得如何?”
赫连倾城微微一笑,将伞压低一些,道:“姑姑何必这样问我,我的意思便当然是遵从姑姑的意思啊。”
永嘉长公主抿唇一笑,内心有一种欣慰之感,看着赫连倾城道:“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取舍。”
且殷九这几日简直忙得想要吐血。先是陈王拿着他除了一顿气打了五十鞭子,后又因为白离抱病而重任压肩,期间陈王时不时将他提出来问候一番,又要面对诸位将军,真是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当贺修来见他的时候,他可谓是只剩下了苦笑的力气,道:“贺大人,你可看见了我这番模样,你要是找我做事,还请你高抬贵手吧。”
贺修哂笑,手中捏着一份信件,道:“这可不是我说了算,我是来你这里调人的。”
殷九立刻整顿起精神,将信件拆开来一看,便见白离的字迹,立刻肃然道:“我知道了,我自管配合你便是。”
雨水清透,寒意遍体。
陈王宫在雨水中越发苍茫起来,路上几乎都无行人,玉昆殿内的静香袅袅,缓缓掩去其中的药味。
白离解下披风,一手缓缓搭上陈风眠的脉搏,闭上眼睛,看不出喜乐。
陈风眠淡淡一笑,道:“早上已经好多了,你这番劳神,怕又要损伤身体。”
白离睁开眼睛,道:“你准备将鲁涟涟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既然封了夫人,便一生都要留在宫中。”
白离紧抿着嘴唇,没有言语,侧过头去,看呐静香升腾。陈风眠道:“昨日你只是问了我辛聿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要说……”
“你不想说,就……算了。”白离皱眉,不愿意多言,像是怕简单地说话,也要伤害他的身体一般。
陈风眠如今的身子,不过是外强中干,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那毒素早已逼近心脉,一个不小心,便会死去。
“其实你不必这样担忧,我心中有数。”陈风眠笑得惬意,仿佛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生活明媚起来,这会儿倒是也要感激这身子了。
陈风眠一手抚上她的小腹,目光无比温柔,轻语道:“我真希望,我的孩子,不用再像我一般……”
“可是,若是生活在太过安逸的环境,那就就会变成了一条狗。我宁愿我的孩子在杀戮中生存,也不愿意他在安逸中委曲求全。”陈风眠目光一抹寒光闪过,话语中又杀伐决断之意。
白离心中一动,但愿,她也不知道未来会变得怎么样。
“等到今年百花落尽,便会出生了吧?”陈风眠微笑起来,缓缓抚摸她的肚子,道,“繁华落尽,喧嚣沉寂,便叫他陈嚣之可好?”
陈嚣之,沉嚣之。
白离声音哽咽,缓缓点头,俯身靠在陈风眠的肩头,道:“好。”
陈风眠一手在她的腰上缓缓收拢,目光中有泪光闪过,却是笑容恬然。
三日后,贺修在曲阳最大的赌坊抓到了一批人,带回了天牢。第四日,贺修与赫连倾城在中黄寺捉到曹翌扬,重伤了他,却还是被他逃脱了。
又三日,姜南被押来了曲阳,等待会审。
温家内部出现了破裂,因为温蝶和温其如被虏,温家有人暗中传来消息,请求放人,他们愿意听一听陈国的条件。
密报在中途被齐王秦戮得知,阴冷一笑,道:“居然受此等威胁,温家这辈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
被封为座上宾的白远玄道:“齐王殿下,温其如乃是温家长子嫡孙,温其如被抓,温家难免着急。”
“曹翌扬畏罪潜逃回来,应当治罪。”说话的是曹家的政敌,也是齐国的丞相魏元。
“哼。”齐王秦戮只冷哼一声,并没有说治罪还是不治罪,让魏元的脸色微微一变。
白远玄面容沉着,道:“也许敌人太过强大而已。”
魏元不敢苟同,冷声道:“白远玄,你不是我齐国人,你这话是在长陈国威风,灭我齐国志气。”
白远玄道:“我只不过在说事实而已。就是因为你们太过轻视敌人,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齐王目光威严地看着白远玄,此子居然敢在齐国朝堂说着等话,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难道他就不怕自己被杀?
白远玄向齐王拱手,道:“齐王明鉴。”
“够了,传孤的命令,若是一个月之后,曹宁还没有什么陈国,便让有能力的人上去吧。”
丞相魏元几不可见得一笑,躬身道:“是。”
事后,白远玄找到魏元,道:“丞相,我在齐王面前并不是故意针对你。”
“是真是假,老夫心中自然明了。”
白远玄淡淡一笑,并不再辩解什么,只道:“素闻丞相与威武将军不和,这次若是曹家有难,想必丞相一定欢喜。”
魏元面色严肃,故作怒色,道:“你不要想挑拨离间,王上留下你,可老夫并不信任你。”
“这话自然是由时间来证明,我便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没有意思。”白远玄道,“我只是在想,那威武将军若是真的没有完成齐王的命令,那能够顶替他的,又能有谁呢?”
魏元面色一动,心中却是不停思考起人选来。排在第一的,自然是自家女婿,可惜资历尚浅,作为统帅一方的大将军,怕还不够看。再者,便是与威武将军同一时期的成名人物,威名虽然不及曹宁,可也素来在军中颇有威名,乃是齐国的镇远将军方腾春。
这一念也不过就在一瞬间,魏元谨慎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问一问丞相的意见罢了。我如今不过一介布衣,怎么能左右你的思想,你太紧张了。”白远玄虽然是在笑的,可越发让魏元有一些不好的感觉。
他皱了皱眉头,道:“你希望撤换曹宁?”
“我只是希望战争快一点结束,替我报仇罢了。”说着,便微微侧身,缓缓远去了,只留魏元在原地心思涌动,不停琢磨着年轻人的目的。
曹宁接到齐王的书信,胸中愤懑,叹气道:“……一个月,时间,太紧了。”
曹尚道:“这战事越拖越久,本就会让齐王生气,如今温家又有人从中作梗,自然……”他不再往下说,之后便是禁忌了。
在曹宁的心中,却是认为齐王有些过急了,他暗中收到消息,貌似陈国王曲阳出了一些变故,他估算着再过三个月,怕是会出现转机。可日进齐王一通书信,逼迫他不得不硬拼起来。
大抵,齐王也是被陈王一番话激了吧。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这既然是王上的意思,那我们便只能硬上了。”曹宁心中也是郁闷,如果不计损失和于嘉平硬拼,虽然能占一些便宜,可是这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情啊。
这几日,白离静坐中宫数日,于玉昆殿中代陈风眠批阅奏章,陈风眠空口直述,让白离书写,她那并不凝练的字,在这段时间倒是练习得好看许多。
白离将折子放在书案上,揉了揉穴位,道:“刘元道上书,说不日齐国将有大动作了,从路青那边的消息来看,这消息应该属实。”
陈风眠给白离披了一件衣服,看了看折子,道:“既来之,则安之。”
两个人都一阵沉默,陈风眠提议出去走走,便出了玉昆殿,向着花园走去。早春的景致并不留人目光,只有一些嫩芽沾染些许绿意,两人不过也就是透透气的事情。
陈风眠脚步比之前要虚浮很多,那是真气流失之象。
他道:“肚子慢慢大起来了,我最近能高兴的事情,好像只有一天天见证他的成长。”
白离挽着他的手一颤,道:“不会的。”可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也是一空,就好像无力留住鲜花最美好的容颜一般。
这世间存在着莫名的法则,人不可抗之力,将所有的一切带向荒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