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妃说,这世上有两类人,总因为强求一些并不能完全得到的东西而常生活在无妄的痛苦中。
一是为人父母者,二是为人妻子者。
前者总是强求子女按自己的意愿成长生活,若不如意,便会痛苦失望;后者则总是强求丈夫始终如一的宠爱自己,若不遂心,亦会伤心流泪。
玥瑶听了这话,笑了,如此说来,为人妻母的女人岂非是世上最痛苦的人。
寿王妃点头,有时候是这样。
因为女子比男子心细,比男子在意,因而也就比男子更易伤心。
这世上,最开始点燃情爱的常是男子,而在后来生活中维系这种情爱的却多是女子。
如果不能放下执念,洒脱生活,那么注定要生活在痛苦中。
玥瑶想得出了神,她是否也总强求太多,患得患失了呢?
“小姐?”木槿瞧着玥瑶发呆,推了她一下。
“嗯?”玥瑶方回过神,看了看四周:“嫣红呢?”
“嫣红姐姐回去了,小姐有话要叫她转达么?”
玥瑶一想,是阿,她留下嫣红,又能跟她说什么呢。
整个上午,玥瑶都坐在窗边,拿着一卷书,看一会儿,发一会儿呆。临近中午,阳光斜斜的照了进来,铺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支着手,靠在塌边,犯起迷糊来。
翠竹端了茶壶进来给她续茶,见了她这个样子,取了一件披风来,轻轻的搭在了玥瑶身上。
玥瑶睡的很浅,一下就给碰醒了。
“小姐,窗边凉,去暖阁里坐吧,别又感了风寒。”翠竹说着,还是把披风给她围上了。
玥瑶放下书卷,觉得头有点痛,点了点头:“把窗户关了吧。”
翠竹依言关了窗户,却没有马上离开,看了看玥瑶,忽然道:“小姐是在为公仪公子伤心么?”
玥瑶抬起头来,望着翠竹,没有说话。
“那天小姐在凌波阁遇见公仪功子的事,木槿都和我说了......”
“翠竹!”木槿刚好端着熨好的衣服从外边走了进来,听见这话,忙过来拉翠竹:“你说这个做什么。”
翠竹不肯走,执拗的摆脱木槿的拉扯,脸涨的通红:“这些事本不该我们做丫头的插嘴,可小姐说过,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止是主仆,也有姐妹情谊。说这话虽然不敬,可我一向也是把小姐当妹妹看的。我斗胆说一句,小姐既然喜欢公仪功子,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下呢!不管怎样......”
“翠竹!”木槿究竟力气小了些,拉不动翠竹,不由大声的喊了一句。
翠竹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看着玥瑶,眼眶微红:“小姐当初跟我说,以后要嫁一个不纳妾的夫主,我就觉得小姐比旁人都有主意,敢说别人只敢想却不敢做,甚至不敢说的事情,可是现在为什么又一味退缩呢。”
玥瑶望着翠竹,端详良久,低头叹了一口气:“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小姐.....”
“好了!你闹够没有?”木槿拖着翠竹,就把她给拉了出去。
到了门外。
“你怎么回事?我上次跟你说那些事,就是要你知道小姐这些天心理不痛快,要你说话做事注意点。你还巴巴的跑了去,说那些有的没的。难道你不知道,小姐如今已经被皇上赐了婚吗,难道你想教小姐抗旨?”木槿气急败坏道:“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那种喜欢到处嚼闲天、嘴上把不住门儿的丫头,没事儿就把小姐的事情到处乱说呢。”
翠竹自知理亏,抿了抿嘴:“小姐,小姐她不是那样的人,不会那么想的。”
木槿瞪了翠竹一眼:“你既知道小姐是个有主意,能分辨的,何必跑去说那些话,你懂的道理,难道小姐不懂么?要你瞎操心这些,白白惹的小姐不高兴。”说完,转身走了开去。
用过午膳,玥瑶叫木槿去找王嬷嬷,请她备辆马车。
翠竹抬起头来,瞧了瞧玥瑶,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玥瑶道:“顺便去长春斋跟母亲说一声,下午我要去一趟桃园,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带给哥哥的。”
翠竹头又低了下去。
木槿点点头:“小姐去一趟也好,总要道个别。”
玥瑶心底不由轻叹,到底还是木槿更了解她的心思。
备好了马车,玥瑶就带着木槿往桃园去。下了雪,路上湿滑,马车也不敢走的太快。
有的路段堆得积雪,还没来得及除干净,走得愈发慢了。
快到东区时,天上又飘起细如米粒的雪花。
到了桃园,马车停了下来。木槿撑了伞先下了车,扶了玥瑶下来。车夫戴着斗笠下了车,敲了敲门,又折转身来去牵马车。
玥瑶立在雪地里,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飞舞的雪片又更大了些。
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流桓走了出来,瞧见玥瑶,有些讶异:“玥瑶小姐。”犹豫了一下:“是来看林公子的吗?”
玥瑶低了低眉。
木槿道:“云公子在吗?”
流桓愣了愣,又瞧了一眼玥瑶:“在,在的。”不再多说什么,走了出来,引着车夫把马车往侧门拉去。
“小姐,快走吧。”
玥瑶伸手拂了拂被风吹的贴到脸上的发丝,正要迈步,忽有顿住了脚步。
“小姐?”木槿奇道。
难道是她的错觉?
玥瑶愣了半天,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蓝绸乌木顶的小马车,马车前坐了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
那一身黑色,泼墨一般,在这雪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醒目。
男子迎着玥瑶的目光,站了起来,微微抬头,露出如皓月一样疏朗俊逸的面孔。
果然是他。
公仪勋头顶的斗笠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持着马鞭的手冻的通红,袍服一角也被雪水打湿了。
两个人就这样,各自站在雪地里,隔着纷飞的雪花,彼此注视着。
谁也没有往前跨进一步。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玥瑶看着公仪勋,总觉得他会朝她走过来。
可他只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对面,看着她,一动不动。
玥瑶出来的急,没有围披风,只穿了一身浅绿色的夹袄,在风中站在了一会儿,手僵得不能动了。
等待的时间特别久,久的玥瑶觉得自己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有那么一瞬间,玥瑶甚至希望干脆公仪勋转过身去,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玥瑶脑海中浮现出翠竹的说的话:如果真心喜欢,不如去主动争取。
或许现在没有立场再去争取,可她还想要一个解释。
玥瑶往前迈了一步。
公仪勋眉梢耸了耸,有些动容。
玥瑶慢慢往前走去。
“玥瑶。”一个低沉温厚在身后响了起来。
云旭尧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围着一条墨锦披风,站在门边,看了看玥瑶,又看了看公仪勋,目光复杂。
玥瑶回过头,见云旭尧脸色有些不好,却不像感了风寒的样子:“刘老说你病了。”
“我没什么事。”云旭尧呼了口气:“刘老说话,你别介意。”
玥瑶顿了顿,再转身时,公仪勋已重新坐回了车驾上。他偏头又瞧了玥瑶一眼,忽的一拉缰绳,策马调转车头离开了。
车轮滚动着,将地上的白雪染成一摊污泥。
“小姐。”木槿有些担心的看了看玥瑶。
“没事。”玥瑶淡淡回道,回转身来。
云旭尧冷着一张脸,看她:“你来做什么?”
玥瑶道:“听说,你们要回蜀中去。”
木槿补道:“小姐还听说云公子感了风寒,特意来看看公子。”
“我没事,你回去吧。”云旭尧转过身去,走进了门。
门就被重重的关了起来。
玥瑶一颗心,好像忽然被人扒了出来,放到雪地里晾着。
“这是怎么说的。”木槿一手撑着伞,一手拍打起门来:“云公子,云公子!开门阿。”
“别敲了。”
默了一默,玥瑶道:“走吧。”
刚要转身,门又打了开来。云旭尧一脸的恼怒,把身上的披风解下围到了玥瑶身上:“这么冷的天出门,你就穿这么一点。”
玥瑶还有些愣怔。
云旭尧已从流桓手里接过伞,一把将她拉过自己身边,牵着她的冻成一团的冰手往沉香榭走去。
“不用这样,我自己可以走。”
想到流桓和木槿还在后面看着,玥瑶不觉有些尴尬,使劲拽了拽被他抓住的手。
云旭尧停下脚步,拉着玥瑶,把她整只手都握在了手心:“反正都是最后一次了,你就委屈一下不行吗。”
说话的语气很是不耐,但皱的紧紧的眉心,却埋着深深的失落。
那份失落刺痛了玥瑶,她低了低头,没有说话,任由他牵着。
琼霄殿中,皇后正立在后殿的梅园中,欣赏着艇中绽出花苞的一树树红梅。玫的花苞映着晶莹的白雪,格外可人。
“娘娘,丽妃娘娘来了。”一个穿着青色绸装的嬷嬷走进来通报。
皇后眉头一皱:“她来做什么?”
“丽妃娘娘说,听说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准备打造一批宝石,特意带了一对粉紫夜明珠来,送给皇后娘娘。”
“夜明珠?”皇后冷哼一声:“前些日子,皇上刚赏了她,她就巴巴的跑了来,莫不是来本宫面前炫耀来了。”
嬷嬷低低的俯了俯身。
“也罢。”皇后道:“去看看,她又想耍什么花样。”***(未完待续)